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連綿的路障幾乎把路麵完全擋住了,唯有縫隙之中能隱約看到有穿著製服的官兵出沒。
錢忠解下腰間的佩劍丟給家將,隨即策馬上前,大聲道“敢問前麵可是慶安郡的官兵?在下錢氏商行錢忠,煩請通融一下,我要見你們的統領。”
話音落下,路障上方探出顆戴著頭盔的腦袋,瞅了他一眼,隨即丟下一句“等著”便一躍下了路障,跑後麵通知去了。
沒過多久,就有一座路障被挪開,一個穿著統領製服的中年官兵從後麵走了出來。
“嘿喲~這不是錢掌櫃麼?”一見到錢忠,那統領就笑著打了聲招呼,“咱們這可真的是好久沒見了。”
“趙統領?”錢忠愣了一下,連忙迎上去套近乎,“十幾年不見,統領這是高升了?看您這軍服……您這是升到校尉了?恭喜恭喜~”
錢忠早年在慶北衛當過一段時間的掌櫃,跟這趙誌邦打過交道。這人表麵上笑嗬嗬的,實際上做事情事故老辣,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
“我早就不在慶北衛了,現在是慶安郡的遊擊校尉,和另外幾個校尉一起負責北麵的巡防事務。”趙誌邦說著拍了拍身後的路障,“這不,今兒個就被派來協助修路了。”
閒聊幾句,錢忠便將趙誌邦拉到了一邊,低聲道“趙校尉,您這修路也不知要修到什麼時候。我這批貨客人要的急,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說著,他就從懷裡取出一張金票,想要往趙誌邦的懷裡塞。
然而,看起來很好說話的趙誌邦卻沒收這張金票,反而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通融的要求,還說什麼修路過程中常有意外發生,不讓他們過去是為了車隊的安全著想。
任憑錢忠好說歹說,費儘了唇舌,趙誌邦也不肯鬆口,硬生生把錢氏的車隊攔在了路障後麵。
錢忠心裡又是憋屈又是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眼見著趙誌邦就要走,他忙上去一把拉住,強忍住怒氣低聲下氣道“校尉大人,就算要死,您好歹也讓我當個明白鬼。之前在慶安郡城裡,我的貨就被扣押了好幾天,現在又攔著不讓走,這裡頭到底是什麼緣故?我也沒得罪您啊?”
說著,他順手把手裡的金票塞進了趙誌邦手裡,死死攥住,不讓他還過來。
“我說錢掌櫃,你好歹也是做了這麼多年掌櫃的人了,怎麼連這點事情還看不明白?”
趙誌邦無奈,看了眼手裡的金票,想了想,到底還是收了,隨即傳音給他低聲道“今兒這事可是上麵安排下來的。通融是不可能通融的。你還是讓你家家主趕緊想一想,最近得罪了誰吧~”
說罷,他甩開錢忠的手,拿著金票便回到了路障後麵。
高大的路障也隨之重新合攏。
錢忠看著麵前黑黢黢的一片,心情一片陰霾。
看來,他之前的不祥預感是真的。
慶安郡這邊果然有勢力在暗中針對錢氏。這情況可比貨不能按時交付還要嚴重得多。
這情況要是不解決,今天是跟天工坊的單子逾期,得罪天工坊,將來還不知要得罪多少家。
長此以往,錢氏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要知道,運輸線這一塊可是錢氏的命脈之一。
而慶安郡和國都這條線,又占據了錢氏運輸業務將近三成的利潤,一旦出問題,錢氏的損失必然十分慘重。
而錢氏雖然家大業大,但底下負責具體事務的管事,一般也就是他這樣的靈台境,倘若慶安郡這邊鐵了心要給錢氏製造麻煩,他這個小管事根本扛不住,也不敢抗。
他得趕緊給家主傳訊,讓家主趕緊想想辦法才是。
一念至此,他黑著臉策馬匆匆回了車廂。
很快,兩隻白色的飛鳥便自車廂的窗戶口飛出,撲騰著翅膀飛上了高空,朝著隴左郡城的方向飛去。
然而類似的事情,並非偶然,錢氏商行的車隊,各處都出現了類似的問題。
……
隴左郡城。
隴左王氏產業的紫府宮,某個高端包廂內。
已經聞訊再次趕至郡城的王守哲,正在慢悠悠地喝著一壺上等靈茶,這是前些時候郡守大人太史安康所贈的“仙茶”。
此茶不愧是寒月仙朝出產的好茶,非但口感綿長悠遠,還有滋潤靈台神念之功效。到了他這種級彆,神念已經很強大,每一點都不容易。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王守哲已經委托各方門路,收購此仙茶靈種了。
“守哲家主。”錢學翰在一旁急得汗水淋漓,“這都什麼時候了,您老人家還有此等閒情雅致煮茶品茗,您就快想想辦法吧。”
“莫急莫急。”王守哲淡然一笑,遞過一盞茶,“學翰家主先嘗嘗這仙茶,可靜心凝氣,去濁拂塵,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說。”
“咕嘟咕嘟。”錢學翰接過茶盞,三兩口就喝完,擦了擦汗說,“守哲家主,那左丘氏可是把我們錢氏摁在地上摩擦,我可沒有你這等好心情。”
和王守哲相處久了,錢學翰多少也學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新鮮用詞。
他的心情十分的糟糕。
這一次左丘氏的全麵壓製,首當其衝的全部是錢氏商行的各項產業,現在每過一天,錢氏都會蒙受不小的損失。
前十幾年,錢學翰還在看遼遠曹氏的好戲。
現在輪到錢氏被左丘氏打了,這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壓力和無奈。五品世家和四品世家之間的差距,著實有些大。
而且左丘氏還不是一般的四品,人家左丘氏光紫府老祖就有六個(其中一個在慶安學宮),整個慶安郡,人家都是一手遮天的。
“守哲家主,你可要為我們錢氏做主啊。”錢學翰慘兮兮地說道,“現在有傳聞說,左丘氏的左丘青雲,是被咱們兩個聯手乾掉的。而且左丘氏一直以為,你們王氏不過是我們錢氏的爪牙……因此所有發力點,全是針對的我們錢氏。冤枉,冤枉死我了。”
“守哲家主,你得為我們錢氏負責……”
“稍安勿躁。”王守哲安撫著錢學翰說,“左丘青雲之死,乃是一樁醜聞。左丘氏不敢因此而違背大乾律法,直接對錢氏動武的。大不了,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而已。”
小手段?
錢學翰雙眼幽幽,守哲家主您說得倒是輕巧,你可知道光憑那些小手段,我們錢氏一年就要損失多少?我錢學翰身為家主,背負的壓力又有多重?
再說了,現在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左丘青雲可是死在了你們王氏手上……結果卻要他們錢氏來背鍋!最令錢學翰無奈的是,為了維護雙方長久的友誼和共同利益,他們錢氏這個鍋還得繼續背下去。
“不過,出了問題總是需要解決的。”王守哲淡定地說道,“不過在此之前,你我一起去拜訪一下郡守大人吧。”
“郡守大人,恐怕也很難管這事兒吧?”錢學翰滿心疑慮,事實上,錢氏已經先行一步拜見過郡守太史安康了,卻未曾得到滿意的答案。
不過,錢學翰還是尊重王守哲的提議,聯袂再度去拜訪了郡守。
郡守府內。
太史安康“百忙之中”,抽時間見了王守哲和錢學翰,並好茶好果的招待。錢氏乃五品世家,自然會受到重視。而王氏也不簡單,太史安康自不會怠慢。
“學翰家主,先前已經說過。”太史安康說道,“左丘氏遵循律法,在咱隴左郡開設商會,進行正常的商業活動,我這個做郡守的恐怕真沒辦法啊。”
“郡守大人,咱們錢氏怎麼都算是您的自己人。”錢學翰不死心地說道,“若是正常的商業競爭,我們守達商行和錢氏商行都不會懼怕。隻是那左丘氏辦事著實惡心,放著慶安郡大好的飛輦運輸市場不做,先跑來咱們隴左郡與守達商行競爭。”
“這是擺明了欺負人嘛,自己鍋裡的肉護著不吃,先把筷子插咱們碗裡搶肉吃,哪有此等道理?”
太史安康的臉色也是有些不愉,歸根究底的確是左丘氏有些欺負人了,也確實沒有將他這個隴左郡郡守放在眼裡,隻是他無奈地說“左丘氏此事辦得的確可惡,可拿他們也沒辦法啊。”說罷,他將目光看向王守哲道,“守哲家主有何解決之道麼?”
不管怎麼說,錢氏,守達商行,王氏,都算是他的自己人。有些像是自家孩子被欺負了,卻是莫可奈何的心情。
“要不,郡守大人親自去一趟慶安郡,拜訪一下慶安郡守和成郡王。”王守哲提議道,“並且向他們提出嚴正抗議,說左丘氏的吃相太難看了,讓他們管一管左丘氏,凡事莫要做絕,彆太過分了。”
太史安康的臉都黑了。
他略帶失望地對王守哲說“守哲家主,慶安郡守烏定海,向來與左丘氏站在一條線上。我這去一趟慶安郡求人,不過是伸著臉給人打,自取其辱而已。”
“大人說得有道理。”王守哲頷首道,“我就是要大人前去,取一個“辱”回來,並且要令周圍數郡,以及國都很多人都知道大人受“辱”而歸。”
太史安康的臉色一陣鐵青“王守哲,我太史安康不要麵子的啊?這讓本郡守以後如何做人?”
“大人請稍安。”王守哲淡定地說道,“守哲之所以讓大人先操作一波,是因為守哲接下來對慶安郡的布局,針對左丘氏的行動。會比左丘氏針對咱們的計劃……更加惡心,更加過份,吃相也更加難看……”
“為了避免安慶郡守烏定海,成郡王等人熬不住來找大人來哭訴,導致大人左右為難……還不如大人先把臉湊過去,先讓對方囂張一番,以堵悠悠眾口~”
太史安康頓時來了精神,低聲說“守哲究竟是何妙計?快快說來與我高興高興。”
一旁的錢學翰也是興奮至極,連聲道“我就知道,守哲家主早有準備……”
王守哲笑了笑,低聲嘀咕了一番。
一刻鐘後。
太史安康和錢學翰的臉色不斷的變化,最後,竟以異樣和驚恐的眼神看著王守哲。
你這計,何止是更加過份?
這分明是要將左丘氏置之於死地啊。連他們身為王守哲的“自己人”,都生出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心中如敲警鐘一般的提醒自己,以後得罪誰,也切莫得罪王守哲。
人家已經在十五年前,就逐步布局,往左丘氏的脖子上套繩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