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逆鱗(1 / 2)

三伏天的天氣炎熱非常, 太醫院正、太醫院左右院判並十三位禦醫在一大早就被急詔宣到了東宮之中。太醫院中無一不是國中聖手, 一連傳召十五人到東宮, 足以見得事態緊急, 是以東宮上下皆是人心惶惶,頗有幾分草木皆兵之相。

寢殿之中沉默得死寂, 這十五位醫學泰鬥圍在床前, 皆是神色凝重,或是低頭去看, 或是蹙緊眉頭麵麵相覷, 並無一人說話太子妃與太子良娣皆是立在一側,牢牢盯著圍成一團的太醫,眼中淚珠將落未落,看來楚楚可憐, 手中繡著牡丹纏枝四季花卉的錦帕也幾乎要給纖細的指甲給戳出一個洞來。饒是熱淚盈眶, 但她二人誰也不敢發出一聲嗚咽來,唯恐打破這份寂靜。

正值僵持之際, 又有門房處的人快步而來, 低聲道:“太子妃, 皇後娘娘鳳駕到了。”太子妃和良娣相視一眼,雙雙迎了出去。皇後一襲淺色宮裝, 步伐很快, 鬢角有些散亂。見太子妃和良娣齊齊出來, 忙製止了兩人的禮, 急得聲音都變了調:“到底怎麼了?奕兒呢?”

兩女哪裡敢說什麼, 隻讓開了身子。皇後行得好快,一路進了屋,慌得其中十五位太醫紛紛行禮。皇後顧不得許多,隻趕緊坐在床前去看沈奕,隻是一見之下,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臉上,讓她眼前金花亂飛,幾欲摔倒。

對於這個兒子,皇後一直是萬分驕傲的,但現在,沈奕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臉上青紫一片,英挺的鼻梁更是被人打斷了,滿臉血汙,再往下看,他全身灰撲撲的,手腳更如同麵團一樣,軟軟的垂在床上。皇後險些坐不穩,臉色陡然慘白,看著兒子,陡然轉頭怒視太醫院正:“太子這是怎麼了?!你們到底怎麼當得差,為什麼不為太子整理!”

驟然被嗬斥,太醫院正也不敢叫屈,隻得大著膽子上前,行了一禮:“皇後、皇後容臣稟明,太子傷勢很重,臣等誰也不敢貿然搬動太子,唯恐出事啊!”他說得極為惶恐,擦了擦額上洶湧的冷汗,迎上皇後陰鷙的神情,忙不迭為自己與同僚剖白:“皇後容稟,太子殿下傷得很重,也不知是誰下的手,將殿下的手腳儘數打斷了,臣等方才查看,發覺殿下手腳骨頭寸寸碎裂,現下殿下手腳之中全是碎骨,若是貿然搬動,隻怕碎骨刺破皮膚,再添傷勢。況、況殿下私處似是受了重擊,實在是……”

皇後陡然色變,那長長的指甲好似要生生折斷了,緊緊的看著太醫院正,素來溫和的神態早已蕩然無存,十五位太醫皆是哭喪著臉,誰也不敢說話,唯恐再觸了皇後黴頭。一時間殿中再次寂靜,太子妃和良娣聽罷,到底掌不住哭了起來,嗚咽聲聽來可憐,皇後陡然大怒,轉頭嗬斥道:“哭什麼哭?聽了才讓人覺得晦氣!”

兩人不敢再哭,強忍著眼淚退在一邊,看著傷成這樣的沈奕,隻覺得心如刀絞。皇後靜靜末坐著,呼吸粗重,十幾個太醫動也不敢動,唯恐惹急了皇後。良久,皇後才厲聲道:“可有治愈的把握?”

“臣等無能,實在沒有把握。”太醫院正當即跪了下去,引得身後眾人紛紛跪拜,皆是戚戚,“太子殿下傷勢極重,是被人在打斷手腳時疼昏過去的,以這傷勢來看,即便殿下僥幸挺過這一關,也勢必落下殘疾來,還有、還有那處的傷……”他似是難以啟齒,既是羞憤,也是痛心,“太子殿下往後,怕再沒有子嗣了。”

皇後身子一晃,幾乎要栽倒,轉頭看著兒子,隻覺得好似被人把心剜去了一塊。且不說大燕不會容許身有殘疾的皇子登上皇位,即便作為一個尋常天家子弟,帶著殘疾,交際之中豈不是讓人恥笑?如兒子這般心高氣傲的人,又怎能忍受這些?

咬緊了牙,皇後保養得宜的臉上洋溢著怨毒,和素日裡的溫和雍容截然不同。太子妃和良娣聽得沈奕必然落下殘疾且再不能生育,麵麵相覷後,到底忍不住落下淚來。

哪怕這東宮中的女子個個鬥得跟烏眼雞一樣,但到底是為了沈奕的喜歡,現下他成了這樣,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還有什麼意義?

死一般的寂靜無聲,沈奕灰頭土臉,早沒了那意氣風發的氣勢,何況臉上青紫,鼻梁坍塌,甚至連俊美也稱不上了。皇後隻令人打了水,給沈奕擦乾淨臉後,又道:“爾等趕緊為太子診治。”她一麵說,一麵起身,太子妃忙擦乾了淚,跟上去道:“母後,太子成了這樣,可要令刑部追查凶手,以此還太子一個公道?”

她眼中淚光盈盈,看來頗有幾分乖巧可憐。隻是話音尚未落下,皇後抬手則是狠狠地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嚇得太子妃忙跪在地上:“母後仔細手疼。”

“做了這樣久的太子妃,還是一點成算也沒有?”皇後厲聲道,再不見往日溫婉,反倒是滿臉狠戾,居高臨下的看著太子妃,麵帶寒霜。太子妃愈發委屈,也不敢頂嘴,皇後冷笑道:“此事但凡知會刑部,也就是無疾而終的下場,你以為凶手是傻子,等著你去抓?他既然敢將奕兒打成這樣,就絕不會怕區區刑部。”

屋外濃烈的陽光投射進來,皇後眼中寒光畢露,她從來都是雍容大氣的模樣,此刻神態陰鷙無比,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餓狼。她抿緊了唇,複道:“今日的事,誰敢輕易透露出去或是妄自非議,本宮就要了誰的性命。”她說到這裡,轉頭看著貼身的掌事女官,“著人去請楊太傅來。”

今日皇後一反常態,讓人足以感覺到她的憤怒,眾人皆是大氣也不敢出。及至楊太傅往東宮來,皇後坐在榻上,此處光線晦暗,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無端覺得冷冽非常。楊太傅隻微含了笑意向她問安,被其製止後,又令他先去看沈奕。楊太傅不多時就折了回來,皇後神情愈發冰冷:“瞧見了?”

楊太傅頷首稱是,皇後冷笑道:“太傅又是作何感想?”

“太子殿下身為儲君,竟給歹人下了這般狠手,臣亦是痛心之至。”楊太傅答得甚是淡然,暗想沈奕的模樣,心知他八成是廢了。將這兒子看得何等重要,動了沈奕,無疑觸到了皇後的逆鱗,否則,一向以母儀天下的麵具示人的皇後,也不至於會露出這樣的一麵來。皇後勾著唇笑,迫視著他,楊太傅不急不緩,隻是笑了笑:“看來,皇後娘娘已經知道是誰下了毒手。”

“老狐狸,你敢跟本宮玩心眼?”皇後目光一掃,揚了揚嘴角。雖保養得宜,但皇後到底是五十歲的人了,眼角有細密的皺紋,看來有些猙獰。楊太傅含笑道:“老臣不敢,皇後心計權謀,哪怕是男子都望塵莫及。”

皇後眯著眼去看他:“少與本宮來這套。”她一麵說,一麵起身,徐徐的歎出一口氣來,當即笑得溫婉,“沈九是個能耐人,當年不曾快刀斬亂麻,反倒是給了他可趁之機。他既是對宸妃念念不忘,那就儘管試試被宸妃置於死地的感覺吧!”

楊太傅隻是一笑,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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