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劍在肩上, 薑榭還垂死掙紮試圖狡辯:“我比你們兩個都大,叫一聲哥有嗎不對的?”
顧雪洄嗬嗬一聲冷笑。
賀懷霄忍俊不禁:“算了吧小師叔。”
話音一落,賀懷霄立刻對上薑榭發亮的眼睛。
賀懷霄:“……”
要不然還是讓顧雪洄一劍把薑榭砍了吧。
“不愧是榭哥, 這嘴就是硬。”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 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
賀懷霄循聲看去,這才發現顧雪洄後麵跟了一個梳雙髻的少女。
苗妙妙落落大方同賀懷霄打招呼, 解釋說:“他們就這樣, 你不用緊張。”
顧雪洄和薑榭鬨了一小會,聽說賀懷霄也要參加天驕榜, 苗妙妙手腕一翻, 拿出好幾瓶丹藥送給賀懷霄。
“第一次見麵,也沒什麼好送你的, 就這些吧。”苗妙妙笑眯眯。
“妙妙就是之前為林融提供修補丹田藥方的人,”顧雪洄道, “我已經就林融失憶一事問過她,不過具體的我也不了解, 所以她想來詳細問問。”
顧雪洄一樣記掛林融。
儀蘇峰是興陽派的主峰,因為苗妙妙的原因封閉甚少與外麵往來,送去那裡的物件要經過篩查,包括信件也有可能會被翻出來用各種法術檢查,即使做了遮掩法術, 也難保不會被破解。
所以顧雪洄從長山州興義和送來這邊的信沒有明說發現另一個先天靈體,隻是語焉不詳做了假設。
苗妙妙的回信沒有刨根問底,而是認認真真照著顧雪洄的問題回答。
任誰來檢查都查不出什麼端倪。
這次顧雪洄回來,許久未見, 薑榭這才想辦法約了苗妙妙出來,三人到處逛逛聚一聚。
“失憶說大不大, 說小不小,如果隻是單純的丹藥封閉記憶就簡單多了,怕的是傷及神魂,”苗妙妙沒有輕易下定論,“最好還是帶人來給我看看。”
賀懷霄鄭重道謝。
待天驕榜結束後,他就回長山州殺了嚴天瑞奪回軒紫劍宗的地盤,到時候再帶林融來中州求醫。
“好說好說,”苗妙妙擺擺手,“你是霏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事來興陽派找我就成。”
賀懷霄想了想,又拿出幾冊古醫書出來。
這是他之前去一次秘境得到的,那個秘境是一個上古大能的廢棄洞府,裡麵大多數東西已經腐朽化成飛灰,值錢的東西不多,僅有些書冊還算罕見。
苗妙妙摸著書冊,有些驚愕地瞪眼看向賀懷霄:“你要把這個送我?”
薑榭忙湊過來,念出書冊上的書名。
賀懷霄這才注意到,苗妙妙雙眼無神,雖然能做到在與人交談時麵朝說話之人,卻是靠著神識感知來辨彆方位,無法完全視物。
身體殘疾在修士裡頭是相當罕見的,就算是在開始修煉前受傷,隻要不是特彆嚴重的軀體器官缺失,都能在修煉後恢複。
苗妙妙本身還是醫術高明專修丹藥的修士。
“不好意思啊,一般的文字記錄我是看不見的。”苗妙妙還是笑眯眯的模樣,“不過沒關係,書我就收下了,回頭我找人把裡麵的內容念出來或是重新記錄就是。”
薑榭拍了拍賀懷霄的肩膀,笑道:“妙妙師妹都這麼說了,你就不用那麼在意。你也好久沒見霏霏了吧,不如和我們走一趟?”
有薑榭在,賀懷霄要買其他逐漸材料反而簡單了許多。
薑榭對歸興城遠比其他三人熟,哪有又好吃好玩的,問他就知道。
臨到分彆時,薑榭說要送苗妙妙回興陽派,讓顧雪洄送賀懷霄回萬劍門。
賀懷霄:“……”
他就不信薑榭不知道顧雪洄路癡的毛病。
他們兩人在一塊,指不定是誰送誰呢。
顧雪洄奇怪:“歸興城是大沒錯,但是興陽派就在眼前,你以前也沒有說會送妙妙……呃!!!”
他的腳不知道被誰踩了一下。
苗妙妙對賀懷霄微笑:“我們霏霏就拜托給你了,你要是能送他回天衍秘境也行。”
顧雪洄:“這點路我還是認得的,再說還有飛梭,怎麼也不可能走丟……薑榭你彆躲!”
這次顧雪洄終於抓到凶手,當即反擊,按著薑榭就是一頓打。
“啊,習慣就好,不用那麼在意。”苗妙妙微笑。
賀懷霄沉默,背後是薑榭大喊冤枉說自己還沒做成就被抓住的聲音。
賀懷霄撇眼過去,苗妙妙歪頭:“嗯?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眨巴著眼睛,綁著雙髻的發帶流蘇微微搖晃,一派天真可愛。
賀懷霄搖搖頭,又想起苗妙妙看不見,笑了笑和她告彆。
“小師叔——”他叫上顧雪洄,“我們該走了。”
“來了!”
顧雪洄應一聲,甩袖射出一道流光。
薑榭早有準備,翻身躲開,幾步走進顧雪洄,低聲快速道:“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收到消息,最近又不少準備參加天驕榜的天才死得莫名其妙,你們兩個小心些。”
“怎麼死的?”
往屆天驕榜開啟,一樣有無數天才蜂擁來到中州,去往秘境或是逞凶鬥狠,被仇家殺掉的又不是沒有。
“和曾峰主一樣的死法。”薑榭嚴肅道。
顧雪洄瞳孔一縮:“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麼?”
薑榭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薑榭的吩咐,這一路顧雪洄都有些心事重重。
說實話,要是幕後黑手隻對天衍宗門人出手,那他們還能瞞住自己想辦法清理門戶,要是對外人出手,興致就不一樣了。
——要是被外人發現自詡光明浩蕩的天衍宗竟然有門人暗中殺人嫁禍,天衍宗肯定要成為天下口誅筆伐的對象。
“小師叔在擔心什麼?”
“我在想你的本命劍是什麼樣的。”
“你要來看嗎?”
“可以嗎?”
顧雪洄本就是臨時找的借口,沒想到賀懷霄還會主動邀請。
“為什麼不可以?”賀懷霄道,“你能來一起見證我的本命劍出世,是我的榮幸。”
有了彆的事轉移注意力,顧雪洄不再想幕後黑手的目的。
對他和薑榭來說,幕後黑手的修為遠超他們,就算是揭露也毫無辦法。
顧雪洄沒鑄過劍,不過他出身天衍宗,見識不俗,聽賀懷霄說自己怎麼也煉不出自己想要的劍,跟著點撥了幾句。
“那我再試試。”賀懷霄沒怎麼猶豫,按顧雪洄所說的做。
他做準備去往鑄劍池另一側,顧雪洄就在原地等著。
萬劍門掌門楊問早在賀懷霄帶著顧雪洄回來說這是他朋友時,眼皮就跳了跳。
賀懷霄沒具體說介紹顧雪洄的名字,隻說他姓顧,一樣是劍修。
之後兩人就嘀嘀咕咕商量要怎麼鑄劍,楊問插不進話,現在賀懷霄走了,顧雪洄空下來,楊問終於能和顧雪洄接觸。
“閣下可是天衍宗長鯨汀顧雪洄?”楊問幾乎按捺不住激動的語氣。
百年前的顧雪洄實在驚豔,至今仍是所有劍修的仰慕對象。
顧雪洄點了點頭,替賀懷霄謝過楊問的照顧。
楊問激動不已:“不用謝不用謝,天下劍修是一家。賀道友劍意精純,他來我們萬劍門鑄劍,我們門中的小弟子還能得到他的一兩句指點,是互惠共利的好事。”
楊問此前就覺得賀懷霄天賦不俗,這次天驕榜可能會占一席之地,這才起了招攬交好的心思。眼下得知賀懷霄是顧雪洄的朋友,更覺得自己沒押錯寶。
他們萬劍門當然也有參加天驕榜的弟子,隻是相比之下,遜色許多。
沒辦法,在中州的宗門頭上壓著興陽派和天衍宗,好苗子都給他們篩過一遍,才能輪到下麵的宗門。
再之後就是各類功法資源的差距,無怪乎每次天驕榜天衍宗和興陽派都要大出風頭,也願意繼續支持天驕榜舉辦下去。
“懷霄現在失敗多少次了?”
顧雪洄擔憂連續的失敗會讓賀懷霄覺得受挫折,再加上材料這麼損耗,難免焦慮。
楊問想了想,答道:“八十六次了。”
顧雪洄嘶了一聲,覺得這樣不行,偏偏煉器鑄劍他隻有理論,壓根就沒做過,實在提不出什麼高明的見解。
現在賀懷霄還有薑榭送的金玉彩焰,一般的材料經不住金玉彩焰的焚燒,劈啪一下就成焦炭浪費掉。
“我要回宗門問問金玉彩焰怎麼用,”顧雪洄道,“你要不再等等我?”
賀懷霄抹了抹頭上的汗水,點點頭:“麻煩了……”
顧雪洄抬起眼,聽見賀懷霄放輕聲音:“霏霏。”
金玉彩焰就在旁邊跳躍燃燒,這種神火的焰光並不是單純的金色,而是透著玉質的光彩,可映出周圍的景象。
此刻,焰光中的顧雪洄耳根通紅:“你,怎麼知道的?”
不對,苗妙妙和薑榭和他一起長大,習慣喊他小名,顧雪洄也早就習慣了。
賀懷霄居然膽大包天,連小師叔的小名也敢叫了?
顧雪洄瞪眼,色厲內荏:“你再叫一遍試試?”
“霏霏。”
顧雪洄……顧雪洄其實也不知道怎麼辦,他是總覺得自己年紀比賀懷霄大,要包容大度些,必要的時候還要負起教導的責任。
可是賀懷霄太直接了,有什麼做什麼,連個彎子都不繞!
不用照鏡子顧雪洄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薑榭和我說的,”賀懷霄說道,“你彆生氣,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叫了。”
“沒……沒有生氣。”顧雪洄吞吞吐吐,“我周圍的親友確實這麼叫我,你愛怎麼叫怎麼叫吧。”
賀懷霄是他認定的道侶,當然能叫小名。
看著顧雪洄耳根的緋紅蔓延到臉頰,賀懷霄終於知道為什麼薑榭這麼喜歡逗人了。
“霏霏,”他忍不住抱住顧雪洄,“我好喜歡你啊。”
金玉彩焰在旁邊劈啪燃燒,應和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兩串靠得極近快得幾乎同步的心跳聲。
第 132 章
賀懷霄知道鑄劍沒那麼容易, 因此一直沒敢把秦天逸送的那點仙淚星鐵用掉。
顧雪洄一走,賀懷霄也暫時放下鑄劍一事,到外麵走走散心。
萬劍門處於群山懷抱之中, 再走遠一些還有個繁華的小城——很像長山州的軒紫劍宗和雲鶴城。
隻是這裡沒有咄咄逼人的震雷宗和爽利潑辣的雲鶴妖修城主丹綺。
不論是周圍的群山還是小城, 都歸屬於萬劍門管轄,周圍民眾有困難可以上萬劍門求助。
賀懷霄從小城街道走過, 修士和凡人混居, 凡人雖對修士恭敬卻不掐媚,如常交往。
賀懷霄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 如同凡人一般在大街小巷到處轉悠。
走馬觀花走過街市, 他沒有買吃食亦或是衣物法寶,而是在街角一個賣草編竹編物件店鋪停下來。
賀懷霄往門口一站, 店主立刻注意到這位身姿極其挺拔的客人。
他們店裡的織物多是生活用品,店家一打眼就知道賀懷霄不是普通人, 用不上他們店裡的東西。
想是這麼想,有客人來店家還是起身招呼。
賀懷霄的視線定格在一個小竹籃上, 裡麵是各種草編的小動物。
“就要這個吧。”賀懷霄拎起竹籃付錢。
店主驚訝:“仙長是全都要?”
他家店開在這裡,來來往往的客人多為普通人,修士哪裡需要他這些?
手一指,一個小法術就能做到。
“我想知道這些是怎麼編的。”賀懷霄拿起一隻小兔子問,“能教嗎?”
當然能教, 教給修士又不會影響店裡的生意,何況賀懷霄還出手大方不講價,店主樂滋滋應下。
如果把時間線再拉回三十五年前,賀懷霄是看都不會看這些東西一眼。但是現在不一樣, 顧雪洄一定會喜歡這些東西。
賀懷霄願意為此付出。
拎了一籃子小動物走出小城,賀懷霄不急不慌走回山門。
山中寂靜, 雲霧縹緲。賀懷霄腳步無聲,走了一段路後,賀懷霄出聲:“雲深不知處,前輩高人尊駕隱逸,晚輩愚鈍,不知可否現身撥雲見日,指點迷津?”
“好小子,很是敏銳。”夏侯泰一聲長笑後從雲霧中走出。
薑榭同賀懷霄說過,不必太在意夏侯泰的態度,隻要他不加入天衍宗,夏侯泰就是有氣也撒不到他身上。
薑榭說得不太客氣,真正麵對夏侯泰的賀懷霄卻不敢那麼大膽,依舊是恭敬一禮。
眼下他確實有好些疑問需要一個資深前輩解答。
夏侯泰問:“你心中的本命劍是怎樣的呢?”
賀懷霄答道:“凝聚日月輝光,照徹黑暗,衝破一切阻礙。”
“日月輝光,照徹黑暗,你很敢想啊小子,”夏侯泰眯了眯眼,“不過,這世間並非所有的光都能驅散黑暗,總有角落是光照不到的地方。”
“這正是我的劍存在的意義,不為照亮所有,隻為破開我前行之路的黑暗,哪怕隻有一寸之地,一樣足夠。”賀懷霄一字一句,“隻要心劍如一,敵人會因我的光而顯形無處躲藏,沒有什麼能逃過我的劍。”
“我需要的正是這樣一把劍,一把能和我一起麵對任何困難挑戰的劍。”
劍在手中,但心在劍先,鑄劍就是鑄心,劍是死物,唯有心劍合一,才能鑄出真正屬於自己的本命劍。
如果是彆人說這樣的話,夏侯泰隻會覺得是狂妄,但賀懷霄是天生劍骨,天賦體質不可限量,就算沒有拜入天衍宗,以後也會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
更何況……
夏侯泰輕輕一笑,笑聲中蘊含著一絲深不可測的意味。
更何況這小子和顧雪洄關係匪淺,他很難不注意到啊。
“想要鑄成這樣的劍,實力與運氣缺一不可,不過既然你有此誌向,我不如再送你一個機緣。”夏侯泰一揮手,一團金紅色的光耀火石就落到了賀懷霄手中。
“這是……”賀懷霄難以抑製語氣裡的激動,“凰羽金!”
還是這麼大塊的凰羽金!
夏侯泰:“這東西留在我手裡也沒什麼用,就送給你吧,期待你鑄成屬於自己的本命劍。”
對十四州眾多修士來說,凰羽金連遇都遇不到,天衍宗幾乎把西極州的所有礦脈,有凰羽金出世,必然要在天衍宗這裡過一遍手,能不能放出給外人,放出多少,都是天衍宗說了算。
實際上,就是天衍宗內部,也沒有這麼大的凰羽金。
這是夏侯泰自己截留下來的,因為沒有用掉,這麼多年就留了下來。
如今對他而言,凰羽金這樣的頂級煉器材料一點用都沒有,送出去沒有絲毫的猶豫。
賀懷霄捧著凰羽金,幾乎不敢相信夏侯泰就這麼輕易把這個東西送給自己了。
“我與前輩萍水相逢,更不是天衍宗的弟子,前輩送這麼大一份禮給我,我實在受之有愧。”
夏侯泰不是薑榭,遠還沒有讓賀懷霄能坦然接受任何禮物的地步。
“你不必愧疚,總有你能還得上的時候。”夏侯泰意味深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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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雪洄專門找了鑄靈穀的弟子要來金玉彩焰對各個材料的溫度控製,得知夏侯泰突然出現,還給賀懷霄送來凰羽金,顧雪洄讓賀懷霄直接收下,不必管那麼多。
“我們天衍宗這個太上長老就這樣,大概是對你還抱有企圖。”顧雪洄的臉色不太好看,“不過薑榭說得對,他要怎麼樣我們確實沒辦法,你東西收著用著就是,要不然回頭他發現你收了東西不用,又要不高興。”
賀懷霄看他氣鼓鼓的模樣,笑道:“怎麼說得好像凰羽金像個什麼燙手山芋,平白得了這麼珍貴的東西來鑄劍,應該慶祝才是。”
自家人知自家事,顧雪洄也不想多評論這位長輩。夏侯泰曾經是天衍宗的掌門,積威深重博學多才,除了有些戀權固執這些年確實沒出過什麼差錯。
至於喜歡動不動外出給予其他散修指點亦或是某些恩惠,這些都是夏侯泰自己的事,其他人是管不到的。
以往顧雪洄是覺得沒什麼,畢竟軒紫劍宗的上上任掌門就是得了夏侯泰的指點,也有了後來的顧雪洄去往長山州。
那些口頭的指點都不算多貴重,可凰羽金不一樣。
總讓顧雪洄生出不安,覺得夏侯泰另有所圖。
“小師叔?霏霏?”賀懷霄想了想,拿出自己做的一籃草編,“不管如何,我能拿到這麼多鑄劍用的珍貴材料,都多虧有你,小小心意,不甚值錢,霏霏可不要拒絕我。”
顧雪洄拿起竹籃中一隻草編小鳥。
小鳥在他手心搖搖晃晃,搖頭擺尾撲通撲通跳躍。
顧雪洄沒忍住笑出來:“這不像你啊,怎麼忽然搞這些,你不是一向最正經的嗎?”
賀懷霄:“你還記得師尊曾經在羽台峰講過的劍道心法嗎?”
顧雪洄當然記得。
那時他苦於沒有自己的劍意,一直無法化神,就問了賀石的劍意是什麼。
結果賀石說他的劍意是“平凡”。
平凡無奇的平凡,出身平凡,超脫平凡,於是不凡。
當時的顧雪洄不懂,賀懷霄似懂非懂。
“軒紫劍宗的門規是‘克己守心,慎思篤誌’,我曾經想了很久,我應該守的是什麼心。”賀懷霄的目光落在顧雪洄身上。
在甘霖島閉關的那十年,即使他和顧雪洄沒有見麵,卻能清楚知道,對方就在身邊。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修煉不是高高在上不問俗事,”顧雪洄苦笑,他生得太好,一帆風順,一直就沒吃過什麼苦頭,“所以我必須走這一趟,才能知道我到底是為什麼修煉。”
克己守心,慎思篤誌;人間俗世,皆是修行;紅塵曆遍,超凡脫俗。
凡人眼中的修士有通天徹地之能,長生不老之命,其實修士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一,一樣平凡,一樣要經曆生離死彆七情六欲。
真正的聖人並不是冷漠地高高在上,而是溫柔俯瞰世間,儘己所能幫助他人。
“我等你出劍。”顧雪洄道,“畢竟你是我認為的,唯一與我勢均力敵的對手。”
兩人的手掌在空中一擊。
“顧雪洄你就等著吧!”
凰羽金號稱百煉不滅,越是煆燒越紅火。
火光跳躍,鐵水翻湧,凰羽金燃燒,尖銳的鳳鳴響徹天際。
萬劍門內人人皆是劍修,他們專門鑄劍的鑄劍池內,更是陳列無數把劍,即使沒有人使用這些劍,依舊能感受到這些劍的劍鋒有鋒利。
膽小的人看到鑄劍池內的場景,隻會覺得肝膽俱裂,不敢步入其中。
能在這些劍的威勢下鑄出的劍,才是好劍。
金玉彩焰越燒越旺,金玉光彩附著在凰羽金上,流光溢彩,蒸騰出片片雲霞。
賀懷霄已經脫了上衣,運氣從金玉彩焰中取出凰羽金。
凰羽金劇烈燃燒,如同鳳凰展翅欲飛,鳳鳴愈發尖銳,賀懷霄當機立斷,加大鉗製力度——若是真讓凰羽金脫手而出,以後就算是劍成,他也控製不止這把劍,遲早要易主。
顧雪洄看得心驚不已。
他的清霜劍是顧家老祖宗督造,鑄靈穀穀主親手鍛造,有他們壓陣,仙淚星鐵可不敢搞出什麼幺蛾子,老老實實認了顧雪洄為主。
雖然後來顧雪洄沒有劍意清霜劍就自封於神魂中……總之,如今顧雪洄也算是徹底和清霜劍劍心相通了。
賀懷霄掄起巨錘。
當的一聲響,巨錘與凰羽金碰撞,火花四濺。
“懷霄!”
顧雪洄瞳孔一縮,巨錘竟然有了裂隙!
賀懷霄迅速丟開巨錘,然而凰羽金迸發出來的火花依舊灼熱,就在他丟開的一瞬,還來不及落地的巨錘當即四分五裂!
“這是什麼?”楊問吃驚,他們這一把巨錘可以說是萬劍門代代傳承下來的,說是鎮門之寶也不為過。
顧雪洄摸摸鼻子,和楊問說自己過後會賠償。
沒辦法,凰羽金是他們天衍宗的太上長老送的,金玉彩焰是他們天衍宗未來掌門送的,至於賀懷霄,那是他們天衍宗長鯨汀傳承人未來的道侶。
天衍宗還是很負責的。
“放心吧,我有辦法。”賀懷霄回頭朝顧雪洄輕鬆一笑。
楊問咂咂嘴,咂摸出不對味來:“賀道友和您關係還真好……那個,那個是凰羽金吧?”
還是這麼大的凰羽金,真是他平生所見最大了!
比當初在興義和總號的拍賣會賣出的凰羽金還要大!
顧雪洄:“是,給您添麻煩了。”
“這算什麼麻煩!”楊問激動得直搓手,這麼大的凰羽金鑄出來的劍必定不同凡響,“我們萬劍門終於要有神劍出世了!”
凰羽金不服被巨錘敲砸,賀懷霄親自出手,手心握拳大力砸下去。
拳頭勢猛力沉,如同隕星墜落,與凰羽金撞擊,火光四濺。
此時正式日落西沉,月從東升的時刻,顧雪洄預計賀懷霄單靠肉身和凰羽金抗衡馴服不會那麼快,原本還想勸楊問和萬劍門其他人不用圍得那麼緊,卻見對方眼睛發亮,精神極好,顯然滿是期待。
這樣的場景千百年也不見得能看到一次。
每一道鍛造的火花,每一次磨礪的痕跡,都會成為劍的一部分,也會成為賀懷霄自己的一部分。
汗水滴落,賀懷霄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卻不見任何疲態,眼神依舊專注堅定。
火花隨敲打鏘鏘聲四濺,凰羽金逐漸被打造成長劍的形狀,清亮的月色為它鍍上一層銀光。
圍觀的萬劍門眾人大氣也不敢喘,生怕驚擾了賀懷霄。
當最後一擊落下時,黑夜褪色,天邊泛起淡淡的魚肚白,墜兔輝光還在,金烏初升。
日月輝光交映於此時,賀懷霄拿起冷卻的劍胚,輕輕吹了一口氣。
劍長二尺五寸,寬闊的劍身,劍身接住天邊傾泄的霞光,金紅交錯如同流動的火河,劍鋒凝聚日月之光,劍柄含有仙淚星鐵,隨光線變化時而明亮,時而昏暗,隱有冰白青金色流光閃耀。
輕輕一揮,劍出如霞噴灑,劍落星落,光芒四散,留下炙熱的焰痕,劍身震動如同鳳鳴聲響。
整個鑄劍池所有人陷入沉寂,唯有萬劍鳴動,片刻後,齊齊自斷。
萬劍門外。
夏侯泰亦聽到劍鳴聲。
“這就是天生劍骨嗎?”他喃喃自語。
“是啊,這就是天生劍骨。”有另一道聲音響起。
夏侯泰猝然回頭,身邊卻空無一人。
“顧瀾生?”夏侯泰驚疑不定,而後倏地反應過來,一閃身,人已經回到天衍秘境長鯨汀。
第 133 章
賀懷霄的本命劍名為定光。
一成形就萬劍振鳴自斷, 就連顧雪洄的清霜都感受到灼烈桀驁的劍氣,躍躍欲試。
賀懷霄勞累一夜消耗大量精力鍛造這把劍,現在還有些許精神和萬劍門諸位道歉。
萬劍門好心借出鑄劍池給賀懷霄鑄劍, 損失太大了。
顧雪洄抽出清霜劍, 朝賀懷霄揚了揚下巴:“讓我試試你這定光劍如何。”
一聲清脆的鳴響,清霜劍出鞘與定光劍相擊。
兩把劍用的是完全不同的頂級材料鍛造, 清霜劍一揮, 配合顧雪洄的外化法相,瞬間冰封千裡。
定光劍劍光明亮, 劍身較清霜劍更短些, 然而劍身寬闊,且劍柄更長, 揮動速度會快許多,手感輕盈, 可以利用持握位置調整劍刃揮砍位置。
賀懷霄與顧雪洄對戰的時候握劍於護手處,劍刃在揮動間火焰繚繞, 融化顧雪洄的劍氣寒霜。
這次比試不是為了分出勝負,主要是為了試驗定光劍各個部位,以及賀懷霄是否能真正用好這把劍。
普通劍哪裡比得上凰羽金鑄成的定光劍,也很難說能真正讓賀懷霄這個天生劍骨認真發揮。
清霜劍與顧雪洄正合適。
兩人的身影上下翻飛,一個劍招一個劍招接連不斷, 楊問和其他萬劍門弟子看得目不轉睛,生怕錯過任何一絲細節。
“看來這天驕榜,賀道友必有一席之地啊!”楊問同身邊的小弟子感慨,暗自慶幸自己先下手為強交好賀懷霄。
“掌門真的不問問他願不願意加入我們萬劍門嗎?”旁邊一個長老道, “許以長老之位未必不可,他不是來自長山州嗎?那個地方哪裡比得上中州。”
“你以為我不想啊?”楊問苦笑, “人家都有天衍宗的顧雪洄來親自為他還債了,”
曆屆參加天驕榜的天驕從未有過大乘,以顧雪洄金丹時的彪悍戰績,這次他化神期再參加,必然壓得其他天驕抬不起頭來。
楊問長歎:“天衍宗有個顧雪洄,未來這天下第一宗大概會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
不要說這一代的興陽派新人,這一代十四州所有的修士,未來都要籠罩在顧雪洄的強勢陰影下,難以突破。
顧雪洄先前已經和楊問商量過,賀懷霄這次鑄劍造成的損失由他買單,如果隻是鑄劍池部分損壞,楊問還能客氣客氣。現在這麼多劍自斷,楊問想客氣都客氣不了。
賀懷霄摸摸鼻子:“我會還給小師叔的。”
顧雪洄眉毛一揚。
賀懷霄心領神會:“霏霏。”
顧雪洄道:“反正你也不欠我這點了。”
賀懷霄:“……”
他沒忘記自己還欠了顧雪洄跨州飛船的船票,他不是沒想還,是顧雪洄沒要。
現如今船票錢對賀懷霄已經不算什麼,不過萬劍門這一筆……
“錢我是不缺的。”顧雪洄桃花眼彎彎,狡黠的流光一閃而逝,“但債肯定是要還的。”
賀懷霄老老實實點頭,任由顧雪洄發話。
“你過來些。”
顧雪洄示意賀懷霄走近幾步。
“……”賀懷霄罕見猶疑起來,總覺得在顧雪洄的眼裡自己好像沒穿衣服。
不可能,明明他鑄劍完畢後就去做了清洗,還重新穿上了衣服!
顧雪洄已經等不及,快跑幾步抱住賀懷霄:“錢沒有的話,肉償也是可以的。”
賀懷霄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唇上一軟,眼前一黑。
顧雪洄一隻手遮住賀懷霄的眼睛,另一隻手按住賀懷霄的後脖子。
顧雪洄的手遮得不是很嚴密,賀懷霄能通過手指縫隙看到顧雪洄烏黑的發頂,閉起來卷翹抖動的睫毛,筆挺的鼻尖。
明明主動的是他,他卻比賀懷霄還緊張,按住賀懷霄後脖子的手漸漸鬆懈,被賀懷霄抓住反握在手中。
日光大盛,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賀懷霄和顧雪洄十指緊扣,他的心潮從未有過如此澎湃的時刻,像是有一團火在體內燃燒。
顧雪洄把手放開,兩人目光相對,氣息交纏。
明明已經離開鑄劍池,金玉彩焰焰心收起,已經沒那麼熱才是。可是好像有火焰水霧在兩人之間加熱蒸騰,燒得兩人麵紅耳赤。
賀懷霄順著顧雪洄的姿勢回吻。
顧雪洄眼睫顫動,心神恍惚。
再是不舍,也有離彆時刻。
“明明湖前見,”賀懷霄低低道,“我會在那裡等你。”
他要拿下天驕榜前列的名次,功成名就,正大光明去到天衍秘境求婚。
“好說好說,債還了,到時候就不用對我那麼客氣了。”顧雪洄話音一落,右手腕的白玉鐲跟著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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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秘境的長鯨汀。
顧瀾生一直在等夏侯泰。
“我沒有想過,竟然真的是你。”顧瀾生苦笑。
夏侯泰不論是門內還是門外,都是眾多修士尊重仰慕的對象。
就算是顧瀾生,如果不是覺得夏侯泰最近動作頻頻實在可疑,他實在不想懷疑到夏侯泰身上。
“修士也是凡人,我不想死。”夏侯泰道,“因為死了就什麼也不剩,所以活得越久,越怕死亡。”
“這本就是正常的,就算飛升成聖,也會有天人五衰,有誰能真正永垂不朽?”
“那是因為你們沒人想過要去試!”
他沒有多少年的壽命了,在發現自己怎麼也進境不了增加不了壽命後,他就一直在嘗試各種方法。
修士奪舍傷天害理,況且以他的渡劫期神魂強度,一般的修士身體無法容納,他需要的奪舍身體
在前期試驗的各種方法他不能確定效果如何,又怕天衍宗內部其他老怪發現端倪,當然不敢在門內收徒找人,隻好四處尋找其他才俊,但凡他覺得合適的,都願意指點一番。
經過多年試驗,他終於試驗出合適的方法。
夏侯泰不再廢話,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寶噬魂盤以及捭闔天悲卷。
捭闔天悲卷一展,封閉長鯨汀與世隔絕,外人無法探尋裡麵發生了什麼,裡麵的人也出不去。噬魂盤則是少有的神魂攻擊武器,握在手中就有無數陣法刻痕落下,殺陣一啟,符文閃爍,各色光芒閃爍,觸之當即殞命。
顧瀾生出劍。
即使在封閉空間內,兩大渡劫期修士大戰亦是風雲變色。
長鯨汀標誌性的那棵香愈木枝椏不斷抖動,樹葉從枝上落下,還未完全落地狂風撕碎。
塵土飛揚,地上陣法刻痕剛落下,又被劍氣削廢。
長鯨汀外,天衍宗其他人亦有所感。
苗福神色嚴肅,手中結印再給長鯨汀加了一層封閉陣法。
薑榭從遠處急速趕來:“師尊,這是怎麼了?裡麵是誰?”
苗福抬眼,沒了以往插諢打科的笑:“你覺得是誰?”
薑榭臉色煞白:“師尊早就知道了?”
在他還在瞻前顧後思索如何探查天衍宗高層時,苗福已經猜到殺害曾又夏的真正凶手。
可是他誰也沒有說,任由夏侯泰繼續逍遙法外。
“為什麼?”薑榭不能理解,“他……他做出這樣的事,浩蕩峰何其無辜?”
“可是她已經死了,”苗福的聲音極其平靜,沒有太多的感情,“任閒也走了,我們沒有真正找到證據,也無法真正讓一個太上長老接受懲罰。”
反正隻是天衍宗內部的事,關起門來誰也不知道,
薑榭不可置信:“可是……可是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我們門內了,近期天驕榜開啟,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已經成了對方的狩獵場,已經陸陸續續有人死了!”
苗福反問:“你確定是他做的嗎?平白無故他為什麼要對那些人出手?”
薑榭嘴唇囁嚅。
他不知道,也無法想到夏侯泰究竟在策劃什麼,想要獲得什麼。
處於夏侯泰這樣的地位,可以說是什麼都有,這些年輕的天驕再驚豔,與夏侯泰都不是一代人,再怎麼努力修煉都不可能趕上他。
更不存在什麼資源爭奪。
不提夏侯泰能靠自己實力獲得的,就是天衍宗能供給的資源就是很多宗門都比不上的。
“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不僅僅凡人要煩惱的,也是修士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的。”一眼看穿薑榭在想什麼,苗福淡淡道,“你還年輕,沒有怎麼經曆過,自然難以理解。”
“所以這次天驕榜,就任由他胡來?”薑榭倒吸一口冷氣,這是把天衍宗往風口上推,一旦被發現,天衍宗的名聲也臭了!
苗福垂著眼,攥緊的手微微抖動:“我沒有辦法。”
他比任何人都要厭煩夏侯泰——當年他和興陽派的妖修私定終身,就是夏侯泰主張拆散的可那又如何,他身為天衍宗掌門,卻無法忤逆這個曾任掌門的太上長老的命令。
他最終隻能妥協,看著妻子香消玉殞,女兒苗妙妙遠遠送離。
“其他人呢?其他太上長老呢?”薑榭問。
“有哪一任掌門能指揮他們呢?”苗福反問。
太上長老地位超然,哪怕不是在天衍宗內,去到外麵一樣超然,幾乎無人能挾製。
隻能請一樣是渡劫期的老怪出手。
但是這非常困難,這些老家夥願意出手打比自己境界低的,同等境界的卻不會想要再出手。
到了渡劫期,距離飛升成聖隻有一步之遙,更要緊的是修煉,和同境界打生打死,損耗的是自身。
——人終究是自私的。
薑榭:“所以你一直在等顧長老出手?”
苗福輕輕點了點頭。
他收拾不了夏侯泰,自然隻能請其他人。
“天衍宗以後,可能不會有劍修了。”他道。
第 134 章
顧雪洄從外麵回到天衍秘境, 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太安靜了。
應該說,平常天衍秘境內也是很安靜的,但不會讓人覺得一片死寂, 而是寧靜安詳。
現在, 風雲不動,流水不流, 一切都是凝滯缺乏生機。
待到了長鯨汀, 迎麵就是倒下的香愈木。
——這棵經曆多次生死劫難的香愈木終究還是倒下了,深埋地裡盤虯臥龍一般的樹根被儘數拔出, 大部分化為黑乎乎的焦炭, 斷枝殘葉四處散落。
沒有任何一處建築留存。
高聳的山峰殘缺不全,半山腰平白出現一個巨大的缺口, 是被鋒利的劍氣生生割裂。山石簌簌滾落,塵土飛揚。湖水蒸騰揮發, 空氣中彌漫著焦土和煙塵的味道,沒有任何一處建築留存。
天空霧蒙蒙滿是煙塵, 原本明亮的陽光變得黯淡,四周靜悄悄的,無人來訪查探。
“老祖宗?”顧雪洄臉色一變,聲音發抖。
還有什麼人敢在天衍秘境內對顧瀾生動手,還沒有人來阻攔勸架?
“老祖宗——”
顧雪洄放大音量, 不斷喊人,手上動作不停,啟動長鯨汀陣法。
在戰鬥中沒被毀壞的幾道陣法刻痕勉強亮了一下飄出幾道符文,之後嘭嘭聲響, 自行炸開。
——長鯨汀的陣法也在這場兩大渡劫期的鬥法中被破壞殆儘。
抬手丟出一道流光傳送信,顧雪洄抹了把臉讓自己強行鎮定下來, 繼續找顧瀾生。
無論如何,老祖宗都不能出事。
昭靈殿內,薑榭一身白衣,手上捏著顧雪洄送來的傳送信。
“顧雪洄回來了,師尊想好怎麼交代了嗎?”他沒有行禮,直視座上的苗福。
“你會想要告訴他,讓他去找夏侯泰嗎?”苗福反問。
夏侯泰自這一戰後就不知所蹤,連天衍宗其他太上長老也沒追蹤到他去了哪裡。
薑榭臉上浮現些許糾結:“我不希望他出事,可也不想欺騙他。”
天衍宗沒有管這件事,想必顧雪洄知道後必然要對天衍宗失望,本來長鯨汀就不怎麼參與天衍宗門內事務,一直保持自己超然物外的遊離。
告訴顧雪洄真相,以顧瀾生現在的狀態,顧雪洄必然不會放過夏侯泰。
可是兩人的實力差距是如此明顯,顧瀾生這麼一動手,顧雪洄隻要出了天衍秘境……不,哪怕在天衍秘境內也不是絕對的安全,夏侯泰對這裡太熟悉了,隻要他有心,以他的能力,天衍秘境的防護陣法攔不住他多久。
苗福道:“是這樣的,雖然天衍秘境的陣法已經變換修改,可是我們這些年太依賴他了,整個天衍宗的陣法發展幾乎都是靠著他在推動。”
曾經的規則製定者成為了違反規則的人,夏侯泰的事一旦曝出,天衍宗必然成為全天下的笑話。
薑榭道:“我已經在著手重新布置陣法了,隻是這次天驕榜……”
苗福了然:“我會攔住他。”
“多謝師尊。”
薑榭這才一禮,謝過苗福。
“不用謝我,想必顧長老也是這個意思,”苗福歎氣,“我其實以為他會來找我們商量,亦或是等到天驕榜過後才動手。”
顧瀾生太早發動了,逼得夏侯泰提前暴露,不得不離開天衍宗。
夏侯泰篤定了天衍宗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主動認罪,隻要他一天不現身認罪,天衍宗就能沉默一天。
薑榭冷聲道:“因為顧家已經不相信我們了,所以什麼時候動手,會做什麼,長鯨汀已經不會同我們昭靈殿商量了。師尊不是早就知道這個道理了嗎?”
苗福隻剩下苦笑。
他是想著借長鯨汀的顧家除去夏侯泰這個毒瘤,可同樣的,長鯨汀是他控製不了的一把劍,要剜去夏侯泰這個毒瘤,自己也要跟著流血。
“你安心去參加天驕榜吧,”苗福接過傳送信,撚指捏碎,鄭重承諾,“我不會讓顧雪洄走出天衍秘境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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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雪洄是在一片廢墟中找到顧瀾生的。
顧瀾生神魂受損,失去意識,一直昏睡不醒,顧雪洄做了簡單的檢查,確定他身體沒有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是去昭靈殿了。
薑榭遲遲不給他回信,不知是心虛還是在等他親自上門詳細說明。
不等顧雪洄去到昭靈殿,苗福就上門來到長鯨汀了。
除了送來丹藥給顧瀾生,還勸說顧雪洄不要出天衍秘境。
“為什麼?”顧雪洄直接問,“到底是誰來長鯨汀,誰動的手?”
苗福嘴唇微動,答道:“他不是你現在能撼動的人。”
“所以天衍宗要包庇嗎?”
“天衍宗不會包庇,隻是現在不合適。”
正是天驕榜開啟時,如此多的天驕人物彙集中州,天衍宗和興陽派每次都要在這個時候彆風頭,天衍宗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
“而且沒有證據。”苗福再接著道,“現在顧長老昏迷不醒,若隻是兩位長老的私人恩怨,天衍宗沒有理由忽然就宣布將夏侯泰除名。”
顧雪洄手腕一翻,清霜劍現形握在手中:“掌門想要什麼證據呢?我去找。”
苗福:“不要你去,如今顧長老昏迷不醒,夏侯泰必然懷恨在心,隻要你不出天衍宗就行。”
顧雪洄不答,反而道:“我聽說這次天驕榜有不少天驕殞命,死狀與曾峰主相似,夏侯泰是不是壽元無多,在找奪舍軀體?”
苗福深深歎氣:“也許吧。”
“如果你真的想找夏侯泰,我希望你是先等顧長老醒來,再做決定。”苗福做出退讓,“我想彆人來照顧他你也不會放心。”
這話確實有道理。
顧雪洄沒有辦法反駁。
如今他已經很難相信天衍宗,放顧瀾生一個人在這裡,他不放心。
“最後一個問題,”顧雪洄問,“他會繼續對參加天驕榜的天驕動手嗎?”
“……不知道,”苗福頓了頓,答道,“我猜會。”
天驕榜已經正式開啟了,無數人蜂擁趕往明明湖,不論是來參加博名次的,亦或是來看熱鬨的,天際的流光一道一道接連不斷。
有修士禦寶飛行,有單靠本身飛行,也有乘坐異獸,不一而足。
萬劍門同樣有去明明湖參加此次天驕榜的弟子,楊問殷勤請賀懷霄一同搭乘他們本門的飛舟趕往明明湖。
楊問:“賀道友可不要拒絕,顧道友已經付了錢了,這對我們來說是應該的。”
“好,多謝楊掌門。”賀懷霄沒有推遲,依言坐上萬劍門的飛舟。
這一路,楊問和其他萬劍門的長老也會同往,除了以往參加過天驕榜的天驕會再次參加,今年也有不少新人冒頭。萬劍門沒有吝嗇,與賀懷霄一同分享這些人的情報。
“對了,今年顧道友是一定會參加的天驕榜的吧?”楊問向賀懷霄詢問。
天衍宗的長鯨汀甚少收徒,這一代就出了一個顧雪洄,連興陽派都要低一頭,更彆說其他劍修了。
萬劍門的劍修單拎出去,也能和大部分人打得有來有回,可惜生不逢時。
就是不知道顧雪洄和賀懷霄誰更勝一籌?
楊問剛想說顧雪洄,又想起兩人熟識,想來賀懷霄應該比他們更清楚顧雪洄的實力以及招牌劍招,至於以往的戰績,那就更不用提了。
賀懷霄答道:“他會來的,已經說好了。”
楊問點頭:“如此,今年的天驕榜看頭就更足了。”
天驕榜的排行極其醒目,虛空中垂落一道長幕,上麵顯現各個名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能看清那些旋轉飄動的金名。
報名者隻要在在上麵刻下自己的名字就算報名成功。
“彆看這道光幕平平無奇,其實是第一道考驗,”楊問說道,“這是天驕榜參與者資格的第一個篩選,非得金丹期以上,歲數在千歲以下才能在上麵留名,至於留下來的名字顏色深淺大小,就要靠自己的個人修為了。”
有的名字顏色淺淡,字體極小且筆畫扭扭歪歪,一看就是花費極大的力氣才能留下,這樣的人上去不過一輪就下來了。
天驕榜的第一輪是混戰大淘汰,有很多自恃實力過人的修士不會一開始就現身出來接受挑戰,除非有人點名。
戰場就在明明湖上。
光幕籠罩明明湖,卻不會遮擋視線,不斷有滔天風浪掀起,亦或是轟隆的爆裂聲響起。
有修士施展法相,瞬間天地失色,日月無光,山崩地裂的洶湧靈力將不少欲要在光幕留名的修士掀翻推開,這些人再爬起來,已是一片頹喪。
“才剛來就這麼猛?”萬劍門的弟子訝然,“今年的化神修士到底有多少,現在就出手連報名的機會都不給人了?”
縱然有人不滿這位化神修士的霸道,卻又無可奈何。
這本就是天驕榜的規則——
有實力才有資格參加!
不過有這個化神修士攔截在前,一時間有不少人都不敢觸黴頭擠上去報名。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賀懷霄看了一圈,沒有看到顧雪洄的名字,“報名什麼時候結束?”
“那邊——”
楊問的手指明明湖前一條綠色長廊。
綠色長廊是各種參天古樹自然構成,猶如一道屏障分開圍觀者與挑戰者。綠色長廊儘頭是一道瀑布。
水勢浩大如銀河飛瀉,撞擊在岩石與古樹上,翻騰起層層白色的水花,濺起無數水霧光點不斷飄飛向明明湖中心——正是這些光點水霧構成光幕。
楊問道:“瀑布流儘,報名截止。”
現在還早,還有不少人沒到,也有的還在蟄伏觀望,就是不知道這個化神修士能堅持到幾何了。
第 135 章
瀑布似是從天上落下, 水聲轟隆如奔雷,聲勢浩大。
眼見距離瀑布流量變小還有段時間,都討論起那個外化法相的化神修士。
來自嘉林州的周擎宇, 出身嘉林州第一宗門, 從金丹期後就開始參加天驕榜,除了上一屆天驕榜因為衝關鞏固化神修為沒來, 每次的名次都有進步。
這次他衝到化神, 定然是要爭取前二十乃至前十的名次。
“千歲以內的化神,少之又少, ”有人慶幸, “其實他就隻剩這次機會了,下次天驕榜他就超過千歲了, 無法再參加。”
有人不屑:“他也就這會兒耍一下威風了,興陽派還有天衍宗的人還沒來呢!”
說到這兩個頂級宗門, 可聊的就多了。
賀懷霄跟著聽了一耳朵,兩個宗門以往參加過天驕榜的弟子都被拉出來說了一遍。
“說到年輕, 還有誰能得上天衍宗的顧……”
“賀懷霄!”
一聲忽然奪去賀懷霄的注意力,秦天逸從綠色長廊儘頭走來,問他:“你報名了沒有?我好像沒看到你的名字?”
賀懷霄搖了搖頭:“我想等雪洄。”
“我還沒看到天衍宗的人,估計還沒來吧,”秦天逸了然道, “他們這種大宗門就是拖拖拉拉,出行都要備一大堆東西,就怕丟了麵子。”
兩人說話間,光幕上的名字加快飄動, 有一中年模樣的修士握著拂塵卷著一個金色名字衝進去。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說話的人也顧不上這些八卦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挑戰周擎宇的人。
握拂塵的中年人是要把自己的名字送進光幕正式報名, 他已經是元嬰大圓滿的修為,自認為挑戰化神也不會太難看,有機會挑戰周擎宇。
拂塵一甩,塵尾抽長如匹練,向周擎宇抽去。
周擎宇麵無表情,外化法相落下,將塵尾淹沒。黑暗侵襲,中年修士額頭滿是冷汗,半邊身子也要被淹沒在這暗無天地的法相中。
周圍有人歎氣,看來又是一個失敗者。
“越境界挑戰哪有那麼容易,真以為自己是那……”
轟——
說話的人還沒把話說完,就見那中年修士的拂塵塵尾如花綻放,白色的塵尾一絲一絲紛繁舞動,化作數十道幻影,刺破周擎宇的法相。長長的塵尾掃過湖麵,水花四濺。
周擎宇一言不發,繼續出手,大手一攬去抓拂塵,中年修士當然遠不止拂塵這一進攻手段,手上動作不停繼續結印,諸多法術施放向周擎宇砸去。
麵對接連不斷的進攻,周擎宇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收起不在意神色,專心應戰。
秦天逸道:“周擎宇我早就聽說了,果然實力強橫,不愧是放話要挑戰顧雪洄的人。”
“放話?”賀懷霄眯了眯眼,“他?”
周擎宇除了一開始在金丹期排名不顯眼,元嬰之後隨著修為精進,每次展現出來的實力都十分引人注目,如果不是上一屆天驕榜覺得鞏固修為要緊,想以更好的狀態參加這次天驕榜,估計會是顧雪洄的勁敵之一。
“他這次是想要第一,”秦天逸道,“來勢洶洶啊。”
說著話,秦天逸又瞄了眼身邊的賀懷霄,低聲問:“你的劍鑄得如何了?”
他其實也有點心癢:“要是我們後麵的排名戰能撞到,我們再打一次試試?”
“行。”賀懷霄應下。
任誰都能看出,即使中年修士拚儘全力,要戰勝周擎宇還是不可能。
中年修士的拂塵塵尾已經被周擎宇撕爛,各類法術皆被破,中年修士麵色發白,靈力消耗一空,周擎宇也隻是大喘氣,看起來還算輕鬆。
握著隻剩塵柄的拂塵,中年修士手一甩,塵結處立刻生長出嶄新的塵尾。
他今天一定要把名字留在光幕上!
不再猶豫,中年修士把拂塵一丟,塵尾帶著淩厲的勁風,直衝周擎宇的門麵。
這個招式之前中年修士已經用過了,對方故技重施周擎宇也懶得多花心思,和之前一樣的手段化解。
然而這一次的拂塵卻不是像之前一樣,看似犀利如同狂風驟雨,其實如流水般綿軟,氣勢洶洶到周擎宇麵前後反而如雲朵綿軟,忽地散開捉摸不透。
與此同時,中年修士迅速動作,把自己的名字送到光幕——
羅鄉兩個字與其他金色名字一起在光幕上旋轉,他終於正式報名成功!
周擎宇還想繼續出手,奈何結局已定,周圍人陣陣喝彩,而羅鄉看起來沒有想要和他再戰的打算,隻能不甘心地抿了抿唇暫時放棄。
反正以羅鄉的實力,也許撐不到下一輪的排名戰,不想要他出手。
既然有第一個成功的人證明想要正式報名並不是不可能,而且不用一定去打過周擎宇,像周擎宇這般討巧也不是不可能,於是陸陸續續有修士上前去挑戰。
秦天逸隻看了一兩個上去挑戰的人的修為,搖搖頭道:“那個羅鄉看似討巧,實則實力不凡;再說周擎宇已經在這方麵吃過一次虧,怎麼可能當著這麼多人麵犯一樣的錯?”
這樣的話可太丟人了。
果然之後再沒有修士能成功報名。
瀑布的水流越來越小,然而周擎宇還沒有讓位的意思,有些修士不甘心,窸窸窣窣私下打探其他宗門世家的弟子什麼時候到來。
秦天逸有些擔心:“你要不先去報名吧?我怕等會那些大宗門世家的一到來,再出個周擎宇這樣的。”
秦天逸估摸周擎宇的實力和自己差不多,賀懷霄不至於報不了名。
至於其他宗門世家的弟子,他就說不好了。
賀懷霄望向綠色長廊儘頭,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一片五彩霞光,有丁零當啷的環佩碰撞聲,隱隱有嬌俏的笑語聲傳來。
周圍人精神一振:“來了來了!這是飛燕門的女修,一樣是中州的大宗門,上一屆天驕榜名列第七的燕書彤就是出自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