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皇帝再不敢說什麼,亦駁回了言官將顧家抄家處死的諫言,隻下令將顧家的女眷禁足。
這些日子顧柔嘉胎像很不安穩,雲先生每隔七日就來為她號脈,以免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每每到了吃藥之時,顧柔嘉臉兒就皺得厲害,又嫌嘴裡苦,親親熱熱摟住沈澈的脖子,將最後一口藥哺給他。沈澈也不惱,順勢咽下後,在她小屁股上一拍:“嘉嘉又胡鬨。”話雖如此,還是轉身取了蜜餞喂她服下,見小丫頭噘嘴,不免一笑,摟她入懷,“胡鬨也好,嘉嘉總是要有些活力我才放心。”
想到自己險些滑胎那日他的神情,顧柔嘉頓覺窩心,寬慰道:“我不會有事的,寶寶也不會有事。咱們給人這樣陷害,總不能不聲不響就便宜了他們。”
沈澈“唔”了一聲,輕撫她的發,淺啄她的額頭。這樣多年壓在宸妃頭上的罵名終於漸漸浮出真相來,隻怕皇後不會輕易揭過,在置顧家於死地的同時,必然會竭儘所能再次清查證據。好在禦林軍把守寢宮,齊修遠絕非皇後能輕易動的人,因而也不足為懼。
柔順的偎在沈澈懷裡,顧柔嘉難得的安寧。她知道,若非老太太出麵,皇後是不會輕易放過顧家的。哪怕如今經受牢獄之災,好歹性命無憂。
今日所受,他日必定報複皇後!現下最要緊的,是不能耽於傷感,免得腹中孩子出事。
吃了一碗燕窩,顧柔嘉又歪在榻上打盹,外麵又迎進一人,卻是颯敏。顧柔嘉忙掙紮著起身,笑道:“颯敏姑姑怎麼來了?可是姑祖母有事吩咐?”
“哪裡是有事吩咐?不過是來瞧瞧王妃罷了。”颯敏笑得格外有親和力,忙扶了顧柔嘉坐下,細細的問著飲食、起居等事,待問罷了這些,她才轉頭笑道:“阿彌陀佛,聽來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咱們王妃這樣水靈的人兒,身子好才是最好的事。”見顧柔嘉似有些羞怯之狀,她又笑道,“殿下與王妃彆嫌我嘴碎,老主子惦記著王妃,本是要親自來的,現下來不得,我隻得事無巨細都問上一問,待回去之時才好複命。”
“姑祖母給誰絆住了?”顧柔嘉一怔,順勢問道,颯敏笑盈盈的搖頭,“非也非也,不是給人絆住了,昨兒個夜裡壽王妃相邀吃鹿肉,咱們將軍也陪著郡主回娘家去,老主子歡喜呢,多吃了幾杯酒,又多嘗幾塊了鹿肉,半夜裡克化不動,鬨起了肚子,實在來不得。”
不想安定長主竟也貪嘴多吃,沈澈一疊聲問過,颯敏一一答了,這才放心:“姑祖母年歲大了,也該多多保養。”
“可不呢,”颯敏笑道,“殿下和我家將軍頗有些交情,也知曉他絕非多言多語的人,為著這事,昨兒個竟也嘮叨起來,出來時老主子尚且笑呢。”
暗想陸劍鋒的模樣,顧柔嘉不免笑起來:“陸將軍哪裡是少言寡語,上回囑咐郡主的勁兒可厲害得很,就是女子也比不得他聒噪。”
颯敏大笑起來:“阿彌陀佛,王妃和咱們家郡主極是投緣,連損起將軍來都是一樣的。將軍昨日聽得聒噪二字,當即就臉紅了,望著郡主就是滿臉的委屈,我險些以為自己眼錯了。”她笑得那樣歡喜,話裡分明是對陸劍鋒的埋汰之意。想到陸劍鋒那儒將滿臉通紅的樣子,顧柔嘉“咯咯”直笑,才笑不過幾聲,就打起嗝來,羞得臉兒像是被煮過一樣,一頭紮進沈澈懷裡,後者不免好笑:“嘉嘉羞什麼?颯敏姑姑又不會笑話你。”
“不,臊得厲害。”顧柔嘉聲音悶悶的,咬著沈澈的衣衫,頗有幾分羞赧。沈澈好笑至極,也隻由了她性子。颯敏咬著唇笑:“王妃這樣有活力,想來的確好了許多。”她一麵說,一麵從袖袋中取出一個錦盒來,正色道“老主子雖不得親自前來,但關懷殿下和王妃的心一點也不少,特特讓我將這東西交給殿下。”
她素來是笑盈盈的樣子,甚至有幾分散漫,但現在她一本正經,讓人有些無所適從,連羞赧的顧柔嘉也露出半張臉來,好奇的打量著那錦盒。沈澈薄唇緊抿,伸手接過那錦盒,不知何故,那小小的盒子竟似乎有千斤的重量。颯敏隻是笑,示意沈澈打開它。
那錦盒中以紅布包覆著一個不大的物件,層層白布之下,卻是一個半個手掌大的扁平老虎,那老虎雖是威風凜凜,但比起尋常老虎又失真。那老虎入手溫潤,沉甸甸的,非金非玉,看不出是什麼材質。
顧柔嘉雖不知此物是什麼,但隱隱有了猜測,靜靜地握緊了沈澈的衣袖。後者薄唇緊抿出一個剛硬的弧度來,猛的將那扁平老虎握緊:“颯敏姑姑……”
“這是老主子的意思。”颯敏笑了,“老主子讓我轉告九王殿下,當年她受人蒙蔽,不查之下逼著先帝賜死了宸妃,老主子說自己欠九王殿下一條命。”她笑著,意味深長,“老主子說,太/祖皇帝和先帝雙雙選擇將此物托付給她,現下她將此物交還給她所認同的天家子弟,交還給本該是先帝嫡子的九王殿下。”
“九王殿下殺伐決斷、品性堅韌,一定會是個好皇帝。”
颯敏說得很慢,沈澈靜靜地聽著,大手握得愈發緊了,那素白的手指泛出了青灰之色,微微發顫。
那是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