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這一幕,馮寶打心眼兒裡開始瞧不起這幫人,掃了一眼劉定遠,暗自搖了搖頭。
“怎樣?要不哥哥我來付賬吧。”劉定遠終於意識到,自己亂逞能帶來了麻煩,好在他為人還是很仗義,這句話說出來以後,馮寶還是很滿意的。
“哼!不就是寫什麼節日詞章一類的嗎?憑這也想難倒我不成?”馮寶嘴上說,心裡卻想:“我得仔細想想,記憶中有沒有合適的?真要想不出來,也就是錢的事,不算大事!”
“好,我就說嘛,我兄弟堂堂江左名士,怎麼可能會寫不出來這麼個玩意兒?”劉定遠那是興奮之極啊,大叫道:“來人,拿筆墨來。”
很快,有人送來筆墨紙硯,劉定遠親自將案幾收拾乾淨,鋪好紙,剛準備親自磨墨,馮寶忽然道:“好好的筆墨,讓你這粗手一弄,還能不能用啦?”
“那——”劉定遠腦子轉的也挺快,馬上說道:“對啊,應該請‘芊芊小娘子’來磨墨才是。”
“想來紅袖添香,莫不過如此吧。”馮寶為了體現自己學問高深,儘可能地使用自己記憶裡的“好”文詞,反正他打算以後再也不參加這種活動了。
芊芊倒是瞪著一雙秀目看向馮寶,或許在這一瞬間,馮寶在她眼裡,才有點“江左風流名士”的影子。
其實,馮寶壓根兒就不會寫毛筆字,讓芊芊磨墨,更是打算讓她來寫,當然前提是自己能夠想出來。
“上元節,不就是後來的元宵節嗎?”馮寶拚命地回憶自己腦子裡殘留的一點點曆史名句名文,此時此刻,他來不及恨劉定遠,隻恨自己當年讀書時怎麼不多背一點?
轉眼間,芊芊磨好墨,對馮寶道:“妾已準備妥當,請校尉執筆。”
眾目睽睽之下,馮寶並未走到芊芊那裡,而是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拿起葡萄釀看了一眼,又放下,跟著衝芊芊一笑道:“某家飲酒詩百篇,不喝酒哪成,還請姑娘替某家上一壺‘燒酒’來,那才是男人喝的酒!”
柴六郎不傻,已經感覺出來,馮寶在拖延時間,所以趕緊催促道:“快快快,還不去拿‘燒酒’過來?”他這會兒隻顧讓馮寶沒有借口拖時間,已經顧不上“燒酒”十貫錢的價格了。
馮寶坐那,腦子裡把自己能想起來的詩、詞等想上一遍,彆說,他還真想起一首詞來,可那是誰寫的?寫的啥節日?他都不知道,能記得是因為裡麵有句話太出名,以至於讓他老子逼著背的,還說:“乾古董這行,不懂點詩詞,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啊。”現在想起,好像還真是這樣!
“兄弟,酒來了。”劉定遠哪裡知道馮寶心裡那些事啊,他見馮寶盯著芊芊一動不動,以為動了心思,趕緊出言提醒,心說:“有心思,也得事後啊。”
馮寶接過酒,拍開泥封,先深深吸了口氣,跟著裝模作樣的讚了句:“好酒!”接著道:“某家吟誦,還請芊芊小娘子幫忙執筆。”
馮寶拎起酒壇,起身仰首喝了一大口,高聲道:“某家日前,於街市中偶遇芊芊小娘子,雖是驚鴻一瞥,卻著實令人難忘,是以今日特來捧場,既然諸位想要某家獻醜,那某家以一曲詞相贈,望小娘子它日尋得高人譜曲,定可以此名揚天下!”
也不管彆人怎麼想,馮寶再飲一大口酒,道:“都聽好了啊!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好——”劉定遠大聲喝彩,引來一群鄙視的目光,弄得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馮寶才沒空管這些,繼續道:“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馮寶似乎沉浸於其中,閉目昂首,左手負於後腰,右手拎著酒壇置於前胸,一副高人名士傲骨之態儘顯無疑!他沒說話,彆人以為他在思考,可是又有誰知道,他此時心裡想的卻是:“裝逼,耍酷,誰不會啊!”
片刻後,馮寶裝若來了靈感,一氣嗬成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最後,還不忘加了一句:“名曰‘元夕’。”
包間裡安靜極了。
哪怕如劉定遠那般武人,當聽到:“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一句時,也知道,這是足以名傳千古的佳句!
而且,此長短句內容確為描述節日,特彆馮寶最後那一句“名曰‘元夕’,更指明了就是‘上元節’。”可以說,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柴六郎麵如死灰一般,剛想光棍一點,出言“認輸!”卻不料,他那朋友忽然道:“上元節,乃是我朝盛景,多少名人雅士自節前即預備佳句,馮校尉想來也是如此吧?”
這話一出,柴六郎頓時來了精神,心說:“是啊,他要是之前就找人寫好了,那我豈不是輸得冤枉。”於是立刻跟上說道:“不錯,除非馮校尉另做一首,否則某家絕不認輸。”
“好你個姓柴的,你要是出不起錢,老子來替你付。”劉定遠氣昏了頭,粗話都“崩了”出來。
柴六郎權當沒聽見,他心裡也知道,自己的話多少有些輸不起,耍賴的意思,可事關兩百貫錢和麵子,能裝糊塗就裝吧。
馮寶此時已經半壇子酒下去了,酒勁也上來了,而且他生平最討厭輸不起的人,因此,他借著酒意上前一步,推開劉定遠,對著柴六郎一字一句地道:“姓柴的,今天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說完,後退一步,對眾人說:“眾所周知,自五胡亂華、衣冠南渡以來,各世家望族皆居於今日之‘江寧’,某家年少之時離開‘江寧’,至今已十年有餘,今日佳節,某家想起曾經居住之地烏衣巷,想起那路邊的野花,想起那餘暉之下的街巷……”
馮寶說著說著,似乎看到了後世——那千年之後的故鄉!
“回不去啦!”馮寶心裡想著,口中長歎一聲,忽然舉起酒壇,仰首灌了一口,大聲吟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不等彆人從詩句中反應過來,馮寶一口氣將壇中酒一飲而飲,豪氣乾雲地將酒壇往地上一扔,“哈哈”兩聲狂笑道:“吾乃軍人,理當為國征戰,無暇陪爾等風花雪月,臨走之前,吾再送汝一首,汝聽好了——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我們走!”馮寶看也不看眾人,昂首挺胸,闊步而行,可謂豪邁的一塌糊塗。
劉定遠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邁起大步,緊追於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