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了揚唇角,沈澈目光在皇後身上一掃而過,再不與她逞口舌之勇。縱然對於皇後毫無好感,但“孩子”二字傳入耳中時,沈澈心中溫軟,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來。來日嘉嘉必然會生下他們的孩子,隻消得是嘉嘉生的,男女又有何妨?況且比起兒子,他更想要一個女兒,像嘉嘉的女兒,他可以陪著女兒長大,以此來彌補那不曾認識嘉嘉的十四年。
他這樣好像雪捏成的人又有多少時候含著溫情?隻一眼,顧柔嘉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了,不免臉頰微紅,愈發乖順的立在他身邊。沈澈隻是將她的小手握在掌中摩挲,片刻後,才淡淡的望著皇後:“皇嫂說得未必沒有道理,四丫頭不過十四歲,若是如此挨了板子,隻怕來日對婚事無益。臣弟也是做人哥哥的,不必以壞了妹子名聲為己任。”
他得勢以來,手段何等強硬,幾乎是說一不二,今日竟然為了沈妍服軟,實在是奇哉怪也。沈妍聽得沈澈的話,心中頓時燃起希冀來,緊緊的看著他。皇後這才溫言笑道:“這才是了,九弟寬厚,陛下若是知道了,定然也十分歡喜的。”她一麵說,一麵親自去引沈妍起身,“往後你可不許再淘氣了,九弟妹是你正經八百的嫂子,若是再犯,連我也要打你。你且記住了,齊將軍和你九嫂子是自幼的情分的,如今好些年不曾相見,倘若因為嫁到了天家而連話都不許說,可就是咱們太過分了。”
沈妍眼淚如同滾珠兒一樣往下落,抬眼看了齊修遠一眼,後者臉繃得那樣緊,好似帶了麵具一樣,毫無人氣,若非那雙黑如墨色的眼中尚且留存方才浮動的殺意,她幾乎以為這人是樽雕塑了。
他為了自己的話那樣生氣,不知會不會討厭自己……
想到這裡,沈妍隻覺得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塊,痛得鮮血淋漓,但是她不敢說出口,生怕再次惹得齊修遠生氣。她自顧自的嗚咽著,聲音細碎,及至觸到沈澈那雙冰冷的眸子時,她渾身一顫,險些又軟下去:“九哥、九哥,我當真知道錯了,往後再也不敢這樣衝撞嫂子了……”
“錯了,就是要受罰的。”沈澈神情冷淡而疏離,“看在晉王叔和嬸子的份上,我不打你,但你對王妃出言不遜,一無長幼之分,二無尊卑之禮。王妃是本王的妻子,素來是個嬌柔性子,但凡本王在一日,就不可能讓她給任何人欺負。你既是將笄之年,不日就要說人家,總不能叫你帶著驕嬌二氣嫁到臣子家中,讓天家給人笑話。”他說到這裡,語調一分分的冷了下去,沈妍隻覺得背後發寒,哭喪著小臉,怯生生的喚著“九哥”。沈澈隻做不曾聽見,淡淡說:“晉王叔和嬸子都是極有分寸之人,明事理且行事留有餘地,即便是本王也對叔嬸諸多敬佩。四丫頭卻成了現下這樣的驕橫性子,可見定然是身邊人調三窩四,將四丫頭的秉性給帶壞了。還不將你那貼身的侍女直接杖斃,也好讓奴才們都知道,彆成日不開眼去調唆主子。”
沈妍大驚失色,轉頭望向自己的貼身侍女倚翠,後者早已嚇得跪在地上發抖。兩人年歲相仿,自記事來就相伴一處,名為主仆,實為姐妹。現下沈澈說要將她活活打死,沈妍怎能忍受?她慌忙拉住母親求道:“母妃,母妃為妍兒求求情,妍兒不想離了倚翠”
“今日是你犯了錯,倚翠乃是代你受過。”晉王妃神色冷凝,縱然於心不忍,但沈妍這性子,著實應該好好管教一番,雖說沈澈的確狠絕,但唯獨這樣,女兒才能真正的長了記性,往後再不犯這樣的錯,“我說過了,犯了錯就要勇於去承擔可能的後果,你是宗室女、是主子,你犯了錯,自有下麵的人為你擔待著。今日是倚翠,明日或許是你二等侍女,後日或許是常年護你周全的齊虎,你但凡顧及他們半點,就不該再如此驕橫,徒徒給他們惹來事端!”
沈妍恍如雷擊,連站也站不穩,跌坐在地上大哭不止,那名喚“倚翠”的侍女也是眼淚縱橫,隻是沈澈全然是無動於衷,雖不言語,那股子威壓讓人不敢怠慢,幾個內侍和粗使婆子忙不迭將倚翠拉了下去,隻聽得她聲音愈發淒厲,漸漸地聽不真切了。沈妍的聲音也是尖利起來,最後“哇”的一聲嚎啕大哭,竟是再也沒有聲音了,回神去看,小姑娘雙目緊闔,竟然生生哭暈了過去。
自有宮人將沈妍抬進偏殿歇息,眾人一時作鳥獸散狀,沈澈握著顧柔嘉的手,身後隻傳來皇後盈盈含笑的嗓音:“九弟如今好生能耐,在這宮裡也敢殺人了,現下想上一想,委實是本宮不曾想到的,當年那個透明人,如今竟然有這樣的魄力。”
“皇後不就希望如此?還是明兒個京中人儘皆知,九王生性跋扈囂張,敢在宮中殺人?”沈澈也不轉頭,冷冷的回了一句,他的聲音極為冷淡,又滿滿的嘲諷,“本王就是要天下人都知道,誰敢動本王的王妃,本王定然要他付出慘重的代價,哪怕是陛下或者皇後,也是一樣。”
皇後的笑語愈發動聽:“九弟這樣疼愛弟妹,連本宮也好生羨慕。”
頓覺她話中森冷,顧柔嘉轉頭去看她,她迎著陽光站立,發中赤金的首飾熠熠生輝,珠光寶氣、一派威嚴。她笑著,眼角堆了幾分細密的皺紋來,慈眉善目的樣子讓人頓生愛戴之心。
隻是她的笑,溫柔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