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節度(2 / 2)

相比他一番盛怒,沈澈平靜得很,淡淡的看他:“臣弟行事問心無愧,況皇兄忘了,曾許臣弟暫領隴右道之事,更有便宜之權,所至之處,如皇兄親臨。”他說到這裡,語氣愈發寡淡,“既是便宜行事,臣弟以為,這殺了隴右道節度使,也在便宜之內。”

皇帝三屍神暴跳,順手將擺在案上的白玉鎮紙拿了起來,那架勢分明是要照著沈澈腦門上去,沈澈坦然的望著他:“皇兄以為臣弟不該殺了隴右節度使,隻是臣弟有一言,還請皇兄明白,”他說到這裡,眸子裡寒意閃爍,分毫不懼的迎上了皇帝的目光,“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想他說這話,皇帝怒不可遏,下意識操起了案上的鎮紙,那架勢,分明是要向著沈澈腦門上招呼。沈澈坦然的望著他,冷清俊朗的麵容上全然是淡漠,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模樣,好似皇帝就算是將他砸得頭破血流,他也不會有半點動容。

原本就看沈澈極不順眼,皇帝令他去隴右道,就是想他死在那裡,自他被山匪擄走的消息傳來,皇帝已經打定了主意讓他為了大燕的社稷“慷慨赴死”,誰想這弟弟竟然火燒連營,將一座山頭都燒光了,讓皇帝氣惱非常。現下又接連發落了兩個封疆大吏,讓皇帝鬱卒之下,對沈澈的殺意空前盛大起來——他行事如此果決,若再不除去,來日再成氣候,必然威脅到自己!

哪怕是已然穩居皇位十數年,但皇帝可不曾忘記,若非宸妃之事,現下做皇帝的,可就是沈澈了。

因而,看著氣定神閒的沈澈,皇帝厲聲道:“你們都死了不成?還不將老九給朕拉下去,直接砍了!”

幾個禦林軍一擁而上,眼看就要將沈澈拿下,吉祥從外麵飛快的閃身進來,低聲道:“陛下、陛下使不得,安定長主和壽王並壽王妃一道來了,現下正等在禦書房外麵呢。”

來的這三位,可都是爺爺輩的人,安定長主自不必說,壽王當年領兵打仗也是奇才,直至現下,軍中威望都很高,不少握權的將軍都是壽王殿下親自調/教出來的,皇帝也不敢不敬著。他憤憤的望了沈澈一眼,冷笑道:“難怪你這般氣定神閒,原來是有恃無恐。”

迎上兄長的冷笑,沈澈勾出一個嘲諷的笑:“皇兄說什麼,臣弟委實不知。”

隻得悻悻將手中的白玉鎮紙放下,皇帝狠狠的剜了沈澈一眼,便往外迎了出去。隻見陸劍鋒扶了安定長主,另一壁則是壽王夫婦,壽王如今已然年近九十,頭發都全白了,隻是身體十分硬朗,負手站在那裡,便是一派莊嚴肅穆。跟在皇帝身後,沈澈行得很慢,出門後方才給三位老者見禮。隻是起身之時,壽王忽的扶住沈澈的手腕,細細的端詳著他,蒼老的麵容上全然是不敢置信:“像、實在是太像了……”他猶似自言自語,轉頭看著安定長主,“難怪你肯如此抬舉他。”

笑得一派高深莫測,安定長主反問道:“那壽王兄覺得,小九值得我抬舉麼?”

“你這人眼睛太毒,看人都是準的。”壽王回了一句,再次將目光落到了沈澈身上,張了張嘴,忽又苦笑,擺手道,“你是個好的。”

兄妹倆如同啞謎一般,沈澈靜默的聽著,心中已然有了一個猜測,安定長主初見時的失神,壽王妃初見時的失態落淚,以及現下壽王的苦笑,都是因為一個故人,能讓三人動容至此的故人。

這世上又有幾人能讓為大燕的建立立下赫赫戰功的人這般失態動容?

獨來獨往慣了的人,沈澈早已明白何為明哲保身,更不會不開眼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問出心中的猜測。隻是立在皇帝身後,清臒的麵容上全是事不關己的漠然,就像是被雪塑造出來的男子,和這融融夏日顯得格格不入。

兄妹倆打著啞謎,壽王妃則笑道:“怎麼?難道你兄弟二人在禦書房裡搶茶吃打了起來?”

皇帝神情陡然一寒,冷硬著臉色:“叔婆說笑了。”

“既不是搶茶吃打起來了,那陛下怎的忽然就要殺了小九?”壽王妃本就是愛說愛笑之人,現下話裡話外滿是玩笑之意,“小九尚且年輕,有些事思量不到也是有的。陛下若覺得做得不對,小懲大誡一番,一儘長兄之責。隻是好好兒的,便說出殺人二字來,這兄弟之間豈不是生了嫌隙?”

從方才聽聞安定長主和壽王夫婦一道進宮之時,皇帝就知道,這三位爺爺輩的一起前來,就是為了保下沈澈的性命。皇帝對沈澈諸多憤恨,早已動了殺心,此次沈澈令人斬殺隴右道節度使的事更是讓皇帝怒不可遏,愈發堅定了要殺沈澈的決心。因而,皇帝態度強硬無比:“非是朕自己不尊重,輕易說出殺人這等話來。實在是老九此次行事太過張揚,自到達隴右道第二日,便將安西大都護罷官抄家,昨兒又鬨出將隴右道節度使斬首之事來。節度使作為一道之中軍政長官,乃是實至名歸的封疆大吏。老九雖暫掌隴右之事,卻也無權殺他,此事傳出去,天威何存?不知朝臣又該如何看待朕和整個天家?朝臣心中又會不會以為自己的性命毫無保障?何況老九拒不認罪,還巧言令色妄圖為自己開脫,還請姑祖母和叔公叔婆不必為老九求情,他的命,朕今日是要定了!”

他話音剛一落下,身後的沈澈忽的“嗬”一聲笑出來,嘲諷之意顯而易見。安定長主和壽王相視,雙雙將目光投向了沈澈。陽光下,沈澈俊朗疏離的麵容好像蒙上了一層寒霜,望著皇帝的眸子也全然是寒意,他並沒有說話,但是烏泱泱的眸子仿佛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栽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這樣晴暖的天氣中,皇帝竟然活生生的顫了顫,仿佛四周變成了千丈深的冰窟窿,將人肌膚凍得起栗。

隻是做了十數年的君主,皇帝極快的回神,怒道:“老九!你什麼意思!”

“臣弟敢問皇兄什麼意思?”沈澈冷冷的反問道,他聲音不大,冷清的聲音透著無儘的壓迫,他緩緩走向皇帝,麵容繃得愈發緊了,隱隱還透出幾分怒意來,“天家的威嚴固然重要,但皇兄身為天子,眼裡最看重的居然是天威、麵子,還有什麼朝臣如何作想?那皇兄管不管百姓如何看待自己、如何作想?皇兄知不知道,若不是那節度使和山匪串聯謀取水糧,那山匪不過一群落草為寇的百姓,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次次都能得知運水運糧的路線。是他害得隴右饑荒如此嚴重,更是他害死了不知多少押送賑災水糧的兵士!如此惡賊,這朝中若有人敢說他死得冤枉,那就一並殺了,讓這等食天子俸祿卻不知勤勞王事的惡賊去閻羅殿伸冤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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