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他搖頭,迎上顧柔嘉關切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低聲道:“走吧。”
顧柔嘉不好再堅持,隻好率先下了車,莊子裡的下人見了她來,紛紛迎出來行禮,顧柔嘉隻笑著令眾人起身。沈澈似是不願眾人知曉他的身份,因而顧柔嘉也隻說是自己的朋友,便將沈澈領到了東花廳。
屋中地龍很暖,顧柔嘉一進門便將鬥篷脫了,又令下人端了點心來,自己則坐在一旁,像模像樣的烹茶。作為世家女,她雖然明白,但說不上擅長,隻是她以為如此才能表示出敬意。
沈澈坐在羅漢床上,環視了一圈東花廳的布置。許多東西極為名貴,有些東西他認得,是皇帝賞賜給顧貴妃,顧貴妃又轉頭給了妹妹。他將目光落在正聚精會神烹茶的顧柔嘉身上,聲音沙啞,輕得很:“廬山雲霧很好。”
顧柔嘉抬頭嫣然一笑,屋中都給她笑得亮堂了許多:“茶雖好,隻怕臣女手藝不好,還請殿下莫要嫌棄。”
沈澈“唔”了一聲,良久沒有回音,顧柔嘉低頭專心烹茶,卻聽“嘭”的一聲響動,黃花梨木小炕桌上的點心和碟子一起落地,在墊了絨毯的地方滾了一圈,慢慢不動了。
隻當沈澈是生氣了,顧柔嘉白著臉兒抬頭,不想沈澈竟然已一頭栽倒在小炕桌上,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渾然已經撞出了一塊淤青,連束起的長發也垂下了幾綹來。
顧柔嘉登時唬得厲害了,忙搶上前:“九殿下——”
顧柔嘉咳了幾聲,看著溫含芷微微紅了臉龐,雖是靦腆,但半點不讓的攔住齊雅靜,一時心中也是溫軟。前世,雖然溫含芷敏感多心,但一直都是護在她身邊的,直到她被嫁給那個紈絝,被活活磋磨至死……
如此想著,顧柔嘉頓時一笑,拉住她的手,輕笑道:“阿芷,當真多謝你。”
一直到了午時末,宣室殿中的宴席才漸漸散了。皇帝今日心情好,多吃了幾杯酒,便目光灼灼的看著顧柔嘉,那眼神好似恨不能將她拆卸入腹了。顧貴妃將此舉收入眼中,當機立斷,以妹妹身子不適為由,要將顧柔嘉和溫含芷一起送出宮去。
並不知皇帝對顧柔嘉起了心思的事,溫含芷傷感得很:“晏如姐姐一點也不想見我們麼?怎的現在就要將咱們送出宮去?”
她姣美的小臉上滿是傷感,苦兮兮的樣子勢必又是多想了。但顧柔嘉很明白姐姐的意思,現在人多,皇帝未必會注意到她,但若是給了機會,那可就說不準了。縱然溫含芷容色不比顧柔嘉豔驚四座,但她柔柔弱弱的病美人模樣,保不齊皇帝動心,何苦讓小姑娘惹禍上身?
因而,顧柔嘉酒意上了頭,腦子隻發昏,還是溫言勸道:“姐姐有自己的打算,待時機成熟之日,自然會召我們進宮的。”
隻要等到皇帝駕崩……
溫含芷將信將疑的點頭,旋即不再言語。顧柔嘉則掀開簾子,對立在雪地的姐姐粲然一笑,算是告彆。
本是耽於傷感,顧貴妃抬頭則見了妹妹的笑容,這笑太過明快,讓顧貴妃頓時心中開闊,直歎妹妹是當真長大了。
今日兩人都吃了酒,加上馬車顛簸,兩人都在車上睡去。夢裡,顧柔嘉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前世彌留之際,她聽見外麵鑼鼓喧天,正是鄭軼迎娶楊江蘺的聲音。她還記得,鄭軼在她麵前,信誓旦旦許諾會一輩子待她好的事。
重生了一世,顧柔嘉學會了很多事,加上皇後手段陰毒的事在先,她愈發明白,人這生物,絕非第一印象能判斷的。就如同沈澈,顧柔嘉往日隻認為他手段狠辣且趕儘殺絕,但現下見了他的處境,倒也明白他為何會如此。
從夢中驚醒過來的時候,她額上滲出了一層汗,有些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轉頭見溫含芷睡得正香,她身子不好,鮮少有睡得如此安穩的時候,顧柔嘉心中一鬆,旋即給她掖好被角,無聲的歎息。
前世所不曾保護的東西,她這輩子定然要護好,絕不會讓前世的事再度重演!
*
從宮中回來不久,就是小年了,顧柔嘉和溫含芷都是將笄之年,已然是可以議親的年齡了,因而顧夫人早已帶著兩人操勞年裡的事,免得兩人來日嫁了人,自己主事的時候沒有法子。溫含芷心思細,自然將顧柔嘉比了下去。
這日裡,剛聽過下人們回話,料理了家事,顧柔嘉也就得了閒,閒適的坐在軟榻上看書,懷中手爐暖暖的,讓她喜歡得很,如同小貓靠在火爐旁一樣眯起了眼,乖巧的樣子讓人一看就喜歡得很。
自打顧柔嘉從京郊莊子上回來,顧家上下都欣慰於她的變化,現下二姑娘愈發的善解人意,讓多少人看在眼裡,喜在心中。
作為顧柔嘉的好友,溫含芷當然是其中歡喜的一員,坐在顧柔嘉身邊,給她的手爐加了些炭後,溫含芷柔柔的說道:“你這些日子也是愈發的懶了,還是多動動吧,總在屋子裡,也不像個樣子,悶出病來可如何是好?”
不等顧柔嘉說話,她這話當即得了明月的附和:“正是,姑娘還是多出去走走吧,身子懶不肯動彈是一件事,若是悶出病來,才是最壞的。”兩人意見相合,頓時覺得自己說得對,雙雙看著顧柔嘉,等著她的回答。
顧柔嘉一時好笑:“你二人同仇敵愾了不成?”話雖如此,但她還是飛快的放了手爐,起身對她倆笑道:“罷了罷了,我雙拳難敵四手,聽你們的出去走走就是了。”
前世,明月被發賣不知所蹤,溫含芷更是在嫁人之後被磋磨至死,顧柔嘉至今想來心中都十分不是滋味,因而愈發的珍惜和兩人相處的時光。
她一起身,溫含芷和明月相視一笑,旋即起身給她取鬥篷來披上,又將她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生怕透進了一點風,這才一起出去。今日陽光很好,雖然一地潔白,但亮閃閃的陽光照在地上,顯得一片明快。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下人,紛紛向兩女行禮問安。
現下祭灶王爺的物件早已備齊,下人們也就不再那樣忙碌。顧、溫兩人相伴而行,剛轉過垂花門,就見幾個小丫鬟說笑著過來,隱隱的還能聽見幾聲嬌滴滴的笑聲:“少爺和鄭家公子當真都是極好的人,開年後這兩位可就要去衡山書院了,往後不知多久才能回來一次呢,也見不到兩人了……”
其他的小丫鬟們笑道:“大冬日的還做夢呢,少爺自不必說,鄭公子和咱們家二姑娘自小一處長大的,哪裡輪得到你……”
幾個小丫鬟的聲音隱隱飄散在風中,並沒有人注意到顧、溫兩人,溫含芷笑盈盈的拉了顧柔嘉:“是呀,你和軼哥兒自小一處長大的,誰不知道你二人……”
“我與他可沒有半點關係。”顧柔嘉擺手打斷溫含芷的話,神色淡漠非常。想到前世因為鄭軼而來的屈辱,顧柔嘉便對鄭軼生不出半點好感來。前世她將自幼的情誼視為珍寶,可是鄭軼卻棄如敝履,兩相對比之下,顧柔嘉怎可能還能對他懷有當年的情誼?
她神色些許冷硬,讓溫含芷愣了愣:“他那日裡得罪你的事你還記得?”顧柔嘉從京郊回來那日便發作了鄭軼,溫含芷一直覺得是她為了鄭軼要去書院的事鬨性子了,但現下想想,若真是如此,何苦鬨到了現在?
“我自然是會記得的,我一點也不敢忘記。”顧柔嘉抿唇一笑,想到前世鄭軼問她為何不去死的話來,小手握指成拳。縱然不曾明說,但溫含芷何等敏感的人,當即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問出來。迎麵則見兩個少年郎並肩過來,皆是一表人才的男子,兩人身材頎碩,並肩而行的樣子倘若是到了外麵,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姑娘們側目。
溫含芷當即露出甜美的微笑來,嬌嬌的笑著:“鴻哥哥。”她聲音嬌柔,好聽得很,頓了頓,又對鄭軼欠了欠身,“軼哥兒。”
來人正是顧鴻影和鄭軼,兩人一般的年歲,加上自幼相識,自然是莫逆之交,何況一同被衡山書院收下,待開年之後,就要一起入書院了。在此時見了顧柔嘉,顧鴻影撫掌笑道:“一入了冬嘉嘉就縮在屋子裡哪裡也不願意去,今日好生難得,竟然肯出屋子來了。”他說到這裡,又轉頭看了一眼鄭軼,“是不是知道……”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