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他的手段,顧柔嘉端茶喝著,靜靜地不說話。安定長主靜了半晌:“小九,接下來可就是苦戰了,你可要做好準備,你寬心,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沈澈頷首,安定長主笑了:“既是如此,咱們就去打草驚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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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落胎之事,皇帝是誌在必得的,縱然對宸妃抱有無比的愛戀,但他並不會因此而減少對沈澈的恨意,因而他下旨下得毫無心理負擔,更不說皇後咄咄逼人,硬要他讓沈澈和顧柔嘉付出代價。
然而吉祥等人灰溜溜的回來,加上掌事女官更是重傷昏迷,讓皇帝暴跳如雷,皇後也滿目陰鷙。吉祥磕磕巴巴的說了事情經過,皇帝更是暴怒非常,但實在沒本事找老太太理論,暗自要找個人發泄發泄,誰想外麵就說老太太在禦書房等候,皇帝氣得要命,卻也不得不去接見了老太太。
甫一進門,皇帝就見了立在老太太身後的沈澈,頓時怒喝道:“沈澈!你這賊豎子,打傷傳旨太監,還敢妖言惑眾蠱惑姑祖母。朕已經將你禁足,誰給你的臉踏出九王府的!”
“陛下,罵本王賊豎子之時,可切莫忘了,陛下是本王同父異母的哥哥。”沈澈冷冷的嘲諷道,“本王若是賊豎子,想來陛下也差不離。”
他出言嘲諷,皇帝臉色陡然大變,他的確忘記眼前此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這才如此怒罵,不覺將自己也給罵了進去。隻是因為這樣,皇帝就更是生氣了,暴跳如雷道:“你敢公然頂撞於朕!來人,將這目無尊上的罪人給朕拿下!”
隨著話音落下,禦書房外果然衝進來一隊禦林軍。沈澈輕描淡寫的笑了笑,烏泱泱的眸子沉著至極,目光一一掃過這些衝進來的年輕兵士們:“誰敢動本王?”
上一次九王和陛下生出齟齬之時的場麵還曆曆在目,何況現在九王氣勢如虹、宛如仙人,而陛下暴跳如雷,很有些惱羞成怒,讓這些禦林軍都不知道到底哪頭才是下令的了,皆是麵麵相覷。皇帝冷笑道:“不如叫齊修遠帶了你們全都投到九王府去如何?”
眾兵士給這話唬了一跳,忙不迭上前要料理沈澈,豈料安定長主道:“陛下堂堂天子,就這樣孩子氣,動輒要讓人綁了自己弟弟?”她聲音波瀾不興,如同古井一般,蒼老的眸子徐徐掃過眾兵士,猶似笑語,“就老婆子知道,此事怕也有三回了,陛下不如直接將小九賜死如何,總歸小九是個沒臉的人,不如死了乾淨,也免得給陛下這樣零碎折磨。”
這笑語之中似乎是含了無儘的肅殺之意,讓在場兵士如墜寒潭,竟連動也不敢動了,唯恐觸怒了老太太。皇帝臉上青紅交加,鬆弛的皮肉因為怒意升騰而微微發抖:“姑祖母是要挾於朕?”
“要挾?老婆子從不要挾人。”安定長主笑得萬分從容,迎上皇帝暴虐的目光,“小九是我帶出府來的,陛下若是要綁了小九,不如先綁了我。”
哪裡不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激自己,皇帝呼吸粗重,因為這些日子新得了美人,夜夜笙歌,眼中早已漫上了血絲,瞪著老太太,厲聲道:“姑祖母一定要這樣苦苦相逼?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孽,朕不殺他已經是開恩,姑祖母難道要為了一個沈澈,置整個大燕於不顧?”
“陛下身為先帝長子,當年宸妃的事,是全然看在眼裡的,還請陛下摸著良心與我說,當真相信宸妃是妖麼?”安定長主冷笑著,一點也不肯相讓,迎上皇帝盛怒的目光。隻一瞬,皇帝好像被人刺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既是憤怒,又是痛楚,眼前仿佛又出現那個雨夜中給自己披上鬥篷的女子。這宮裡怎會有像她一樣純善的女人,為什麼這樣的女子不是他的?父皇那樣年邁的人,也配擁有她麼?沉默了好久,皇帝一張老臉泛著詭異的青灰之色,開口語調甚是艱澀:“朕……隻信眼見為實。”
“我往日也隻信眼見為實,這才會逼著你父皇賜死了宸妃。時過境遷才知道,原來宸妃是給人陷害的!”老太太的聲音陡然拔高,迫視著皇帝,“陛下知不知道,辰砂受熱之後就會生成一味劇毒,這味劇毒可使孕婦生下畸形兒,狀似妖邪。”
皇帝臉上陡然變色:“她是被下了毒?!”
“不錯,是毒。”皇帝的聲音帶上了幾不可聞的顫抖,沈澈冷笑著,目光如刀子一樣釘在了皇帝臉上,冰冷至極,“母妃在生產之時,早已中毒,鉛毒已經引得母妃心脈病損,即便不曾賜死,她也必死無疑。”他一麵說,一麵從袖中取出一本泛黃的脈案來,“當年的太醫院正曾將這話記在了脈案之中,母妃已被坐實妖孽之名,知情人已被父皇誅殺十之八/九,剩下的人也都諱莫如深,再也沒有人會去查證母妃的死因,這些所謂的證據,也都是蒼白無力,毫無依憑。”
皇帝如同被雷擊,喃喃自語一般:“原來是毒,竟然是毒!”他轉身一步步的行至禦案前坐下,不知何故,背影竟然蒼涼至極。他坐了好久:“姑祖母想要什麼?”
“老婆子想要什麼,陛下不知道麼?”安定長主笑了笑,“將現下所查證的東西公之於眾,好叫天下人都知道,宸妃是被冤枉的,小九和嘉姐兒腹中的孩子都是被冤枉的。”她笑著,一派和藹,但那肅穆的殺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讓人頓時滲出了一層薄汗,“陛下是聰明人,如何取舍該是最明白不過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