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加設恩科之事,吏部又一次忙碌起來,沈澈司掌吏部之事,自然也要多費心思。為著這個,顧柔嘉小嘴撅得老高,又不好說出來隻能悻悻的一個人待著,自覺無趣的同時,又悄悄地鼓搗起了生子之事。上次失敗在先,這次顧柔嘉格外仔細,一連半月,也沒有給沈澈發現半點端倪。她得意極了,每日都暗自盤算著什麼時候能有身孕,那怡然自樂的樣子,好不歡喜。
及至將要出伏時,天氣一反常態,接連好些日子都下著暴雨,有時更是暴雨夾雜著雹子一同落下,將田裡尚且來不及收獲的瓜果作物砸壞了不少,讓靠天吃飯的莊稼人白辛苦了好幾月,一時間民怨沸騰,頗有釀成民變之勢。
自沈澈聽了這事,當即傾儘九王府上下去購買農戶被砸壞的作物,隻是那些作物根本食用不得,購得之後,轉瞬又扔到了田裡去充作肥料,多少人看在眼裡,皆是嗤笑沈澈傻了,竟然去做這等將銀子往水裡扔的事,何其犯傻。但幾日後,九王府門前就圍滿了前來謝恩的莊稼人,足足近百人,稱沈澈救他們於水火之中,接連幾日,都有百來十號人前來九王府前跪謝沈澈活命之恩,消息不脛而走,引得世人紛紛稱讚沈澈乃是不出世的賢王,實乃大燕之福。
消息傳到宮中之時,皇帝當即就氣得砸了鎮紙:“沈澈這賊豎子,成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些收買人心的事,朕都不知他如此善於鑽營,這是要公然謀反不成?!”
他一番疾言厲色讓吉祥慌了手腳,唯恐他本就算不得很好的身子徹底敗下去,才勸了一句,就被皇帝一口啐了回來:“你倒是乖巧,在朕身邊做儘這些吃裡扒外的事麼?”將吉祥啐得話也不敢說,隻得跪下稱不敢,心中卻為自己掬了把淚,暗歎這位爺是越發的難伺候了。
為著這事,皇帝惱怒非常,卻也不能動沈澈,心中怒意滔天,恨不能將沈澈亂刀砍死。無奈之下,當即將欽天監監正這倒黴蛋兒抓了出來一頓好罰,誰想監正哭喪著臉,大呼天象有異,讓皇帝愈發鬱卒。
彼時顧柔嘉和沈澈正坐在安定長主府上,正與沈清說話,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讓顧柔嘉歆羨萬分,隻恨不能自己也立馬懷上與沈澈的孩子。陸劍鋒今日隻在校場練兵,並不在家中。安定長主似笑非笑,身上那股子說不出的威懾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眼中盈盈精光閃爍,讓人不敢逼視:“咱們這位陛下是愈發的不入流了,自己心中不痛快,暗處發作一番也就是了,竟將一肚子火氣發在了欽天監監正頭上,說什麼為何沒有預測準天氣,分明是無妄之災。”
沈澈輕輕一笑,依舊是淡漠如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是皇兄不痛快,卻不敢殺我,隻得找個軟柿子。”他笑著,將顧柔嘉的小手納入掌中,心中一片溫軟。
他從不威脅人,隻因說了什麼,就一定會做到。是他親自動手,將這位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打成了重傷,更是將沈奕的手腳骨頭寸寸打斷,他要讓沈奕生不如死,他不要沈奕的命,他隻要沈奕成為一個殘廢的皇子,不會再有子嗣,就這樣身帶殘疾的活下去。試問一個殘廢,哪裡有資格做東宮,哪裡有資格成為皇帝?
並不知他在想什麼,顧柔嘉隻是笑,複搖頭:“隻是我看這位監正說,這次接連暴雨冰雹是禍起蕭牆,妖邪勢盛,不知是假借鬼神之說推諉,還是確有此事。”
“鬼神之說?”安定長主忽的笑了,目光盈盈的望向了顧柔嘉,“嘉姐兒也相信鬼神之說?”
“是,我信。”顧柔嘉頷首稱是,前世她並不十分相信,但到了這輩子,卻也不得不信,否則,她是因何緣故重生?如非鬼神之力,又有什麼能使生死逆轉、時間回溯?
老太太笑了笑:“老婆子戎馬一生,心性早已如同男子一般,早沒了女子的心性。雖是禮佛,卻也並不篤信鬼神,神鬼之說,大多時候,還是不信的。”
戎馬一生,安定長主何等堅毅,對於鬼神之說多數不信也是情有可原。因而她隻是稱是,並不再說。四人隻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臨近午時,又有人說陸劍鋒回來,沈清笑盈盈的往外麵去了,遠遠見身量頎碩的男子快步而來,當即笑道:“可算是回來了。”才說完,陸劍鋒已然到了眼前,他很熱,腦袋上似是要冒煙了,他慣常如玉般溫潤的男兒,現下臉卻繃得緊,甚是為難。
由得沈清投入自己懷抱,陸劍鋒抱了她片刻,也就先行進屋了。
他來不及換衣裳,一路進了東花廳,安定長主蹙眉道:“鋒兒,今日是怎麼了?怎的如此模樣出現在客人跟前?”
祖母容稟,隻因孫兒回來之時,京中流言已起,甚囂塵上,孫兒實在情難自禁,又聽說九王夫妻都在,這才進來了。”他說到這裡,向沈澈和顧柔嘉行了一禮,這才道:“那日欽天監監正將一切由頭推說到天象二字上,更說禍起蕭牆、妖邪勢盛,現下京中皆是萬分猜測。不知是誰將矛頭引向了九王,稱現下太子臥病、榜眼重傷,皆是為九王所克。”
他話音剛落,沈清從外麵走進道:“說這話的人才該殺,今日還有好些百姓跪謝九哥呢,說這話的人也不怕給這些莊稼人活活打死麼?”
顧柔嘉深以為然,因而並不擔心,隻是握緊了沈澈的手,對他笑得安撫。然而陸劍鋒神色何等凝重,搖頭道:“是,以如今九王聲勢,這話也翻不出什麼浪子。但如今京中卻有人翻出了先帝在時的舊賬,直指先帝宸妃。聽聞當年,京中平頭百姓都知先帝寵愛宸妃,後來卻不知何故將其賜死,甚至連母家也獲罪。如今此事被翻出,各色難聽的話都有,其中最為要緊的,是有人稱宸妃娘娘本就是吃人的妖邪,被先帝發現,這才將其賜死。因而……”
隨著他的話,沈澈白得病態的臉上慢慢變了神色,一語不發。
“因而,先帝宸妃所出的沈澈,自然也是妖邪,正好應了那句禍起蕭牆、妖邪勢盛的話。”顧柔嘉脫口說道,腦中又想到葉知秋和沈奕大罵宸妃與沈澈是怪物的場景,心中有氣,小拳頭捏得生緊。
陸劍鋒蹙眉,輕輕頷首,沈澈本就難看的臉色陡然變得鐵青:“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