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正是旺兒,顧柔嘉此時正惱,賭氣瞪了沈澈一眼,故意說:“說清楚,是他的好事還是我的,他是他,我是我。”
“小妮兒還跟我鬨氣?”知道她賭氣,沈澈展眉微笑,聲音輕柔。見她扭著身子要起身,沈澈目光一沉,將她拉回懷中,順勢含住她的小嘴。
旺兒在外聽不見動靜,隻當王妃今日八成與殿下使氣,隻是這事他可不去過問,隻笑得妥帖:“至親至疏夫妻,王妃與殿下夫妻一體,又怎有你我之分?”他說著,又含笑道,“今日放榜,顧家大爺高中三鼎甲之二榜眼,已然打發人往顧家報喜,恭喜王妃,恭喜殿下。”
被沈澈堵住嘴,顧柔嘉“唔唔”幾聲他也無動於衷,直到顧柔嘉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這才分開。顧柔嘉氣喘籲籲的起身:“你說哥哥中了榜眼?”
自科舉興起以來,狀元、榜眼、探花合稱為“三鼎甲”,何況常言道五十少進士,顧鴻影雖不及前世鄭軼連中三元來得風光,但榜眼也是難得,同樣的風光無限。待到傳臚大典當日,三鼎甲策馬同遊京城,鮮衣怒馬,快意人生,甚是怡然自得。
顧柔嘉心中狂喜,又道:“好好好!我就知道,哥哥定然能光耀顧家門楣!到底不枉費諸方栽培之心!”她一疊聲稱好,沈澈從她身後將她摟住,後者滿心歡喜,也忘了和他鬨氣的事,又問道,“哥哥是榜眼,那狀元和探花是誰?”
“探花郎是隴南胡家的公子。”旺兒的聲音聽來有些許怪異,似是憂心,“至於狀元……是中書舍人李大人的次子,李家的二公子。”
顧柔嘉渾身一顫,驚呼道:“是李家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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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三鼎甲既出,自然是引得人或羨或妒。李家二郎、顧鴻影和胡家公子一路被人恭賀,幾乎是擠出了秋華園。夏日炎炎,三人額上皆是滲出了一層薄汗來。顧鴻影滿心歡喜,但尚且牽掛著不肯理自己的溫含芷,那高興之中,難免蒙上了一層悲愴。
隻是才行出不遠,就見李家二郎負手立在道旁,他微微昂著頭,頗有些揚眉吐氣。上次顧鴻影說他包藏禍心,想借溫含芷上位,叫李家二郎氣得幾欲昏厥,現下他是科舉中勝出的翹楚,京中最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無疑是讓他心中歡喜,望著顧鴻影冷笑:“顧兄上遭大罵李某妄圖借溫姑娘接近九王,極儘羞辱。可惜今日顧兄敗於李某之手,當日顧兄連中二元何等風光,今日被李某截了這狀元之位,當真是大快人心,叫李某著實出了一口惡氣。”
他本是要將那日的屈辱儘數還於顧鴻影,但顧鴻影本不是看重名利之人,加之滿心焦灼著如何讓溫含芷不再對自己愛答不理,哪裡去理李家二郎說什麼,因此隻是蹙著眉頭,淡淡說道:“恭喜李兄,既為家族掙得榮光,又為我衡山書院得了盛譽。”
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李家二郎氣怒交加,想到上次顧鴻影的疾言厲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偏偏顧鴻影不接戰,憋得一口怒意梗在心頭,難受至極。看著顧鴻影翻身上馬,李家二郎狠狠的呼出一口氣來,又有人前來相賀,李家二郎隻得轉頭與眾人說笑,神態自如,好不春風得意。
顧鴻影高中榜眼,叫顧家上下皆是歡欣,顧夫人更是欣喜如狂,當即令人去購置鞭炮回來以表喜慶,連宮中的顧貴妃聞訊,也是遣了人送了不少好物件來。溫含芷素來體弱,唯恐過了暑氣,自入伏後,大多時候都在屋中。她神色有些懨懨的,枕在軟榻上,攪著碗中避暑用的香薰飲,似是心神不寧。聽得顧柔嘉說顧鴻影中了榜眼,溫含芷身子陡然一顫,“啊”的輕聲叫出來,一碗香薰飲合在了身上,流雲忙過來要清理,她顧不得許多,望著顧柔嘉甚是急切:“鴻哥哥當真中了榜眼?”
“這話還能有假?如今放榜,過上些日子就是傳臚大典。”顧柔嘉笑道,饒是溫含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但藏不住那股子歡喜之色。流雲扶了溫含芷去更衣,顧柔嘉則自行坐在外麵,她慢慢的吃著冰碗,聽得其中的窸窣聲,輕歎道:“瞧瞧你這樣歡喜,哪裡還有半點惱著哥哥的樣子?他素來是天真性子,犯起混來也是個三不著兩的,為著你不肯理他的事,他抓耳撓腮苦惱了這樣久,你再有氣也消了不是?”
屏風後傳來溫含芷的聲音,半含嗔半含笑,隱隱聽不真切,但卻透著顯而易見的歡喜之色:“他是你哥哥,你自然為他做說客,想借此哄我回心轉意,我卻不應你。”
“他是我哥哥,但你我同吃同住,情誼並不比我與哥哥差,況且你是女孩子,我自然更向著你。”顧柔嘉笑盈盈的勸她,“阿芷何苦還擰巴許多,哥哥一會子回來,我讓他再來給你賠個不是,你就寬恕他一次吧。”溫含芷從屏風後出來,換了一件淺綠色的襦裙,十分清爽靈動,顧柔嘉含笑,拉著她的手:“阿芷,好阿芷,你就饒了我哥哥一次吧,他當真是知道錯了。”
溫含芷默默不語,秀氣的眉頭蹙了起來,似乎在想什麼。顧柔嘉微笑連連,哪怕溫含芷說自己著實惱了顧鴻影,但顧柔嘉知道,她定然會回心轉意。恰如她和沈澈一般,有時沈澈使起壞來,讓她恨不能一輩子不理這黑心鬼。可是過不了許久,她又好想沈澈,想他戲弄自己時壞壞的神情。
但凡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誰又真的能狠下心來惱他一輩子?
屋中一時靜默,隻餘冰盆蒸騰出的涼氣悠悠,顧柔嘉低頭將冰碗裡的碎冰攪化,並不去看溫含芷。那樣安靜的場景,好似兩人都是年少之時,那時顧晏如尚在閨中,兩個小丫頭就一左一右的黏著她,靜謐得很。
隻是廊下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極為惶急的腳步聲,明月忙不迭出去,攔住那狂奔而來的小廝:“等等,再急也得依了規矩,在姑娘院子裡,這樣狼奔豸突像什麼樣子?”
那小廝已然滿頭大汗,不知是熱是累:“明月姐姐,可不敢怠慢了。大爺、大爺回來的時候驚馬了,生生給馬顛了下來不說,那馬受了驚,還一蹄子踏在了大爺的膝上,大爺當場就疼昏了過去,現下才抬了回來,還請明月姐姐去通稟一聲兒,讓王妃和溫姑娘……”
他還尚未說完,溫含芷已然搶在了門前,小臉在一瞬間退去全部血色,好似白紙一樣,急聲喝問道:“好端端的,怎會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