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皇帝的話,葉知秋渾身劇烈一顫,卻連哭都沒有力氣哭,額上的汗水緩緩滑落,再沒有方才哭喊的力氣。沈澈輕描淡寫的看著她,麵容淡然得很,搖頭道:“不必打殺,今日挨了皇兄一腳,我不必咄咄逼人,賞幾十板子,廢去官職,扔出宮去,自生自滅吧。”
他聲音不大,顧柔嘉瞪大了眼睛,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微微張著嘴,想要發問,卻也礙於眾人都在場中,實在不便開口,隻好將滿腹疑慮藏在心中,安分的跟在姐姐身邊,不言不語。
得了沈澈的話,幾個粗使太監忙不迭將葉知秋拉下去,扒去了褲子,綁在長椅上打板子。她本就挨了皇帝一腳,傷了肺腑,這才咳血,哪裡經得起受刑,不過二十板子便昏迷了過去。本要將其潑醒後繼續行刑,沈澈卻搖頭製止,並不十分在意。陸劍鋒笑道:“九殿下宅心仁厚,這份以德報怨的心,倒是讓人敬佩。”
沈澈神情如舊漠然,烏泱泱的眸子裡看不出半點情緒:“宅心仁厚?我不喜歡這個詞,陸將軍的話中,我還是最喜歡的那句‘狠心人’。”他說到這裡,對陸劍鋒欠了欠身,以示敬重。
“殿下自然是狠心人,殺伐決斷,絕非池中之物。”陸劍鋒笑得溫和,身上卻肅殺之意平顯。兩人皆是舉世無雙的俊美男子,這般並肩而立,好似連重華殿中都多了幾分生機。他二人聲音很低,顧柔嘉聽不清,目光隻是遊移在他二人身上,陸劍鋒輕聲道:“顧姑娘莫非怕陸某傷了九殿下?”
“怎會如此?將軍是君子,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我是再放心將軍不過了,隻是九殿下身上有傷,我與他相識一場,難免多關注些。”說到這裡,她想到今日沈澈熱辣的話語,臉兒便有些發燙。念及他不喜自己和陸劍鋒接觸太多,顧柔嘉還是退了一步,和陸劍鋒拉開距離。
“說來,陸某著實有些羨慕九殿下。”如何注意不到她細小的動作,陸劍鋒看著她,笑意溫存。顧柔嘉不解的睜大了眼睛,這話似乎已然是今日第二次聽到了,忙笑問:“將軍乃是長主的親孫子,更是官拜正三品雲麾將軍,年輕有為、位高權重,不知九殿下有什麼值得陸將軍羨慕?”
“就憑顧姑娘肯將他放在心尖尖上,已然讓人羨慕得很。方才和九殿下比試之時,便見他手上套著一串佛珠,連受傷也不願取下來,看著甚為眼熟,像是顧姑娘在相國寺求來的。”他輕聲說,那日見顧柔嘉那般虔誠的自己穿手串,他就知道對方定然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即便能夠猜到其中一個是閨中密友,但另一人卻是始終猜不出。
不想,那個他始終猜不出的人,竟然是沈澈。
聽他提到這個,顧柔嘉小臉忽然拉了下來,半晌後才苦笑:“怕是我的心還不夠誠,還是沒能保住九殿下的平安。”
“是陸某一時興起,讓九殿下飛來橫禍,好在最後因禍得福,解決了中毒之事。”見她似是不豫,陸劍鋒無聲歎息。皇帝今日分明氣得三屍神暴跳,麵上還不得不裝出一派仁君的樣子,正轉頭邀陸劍鋒前去禦花園賞花,陸劍鋒隻應了一聲,對顧柔嘉拱手一揖,旋即跟上了皇帝的腳步。
心中掛念著沈澈,顧柔嘉故意留在了最後,沈澈今日受了傷,卻也隻有旺兒一人將他扶著。見顧柔嘉單獨留下,他揚了揚唇角:“你笑得這樣美,當真心悅他?”
顧柔嘉大驚失色:“才不是!”
“那你是心悅我?”沈澈勾著唇角,見她惶急的叫出來,心中驟然多了幾分惡意。說話間,顧柔嘉就像是被煮了的蝦米,臉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咬了咬下唇,旋即搖頭:“更不是!”
她愈發的忸怩,讓沈澈心情很好,素來冷淡的麵容上也多了些笑意。顧柔嘉搓了搓自己的小臉,怎不知他是故意笑話自己,本想啐他一口,對上他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浮到嘴邊的話也咽了下去:“殿下早就中了毒,今日又受了大損傷,可要多多保養才是。”
“算不得什麼大損傷。”他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左肩,因為虛弱,聲音比平素更多了幾分低沉磁性,“不過是得到某些結果的必經之路罷了。”
他聲音極輕,讓顧柔嘉渾身一激靈,當即想到皇後一閃而過的色變,忙說:“殿下可要當心皇後——”尚未說完,沈澈看她,他眼睛那樣好看,好像有什麼在裡麵似的,要將顧柔嘉給吸進去了,怔怔的望了他半晌,顧柔嘉才回神,哼了一聲,搖頭再不看他。
她這般嬌俏的舉動落入沈澈眼中,讓他立時多了柔和的笑意:“難得你能發現,皇後陰鷙慣了的人,麵上卻又是一派高貴典雅,闔宮上下,又有幾人不被她所騙?”他說到這裡,咳了幾聲,“隻是我也未必是傻子。”
顧柔嘉一怔,腦中驟然浮出一個怕人的念頭來,驚呼道:“你、你是故意的——”
沈澈忽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