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上次留宿,由於彆墅沒有多餘房間門,孟回睡的是地下室的沙發,成為沈寂女朋友後,待遇跟著升級,她直接名正言順地睡進了他主臥。
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非常寬敞,榫卯結構,穩固如山,孟回腳尖抵著床沿使力蹬了蹬,也沒發出“吱呀”聲,床邊立著一盞落地燈,支架是黃銅質地,鈴蘭花形狀的磨砂燈罩,投落或深或淺的鵝黃色燈光,溫暖而柔和。
孟回趴在床上,穿了上下拚接式的粉紫睡衣,黑發如瀑披散在後背、肩側,她單手撐著下巴,專心致誌地翻看一本老舊的相冊。
相冊是岑姨給的,裡麵是沈寂小時候的照片,他確實不怎麼喜歡拍照,絕大部分都是一歲前的,背景各異,相同的是表情天真無邪,一雙大眼睛黑曜石般清澈透亮,皮膚白白嫩嫩,完美無瑕,糯米團子似的,看得孟回心都要化了,隔空對著他的臉親了又親。
她忍不住浮想聯翩,如果將來他們有了孩子,一定也會這麼可愛,討人喜歡。
再往後翻,孟回看到了一張彆具一格的合照,根據右下角的時間門,應該是在沈寂6歲時,他被一個麵容慈祥的老婦人抱坐在藤椅上,後麵是盛開著的半牆紫藤花。
他沒看鏡頭,而是偏頭看向老人,唇角和眼梢都染了笑意,猶如撒了萬千星光,熠熠生輝,是那種無憂無慮,毫不遮掩的開心。
孟回的視線在這張照片上停留了許久,老人應該就是他外婆,聽岑姨說,他兒時每年都要到外婆家小住半月,兩人感情極好,可惜在他9歲那年,外婆深夜心梗發作,來不及見疼愛的外孫一麵,就撒手人寰。
孟回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還有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時光。
沈寂在地下室的書房開完跨時區視頻會議,洗了澡回到房間門,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人,不由得腳步微頓,向來隻有他的私密空間門裡,多了一個她,絲毫沒有違和感,反而真正有了家的感覺,或者可以說,是歸宿感,前所未有過。
這棟彆墅是二哥的,當年出了意外後,他搬進來,替二哥守著,後來他出了國,又由岑姨繼續守。
三年前皓皓母子回到島上,丁露微以離了婚為由,不願意入住,沈寂便幫忙在聖昭醫院附近找了套房子,方便他們就近探望二哥。
沈寂又想到了什麼,瞳色忽地黯沉,很快恢複原樣,朝她走過去。
孟回看照片看得入神,直到床墊因他躺上來的重量而凹陷,她偏轉頭,笑意盈盈:“沈叔叔,你忙完啦。”
沈寂瞥了眼相冊,將她身子扳正,手越過睡衣,覆上她小腹:“不是說不舒服,怎麼趴著?”
他手掌的熱意源源不斷地傳來,說不出的舒服熨帖,酸墜感緩解了不少,孟回枕到他肩側:“還好,隻是有一點點不適。”
可能是多吃了凍西瓜和冰鎮果飲,月經提前兩天來了,反應也偏大,她喝完岑姨煮的生薑紅糖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多少有效果。
孟回的月事一向規律平和,沒吃什麼苦頭,不像丁菱,痛經痛得死去活來,虛弱得連床都下不了。
她5歲就離開了媽媽回到孟家,爸爸專門請了兩位女老師,一個負責教她練格鬥,教她如何保護自己,另一個全方位地教導生理知識,所以月經初`潮時,孟回壓根不慌不亂,自己去買了衛生巾,妥善處理好。
孟回指著某張隻穿著紅色小肚`兜,一臉嚴肅的滿月照,又輕戳戳他的臉:“你好像從小就不愛笑耶,看起來像小老頭一樣。”
沈寂這會兒倒是低低地笑出聲,笑裡含了些許無奈和縱容,他合了相冊,丟到一邊,湊近去吻她。
怕引火**,他沒有親得太深入,淺嘗輒止後,順手關了燈。
臥室裡隻剩從窗簾縫隙透進的月光,清瑩如水,落了一束在床角,仿佛堆成雪在檀木上燃燒。
孟回窩在他懷裡,被好聞的氣息包裹著,像躺在小舟上,越過青山萬重,漂流直下,隨著睡意堆積,她沉沉入睡。
小舟變成了行駛在山路的轎車,她坐在副駕,旁邊的男人扶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拐了個彎,橙黃的燈光刺入,車子受到劇烈撞擊,衝破防護欄,直直地墜落深海。
天邊掛著一輪慘白的月,海水迅速地淹進來,冰冷刺骨。
畫麵一轉,她站在特護病房外,淚眼婆娑地望著病床上昏迷不醒,被醫生和護士圍著的人,分明看不清麵容,可潛意識那麼強烈地告訴她,他就是沈寂。
正對病床的窗戶敞開著,納入明晃晃的光,她下意識眯住了眼,無聲的死寂中,有一隻黑色蝴蝶慢慢地飛進來,落在了雪白床單上,光影變換,它像一層層血跡,從鮮紅疊加到暗紅,最後轉為一團濃墨似的黑。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色。
孟回汗涔涔地醒來,第一時間門急急忙忙去找他,整個人心慌氣短,頭暈目眩,血液仿佛在倒流,如山洪爆發。
不用找,他就近在咫尺。
對上那雙溢滿關切的眼,孟回有種靈魂顫栗之感,伸手按住他胸口,確定那裡仍在有力地跳動著,一下下地填補了巨大的空虛,同時驅散了餘悸,她用儘全力抱住他,懸在半空的心總算落地:“我做噩夢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去醫院看他二哥的場景,被潛意識拚湊、剪切,投入了她夢境。
幸好隻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