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柔嘉的臉色在一瞬間就失去了全部血色,變得蒼白, 如同病入膏肓之人。沈清不知她什麼變故, 隻是關切的看著她:“顧姑娘怎麼了?”
“不過被唬了一跳, 讓郡主擔心了。”顧柔嘉勉強抿出一個笑容來,示意沈清不必擔心自己。隻是她的笑容太過牽強, 沈清狐疑的望了她一眼,溫婉的眸子湧出不解來, “照理兒,咱們都不該知道這些的, 不過是我好奇, 聽祖父祖母說過。今兒嚇到了顧姑娘, 是我的不是。”
她話裡溫和從容,聽來如沐春風。顧柔嘉搖頭連連, 又問:“那九殿下往隴右道去, 現下……”
沈清笑道:“你何苦再問?再給唬上一跳?”又閉口不言,隻引了顧柔嘉進船艙去歇息,又讓人端了瓜果來。顧柔嘉心神不寧,心中惦記著沈澈, 連素日裡愛吃的瓜果也吃得不甚香甜。沈清目光微微一轉, 輕聲問道:“顧姑娘和九殿下頗有交情?”
“……不曾。”顧柔嘉搖頭, 白著臉露出一個笑容來。沈清眸子裡似有幾分怪異, 但也並沒有說什麼, 隻是將碟子推到顧柔嘉跟前, “如今天熱, 顧姑娘多吃一些,也好解解暑氣。”
滿心惦念著沈澈,顧柔嘉哪裡有心情吃東西。她雖知隴右道山匪橫行,但卻不料他們囂張到如此地步,皇帝本就想要沈澈的命,若是沈澈落入他們手上,皇帝又怎會讓人去贖沈澈?!
她愈發擔心,想到方才進了艙房,聽得安定長主和壽王妃的對話。壽王妃素日裡何等孩子氣的人,竟然會以那樣的言語說若是有了意外便要惱了長主。
是沈澈已經出了事?!
這樣想著,她幾乎要昏過去,好似一瞬間被人抽走了渾身血液。沈清隻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並不言語。縱然顧柔嘉矢口否認,但一個女子,怎會無緣無故的對此事表示無比的關心?都是年歲相仿的女孩兒,沈清未必不知顧柔嘉的心思,隻是見顧柔嘉神色不安,也並不點破。
畫舫晃悠悠的在運河中前行,沿途不少人都借著最後的□□遊玩,如此熙和之景,在顧柔嘉看來卻是殘敗不堪,更覺心中惶恐難當。
她知道沈澈是什麼人,她也相信沈澈,但她不相信皇帝,何況還是這樣想要沈澈性命的皇帝。
她沉默萬分,渾然的悲愴。沈清淡淡一歎,伸手握了她的手:“顧姑娘聽說過一個故事麼?聽聞在邊塞地方,小鷹學會飛行之前,會被老鷹折斷翅膀扔下山穀去,隻有忍住劇痛飛起來,才能活下去。”
顧柔嘉自然是聽過這個故事的,當日她用小鷹比作沈澈,將這話告訴過沈澈。隻是那時她滿心滿眼都是指望沈澈青雲直上後能夠庇護顧家,和現在不可同日而語。她點頭:“我知道。”
“顧姑娘相信,九哥是鷹嗎?”沈清笑了笑,“我不曾與九哥接觸過,但是我相信祖母和姑祖母的眼光。”她將顧柔嘉的手捏得愈發用力,有些發涼的手卻讓顧柔嘉頓時心安起來,迎上她溫婉而狡黠的笑容:“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沈清隻是頷首,便不再說話,不多時溫含芷過來,三人年歲相仿,坐在一處不多時便笑成了一團。沈清和顧柔嘉一般,皆是老來女,上麵的哥哥姐姐個個大了她十幾歲,同齡的卻又隔了房不親厚,因而現下見了顧柔嘉和溫含芷,隻覺得格外投緣,和兩人坐在一處聊得火熱,連安定長主和壽王妃過來也並不停下。喜得壽王妃直笑:“如何?我說清姐兒和兩個丫頭投緣不是?現下熱熱鬨鬨的,可好過你我兩個老貨說笑。”
“三個丫頭都是極好,如此倒也極為妥帖。”安定長主眼波盈盈的望過三人,觸及那雙蒼老卻含著威儀的眸子,顧柔嘉頓時想到了沈澈的事,心中既是期待又是後怕,她想問長主和壽王妃的對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又怕問清楚之後,得到自己承受不起的答案。這種矛盾的情緒讓顧柔嘉臉上忽紅忽白,像是窘迫,又像是驚恐。安定長主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轉,也並不點破,令颯敏給自己搬了椅子來坐。
三人坐在一起玩九連環,本是離船舷近,畫舫前行時撥開水的浪花聲聽來沉悶,壽王妃隻與安定長主坐在一旁說話,隻是方才壽王妃動了真火,現下倒像是鬨起脾氣了,愛理不理的與安定長主說著話,孩子氣的樣子實在讓人覺得好笑。輪到顧柔嘉解九連環,她掛心沈澈現狀,心不在焉,小手胡亂解著,偏因為沒有拿穩,九連環“啪”的摔在了地板上,所幸是鍍了銀的,也不至於摔壞。
和顧柔嘉自小一起長大,溫含芷很明白她,見她好似丟了魂兒一樣,不消細想便曉得怕是沈澈出了什麼岔子。雖和沈澈無甚交集,但溫含芷也難免擔心了起來。顧柔嘉俯身將九連環撿起來,對沈清歉意一笑:“郡主見諒。”
“無礙的。”何嘗不知顧柔嘉心中有事,沈清並不多說什麼,隻是微微含笑。那廂安定長主和壽王妃已然投來關切的眼神:“怎麼?嘉姐兒不舒服?”
“休息一會子便好,讓長主與王妃掛懷了。”顧柔嘉隻是歉意一笑,話已然浮到了嘴邊,卻也不知如何開口。安定長主的目光便是愈發深了,起身撫著顧柔嘉的小臉:“嘉姐兒若是有話要問,待回去之時隻管發問,老婆子知無不言,如此可好?”
心知安定長主是明白自己的心思,顧柔嘉反倒是一陣臉紅,沉悶的“嗯”了一聲,身邊沈清嗤一聲笑出來:“顧姑娘這羞臊的樣子,倒很有幾分燦若春華、皎如秋月的意味。這顧家盛產美人,倒還真不是說說。”
哪裡不知她打趣自己,顧柔嘉更是羞赧:“郡主才是舌燦蓮花,要是個男子,定然被好些女孩兒所追捧。”她說到這裡,又笑,“定然比如今的陸將軍還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