聽罷這話,顧柔嘉起先一愣,而後反倒是平靜了起來,試探著問:“哥哥真的被衡山書院收下了嗎?”
“是呀,到底是太/祖皇帝所創,老爺高興壞了呢。”明月笑盈盈的說道,卻見方才還愁眉苦臉的顧柔嘉展眉一笑:“若是如此,自然就是好事。”
她十四歲那年,哥哥和鄭軼入衡山書院,她是女孩子,沒有入書院的說法,還讓她不開心了好幾日,晚上還蒙著臉兒哭鼻子來著。
想到前世種種,顧柔嘉心中百感交集,自是一語不發。麵前明月容顏如此稚嫩,口中又說著哥哥入書院的說法,隻怕當真是回到了往日之中。她這樣想著,更是沉默了,明月看著她,也是歎了一聲。
彆看自家姑娘是個乖巧的,但到底是幼女,宮裡貴妃娘娘又疼得跟眼珠子心尖子一樣,難免養成了些壞脾氣。少爺和鄭家哥兒此次入了書院,獨留了姑娘一個人,姑娘不惱才怪呢。更不說,姑娘幾日沒見鄭家哥兒,還沒回來就聽了這消息,怎能舍得?
正想勸顧柔嘉不要慪氣,她卻粲然一笑:“罷了,回去吧。”她本就貌美,這一笑,好似屋子裡透進來陽光一樣,頓時亮堂了許多。
明月眨巴眨巴眼睛,對她的反應有些始料未及。不過,隻要姑娘開心,旁的事……管他呢!
外麵的天很冷,主仆二人都係緊了鬥篷,這才上了馬車。顧柔嘉端坐在馬車裡,嬌小的身子隨著馬車顛簸而晃動。她並沒有說話,低垂著眼簾,明月則給手爐裡加了碳火,這才將手爐遞給她,心中還一陣歎惋——少爺和鄭家公子進了書院之後,可就再不像往日有那樣多時間與姑娘在一起了。
顧柔嘉抱著手爐坐著,並不知道明月心中所想。她現下還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縱然明月稚嫩的臉龐是最有力的證據,她方才也偷偷拿簪子紮了自己手心兒,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痛。但她還是不敢斷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重生了。
然而,倘若自己真的重生了,那麼前世的一切,都還有補救的機會!
想到這裡,顧柔嘉心都熱了起來,連帶著耳根子也燙了不少。
自打前世,新帝被廢,姐姐被幽閉,顧家迅速沒落了下來。她自小就被父母兄姐嗬護得太好,也不曾知道何為知人知麵不知心。
直到鄭軼給她好好的上了一課。
馬車晃悠悠的往京城去了,隨著越來越進入城中,人聲也愈發嘈雜,車夫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免得撞傷了人。而今日又正好是趕場天,城中人山人海,好不熱鬨,馬車時走時停,難免讓人焦躁起來。
一直到了顧家所在的那條街上,喧鬨才漸漸小了一些。顧家本來就有從龍開國之功,隻是綿延至今,難免有些青黃不接了。顧老爺本對兒子寄予厚望,待他長成後,令他走上仕途振興顧家。但不想,前些年老皇帝微服出宮,無意間見了顧柔嘉的姐姐顧晏如,老皇帝當即動了色心,硬是將顧晏如聘入宮中,封為貴妃,一路專寵,連帶著顧家也水漲船高。
被天家看中選去,在一般人眼中的確是有福,但天家婦怎可能是那樣好當的。顧老爺和顧夫人愈發覺得自己是賣了女兒換來顧家振興,覺得對女兒愧疚至極,難免就將這份愧疚之心轉移到了顧柔嘉身上,將她嗬護得不知人間疾苦。
隻是,經曆了前世的大起大落,顧柔嘉怎麼可能還是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姑娘?
她目光愈發幽深,眉頭微微擰起,看起來頗有些愁眉不展,隻是她實在生得太好了,即便是這樣,也讓人覺得明豔逼人,恨不能將她抱在懷裡萬般憐愛。
正在暗自思量怎麼才能讓顧家擺脫前世的厄運,不想馬車驟然停下,顧柔嘉一個踉蹌,已然朝前衝了出去,嚇得花容失色。明月眼明手快,趕緊將她拉住,這才免得她雙膝著地跪在馬車之中,隻是她手中的手爐硬是拋了出去,撞在了車門上,碳火撒了一車都是。
動靜這樣大,明月難免動了氣,將顧柔嘉扶著坐下,就要推門罵車夫。還沒等她發作呢,就聽見車夫厲聲罵道:“哪裡來的作死東西?想死趁早滾遠些死,想訛詐也敢訛到你天王老子頭上來?!”
顧柔嘉一怔,旋即推開車窗向外看。見一個身量頎長的少年郎正從地上起身,這樣的天氣裡,他穿得很單薄,雪珠子滾了一身,連長發上都沾了雪粒兒。他膚色有些病態的白,讓人都有些分不清是他臉白還是雪粒兒更白,麵容清瘦,眉宇間自帶英氣,眼眸就像是濃得化不開的墨,薄唇緊抿著,無端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將人扶起來?”顧柔嘉回過神來,忙催促了車夫一聲,車夫不情不願的上前,正要動手攙扶,被少年郎一把拂開:“彆碰我!”
眼看車夫要發作,顧柔嘉嗬斥道:“彆跌了家裡的份!”又開了車門出來,歉意笑道,“是我們的不是,讓公子受了傷,公子可否賞臉到寒舍吃杯酒暖暖身子,我也好向公子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