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的葉知秋從宮中出來之時,說是孑然一身也不為過了。隻是她卻覺得無比的歡喜,在宮中待久了,她愈發的能夠體會到什麼叫做桎梏,沒有半分自由。作為奉禦,她有的是機會接觸到旁人所接觸不到的東西,比如主子們的賞賜,她早已拿了賞賜,在離京城很近的豫州買了一處院落,剩下的錢雖不多,但供她養老,卻也是綽綽有餘。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未來是一條康莊大道,葉知秋腳步輕快,但因為身上的傷,讓她走不上幾步便放緩了步子。她一麵咳,一麵繞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巷子之中,見四下無人,這才將一塊地磚小心翼翼的移開,露出其中的錢袋子來。大燕女官並非妃嬪,因而並不限製出宮,偏生葉知秋是個不放心錢莊的人,除了那處院落,這便是她所有的銀兩。
她蹲在地上,愈發謹慎的將錢袋子貼身放置,尚未等她起身,身後忽的伸出一隻大手,緊緊地捂住她的嘴。葉知秋大驚失色,隻當對方是求財,想掙紮卻又觸碰到傷口,疼得她雙手撐地,後麵的人將她的嘴捂得更緊。麵前卻落下一片陰影來,一隻腳狠狠的踩著她的手,葉知秋愈發痛,死活掙不開那人的腳。她抬頭,慢慢看去,卻見陽光之下,對方滿臉的冷漠,仿佛千丈不化的寒冰,一雙烏泱泱的眸子裡全然是冷冽而滲人的光輝,兩人目光相對之時,他卻緩緩眯起眼,露出一個冷笑來,白森森的牙在陽光下愈發的滲人。
葉知秋背脊一涼,臀下已滲出淡黃色的液體,連掙紮也忘了。沈澈立在她跟前,腳尖用力,恨不能將她的掌心踩穿:“你說得不錯,我就是怪物。”他說到這裡,眼睛微微眯起,“我這怪物的手段,葉奉禦好好消受才是,隻怕比慎刑司更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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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龍抬頭那一日從宮中回來,顧柔嘉便有些心神不寧,有時托腮坐在榻上,便一臉的悲苦,誰也不知她是怎麼了。明月貼身伺候在她身邊,對這個感覺便是尤為明顯的,問了數次也隻是得了含糊的回答,明月唯恐自家姑娘出了什麼岔子,恨不能一日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
這日裡,顧柔嘉躺在臨窗的羅漢床上小憩,窗外枝頭萌出了新芽,又有幾隻雀兒清啼,一片的生機盎然。明月躡手躡腳的給顧柔嘉掖好薄被,又聽門響了一聲,旋即見溫含芷探進小腦袋。
因前些日子被溫家人氣傷了身子,溫含芷一直病著,連小臉都瘦了一圈,一直尚在床上養著。她張望一眼,見顧柔嘉睡著,也就笑著對明月招了招手,後者會意,忙去了外間,又將簾子放了下來隔音:“溫姑娘身子可大安了?昨兒還有些咳嗽呢。”
“已然好了,”溫含芷笑著說,又張望了一眼,“方才書院裡派人來,說明日休沐,鴻哥哥一會子便能回來,明兒傍晚再去書院就是。太太分/身乏術,我便來知會嘉嘉一聲兒,她久不見鴻哥哥,想必心中也是想的。”她笑,手中團扇微微揚起,遮住了發紅的臉兒。
縱使是推說嘉嘉想念,實則她知道,她才是更想念顧鴻影的人。
“大爺要回來了?”明月頓時笑起來,溫含芷一麵點頭,一麵打了簾子進去,坐在羅漢床的腳踏上,看著顧柔嘉的睡顏,輕輕說,“咱們嘉嘉這般貌美,來日也不知道誰這樣有福,能將她娶回去。”
她聲音很輕,但睡夢中的顧柔嘉似乎聽見了,微微的蹙起了眉頭,飛快的說:“你忍心留我一個人?”她說得又急又快,但溫含芷還是聽清了,和明月麵麵相覷,低頭見顧柔嘉小眉頭皺得愈發緊了,倒像是誰給她了委屈受。她皺著小眉頭,撅著嘴,連聲音裡都帶了幾分哭腔:“我再不理你了。”
她委屈到了極點,直到睜眼,臉兒都皺成了一團,睫毛上帶了許些晶瑩,險些順著眼角流入鬢中。隻是微微晃神之後,溫含芷和明月驚恐的神色映入眼中,她小臉驟然漫上酡紅,燙燙的好不尷尬:“你們——”
自打從宮中回來,顧柔嘉便時常心神不寧,腦中翻來覆去全是沈澈由得長劍貫穿自己左肩的場景,鮮血順著他玄色的衣袍落下,一片血紅。她每每想起,便覺得心裡又酸又痛。方才睡去,便又夢見沈澈向著劍刃而去,她情急之下喊出第一句話,但沈澈似乎根本沒有聽見,腳下並沒有停。顧柔嘉又氣又疼,就賭氣說,再不肯理他了。
定然是他那日說了孟浪話,才讓自己對他這般放不下心來。
誰曾想睜眼便見溫含芷和明月驚恐到詭異的臉色,讓她頓覺尷尬,將薄被遮住自己的臉,隻露出一雙眸子:“你們嚇唬我。”
“我們可沒有嚇唬你。”溫含芷笑得靦腆,想到好友方才的低呼那般急切,心中便多了幾分說不出的玩笑之意,偷偷捏住被角,她猛地將被子從顧柔嘉臉上拉下來,指著她通紅的臉兒:“這小臉好紅,莫不是發了燒?”她故意伸手去探,旋即笑著說,“嘉嘉難道是想郎君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