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乖巧的應了,紅鸞也有幾分驚訝,若以顧柔嘉往日的性子,隻怕絕不會如此乖順,少說也得撅著小嘴問上一句:“姐姐是不是不疼我了?”現下她這樣乖,且臉上看不出半點不滿的神情來,讓紅鸞訝異之餘很是欣慰。
二姑娘如今行止這般妥帖,娘娘要是知道了,定然會很高興的。
她眼中讚許顯而易見,顧柔嘉坦然的迎上她的目光,心中卻是千回百轉。前世臨終也不曾再見姐姐一麵,顧柔嘉早已釋然,總歸如今已經在宮中,見姐姐也不過遲早的事,不必急在一時。
況且,自前世顧家落敗之後,顧柔嘉深切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縱然家人疼愛,但在外麵,麵子總是自己掙來的,而非癡纏耍賴能夠得到的。
如此想著,她愈發的釋然,對溫含芷粲然一笑,旋即率先上了小轎,溫含芷欲言又止,見顧柔嘉沒說什麼,也隻好跟了上去。小轎將眾人抬到了禦花園,幾人也就各去各的,顧柔嘉和溫含芷一起,要到太液池邊的清涼殿去。
縱然大燕的男女大防並不如前朝一般嚴苛,但今日並非是尋常時候,規矩自然是很重的,因而還是將男女分彆安頓在宣室殿和清涼殿之中。將顧柔嘉和溫含芷送到了清涼殿前,紅鸞也就回顧貴妃身邊了。溫含芷一麵將鬥篷罩住自己的小腦袋,一麵問道:“晏如姐姐是不是惱了我們?”
“我們與姐姐久不相見,姐姐為何惱我們?”不知她所言何意,顧柔嘉很是不解,溫含芷輕聲歎息,轉頭看向了顧柔嘉,“正因為久不相見,按著理兒,晏如姐姐應當很想念咱們才是,我也就罷了,但你自小是晏如姐姐帶大的,連鴻哥哥都不比你二人情分,晏如姐姐又緣何故對你也避而不見?現下都到了宮裡,晏如姐姐還不肯見咱們一麵,又是什麼緣故?”她說到這裡,神色又是悲涼起來,“或許是我想多了也不一定……我到底還是羨慕你的,就算晏如姐姐在宮裡,但隻要想,總歸還是能夠見麵的,不像我。”
她一番話讓顧柔嘉很不是滋味,溫含芷很小的時候父母雙親就都過世了,顧老太太憐她,將她接到身邊來養著,吃穿用度,一律和自家的姑娘是一樣的。儘管如此,但她到底還是姓溫不姓顧,加上她心思敏感細膩,有時難免妄自菲薄了些。顧柔嘉很少與溫家人接觸,但就憑前世溫含芷的大伯溫霆能狠心將侄女嫁給一個紈絝,讓其最後被活活磋磨死了這點,顧柔嘉對溫家的表叔就生不出什麼好感來。
“想這樣多做什麼?”顧柔嘉握住她的手,“身子不好,就少想些有的沒的。你心裡惦記著你父母爹娘,更該好生將息自己,若是你爹娘知道你成日胡思亂想,九泉之下也難以安生。”
溫含芷這才轉悲為喜,和顧柔嘉手拉著手進了清涼殿。殿中已然有了不少貴女,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還沒進門,就聽見嬌滴滴的笑聲傳來,仿佛黃鸝出穀一樣悅耳。兩人剛進了門,就有人笑道:“啊喲喲,又來了兩個,趕緊過來與我們說笑才是正經的。”
說話間,幾個小姑娘已然上前,將兩人簇擁著坐到桌前,還有幾個坐在一起,或是解九連環、或是正剝瓜子仁,又大方的給兩人讓出了座位,自有人將攢心盒子端了上來。顧柔嘉自行吃了兩塊點心,見幾人毫無拘束的說笑,也是有些詫異:“不是說,安定大長公主要回來麼?你們還敢這樣無狀?”
她聲音雖輕,但幾個打鬨的小姑娘頓時止住了,為首的是定國公府的姑娘齊雅靜,當時就笑出聲來,聲音如銀鈴般悅耳:“我本想著,你們家可是有個貴妃娘娘,消息自然比我們靈通,不想原來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安定長主本要回京來,隻是聽說忽然害了風寒,也就不再勉強了,也不知道開春之後能不能回京。”她一麵說一麵捏顧柔嘉臉兒,“有些日子不見,這丫頭一肚子壞水兒!你說,是不是想著長主要回來了,想著要鑽營在長主跟前賣乖?”
定國公府乃是武將之家,連帶著齊雅靜的性子也像是男孩兒般狂放,喜惡都實打實的擺在臉上的。前世和她為數不多的接觸,是個能夠深交的人。顧柔嘉給她捏得臉上紅紅的,當即撥開她的手,笑罵道:“去你的,好心提醒你們,倒成了我鑽營,下次我可再不說了。”
“哎喲喲,咱們顧家小丫頭倒還惱了,這惱起來樣子還要好看些呢,再惱一個給姐姐看看。”齊雅靜連笑不止,惹得眾人都是含笑,殿中一時歡聲笑語不斷。眾人都笑著,又見一人進來,她身量嬌小,杏眼桃腮,雖隻是中上之姿,但一雙眸子卻自帶了幾分慵懶的媚意,好像隨時都能滴下水來。對上顧柔嘉目光的一瞬間,她頓時綻開笑意,那雙眸子裡似乎媚得要淌出水來:“顧姐姐。”
顧柔嘉笑容立時僵了,目光滴溜溜的在她臉上一轉,連笑容也不再有。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