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幾個漢子也跟著點頭,“是啊,我們一起推,沒事的,你去坐吧!”
於是乎,世子爺第一次不是因為權勢而獲得了特殊待遇。
怎麼說呢,還挺複雜的。
有車可以坐,哪怕是平生坐過的最簡陋的車,孟澤還是有了看風景的心情。
這一帶並沒有什麼奇險的高山,但小山卻是不少的,連綿的山脈在雨後的晴空下呈現出一種靛青色,掩去了許多不想讓人發覺的痕跡。
牛車晃晃悠悠,走過荒蕪的山路,越過渾濁的溪流,看似在群山之中漫無目的的亂走,但大方向卻一直沒有變過。
“小林,你們村在山裡嗎?”孟澤問身側的少年。
他們二人在剛才的談話中互換了姓名,得知了少年名叫張林,他自己則給出了孟瑜這個假名。
張林年紀還小,雖然是他主動讓孟澤坐上牛車的,但一幫叔伯們關照著,並沒有讓他真的去推車,而是由他們幾個大人動手,他這才有機會和孟澤聊上天。
因為混熟了些,他似乎也沒那麼拘謹了,有些鬱悶地回道:“是啊,還有半個多時辰就能到了。”
孟澤隱約覺得張林說話時表情有點不對,他試探道:“你不喜歡住山裡嗎?”
“誰喜歡住山裡了?地又種不出多少莊稼,我……”張林說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住了嘴,目光躲閃了一會兒,這才接著道,“我們村挺窮的。”
然而哪怕他及時停住了,孟澤還是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們以前也許並不是住山裡的,因為土地貧瘠,如今村子裡很窮。
可能是顧忌著什麼,張林再也沒有多說。
等到一行人到了目的地,孟澤終於對張林說的“村子挺窮”有了直觀的概念——搭得很粗糙的房屋,瘦骨伶仃的村民,有些甚至到了衣不蔽體的地步。
隨著牛車緩緩駛入村子,那些人便不約而同地緩緩圍了過來。
“越叔,我們有吃的了嗎?”有個小孩眼睛亮亮地問。
不止是那孩子,大人們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張越和牛車上,眼神中滿是渴望。
張越摸了摸那孩子枯黃的頭發,對村人道:“有糧食了,大家先彆急,總能撐過去的。”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人群中響起了一陣歡呼。
那一瞬間他們眼中爆發出的光彩,讓人孟澤的心不知為何跟著揪了一下。
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一車粗糧也能成為一群人的希望。
二人被安排在了村頭的一間木屋中,許是被打了招呼,村民都還算客氣,送飯的婦人甚至願意跟他們聊天。
“這世道難啊,要不是活不下去,誰想窩在這麼個地方呢?”那婦人歎道。
孟澤見她態度溫和,便有意攀談起來。
從婦人的口中,他勉勉強強拚湊出了這個村子的過去。
村子原名上溪村,原本坐落於離此地幾十裡外的河邊上,那裡土地肥沃宜於種植,上溪村就是在那裡一代一代地居住著。
對於小民來說,能勉強過活他們便已經很滿足,然而老天似乎連過活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他們,前年這個時候,大河決堤,洪水將他們村子整個都淹沒了。
田裡的莊稼沒有了,家裡的家當也沒有了。朝廷說是賑災,實際上分給他們的也隻有幾升陳米罷了。然而即便如此,要征的稅卻一點也沒少過。許多人餓死了,其他靠著草根樹皮活下來的人們,也因為交不起稅淪落到賣兒賣女,甚至自賣自身的地步。
上溪村交不起稅,原村長因為與朝廷派來的稅官理論被打死了。張越一怒之下,帶著村人們躲進了山裡。
山裡地形複雜,他們人也不多,朝廷要找他們需要花費的代價太大,最終還是任他們去了,隻不過同時將他們整個村的戶籍都消了。也就是說,他們這一群人,其實都是黑戶。
山裡土地雖然貧瘠,但沒有高額的雜稅,好歹還能活下去。他們本想在這待一輩子的,哪裡知道今年連日天降大雨,山洪衝掉了他們新開的土地,眼看著今年冬天就要挨不過去。
然而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前幾日忽然傳來消息,說是朝廷賑災的官員到了。張越原本隻是想著看看能不能混一點糧食,哪裡知道昨天晚上城中忽然暗潮洶湧,今天早上徹底亂了起來。
這簡直是天降的機會,他帶著上溪村的一幫青壯們跟著暴民混進了城裡,還順利搶到了一牛車的糧食。
後來的事孟澤都知道了,張越因為怕走漏了風聲,不得不將他們二人帶回了村裡。
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一時間隻覺感慨萬千,同時,心裡也慢慢有了普。
朝廷的賑災糧食隻有幾升陳米?不,他姐夫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明明每年花在賑災上的錢可不少呢!
都要餓死了還被征稅?明明朝廷早就下了命令受災地區免稅三年好嗎?
有人這是在作大死啊!
孟澤正摩拳擦掌地計劃著怎麼揭露這件事,卻忽然被張越叫了去。
他和於修齊剛到堂屋,便見這位偉岸的代理村長忽然朝他們彎下了腰,“兩位公子,還請不要將上溪村之事透露出去。”
孟澤:……
淦!
作者有話要說:孟澤:我也想請你不要把我女裝的事透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