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月11日,周二,農曆臘月初一,又到了一年的最後一個月,軋鋼廠為了完成今年的業績,兩班倒的工作製度已經實行了一周。
為了解決夜班工人的吃飯問題,食堂也開始實行兩班製度,何雨柱也時不時得晚上來廠裡看一圈,然後再回去。
他不敢不回家住,就怕小葉子再來一句——爸爸,你是不是要和媽媽離婚了。
倒黴孩子,就怪雨水,整天給孩子講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天晚上,何雨柱五個食堂都繞了一圈,沒發生什麼事,他正準備回去,還在廠裡加班的楊廠長派秘書來喊他,說有要事相商。
何雨柱走進楊廠長辦公室,就聞到了很濃的煙味,楊廠長眉頭皺得厲害。
“雨柱來了啊,坐。”楊廠長招呼他坐下,自已起身打開了窗戶,一股股冷風就從窗外灌了進來,屋裡的煙味瞬間就下降了幾個層級。
“您著急喊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楊廠長放下手裡的文件,反而問了他一句:“你覺得今年廠裡能完成上麵交代的任務嗎?”
何雨柱沉思,先點頭,然後又搖頭。
楊廠長來了興趣,讓他說說自已的想法。
“按照咱廠的工作效率,今年的任務其實不算什麼,往年現在這個時候都差不多快完成了,就算差了加班兩天也沒什麼問題,而今年為什麼到現在都差這麼多,我覺得是有人故意搗亂,拖慢了進度。
現在雖然實行了兩班倒,理論上可以完成今年的指標,但實際上要是對方使一點手段,大概是完不成的。”
誰使手段、誰拖後腿、誰故意搗亂他們都知道,但知道沒用,你沒有證據,而且現在就算有證據,對方也有恃無恐。
“是啊,人心齊泰山移,但人心要是散了,一條馬路都修不起來。我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也知道他們的訴求是什麼,但他們這是公器私用,拿國家、人民的利益來達成自已的目的,他們這就是赤裸裸地腐敗!”
楊廠長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胸脯劇烈地顫抖。
何雨柱明白,楊廠長是個純粹的人,他關心的永遠是生產,是能不能完成國家交代的指標,是不能愧對人民的信任,可是,對方不在乎啊!
之前為什麼楊廠長會答應李主任和張副廠長的要求,眼睜睜地看他們貪汙工人們的錢,那是因為隻有他答應了,對方才會配合他完成生產任務,才會讓機器好好地運轉。
為了國家,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吸食工人們的血汗錢。
現在,形勢越發明顯了,對方也就不裝了,明晃晃地跳了出來,告訴楊廠長,他們要的是他屁股底下的位子,一分鐘就等不下去。
不給?行,那軋鋼廠就停產,完不成國家的任務,第一個問責的就是楊廠長。
楊廠長怕的不是問責,而是完不成國家交代的任務,耽誤了國家的大事,想到這裡他就整夜都睡不著覺。
“我不能愧對國家,愧對人民啊,可是,我對不起廠子裡的所有工人,是我愧對了大家。”
這是何雨柱近期第二次見到中年男人在他麵前落淚,一個是婁振花,另一個就是楊廠長。一個不想飄零在外,故土難離,另一個不想辜負國家的信任,但他卻得愧對所有工人,他自責但無可奈何。
就算深知曆史軌跡的他此時也心裡發堵。
他相信這樣的人不是少數,而且現在還是最少的,時間再往後,人會越來越多,麵對這樣的國家,他們有心,卻無力。
眼淚是宣泄,但又何嘗不是一種絕望。
“廠長,大家都知道您的苦衷,沒人會怨您。再說了,就算他們現在得逞了,以後是什麼樣誰能說的準,保留有用之身,才有日後。”
“難啊。”楊廠長感慨一聲,重新收拾了自已的心情,開口道:“人老了,就是喜歡說一些有的沒的,你彆介意。
我今天來是囑咐你,我要是下台了,你也彆想著表忠心什麼的,李廠子那人我很清楚,他是個惜才的人,隻要你不再和我有什麼牽扯,他是不會主動找你麻煩的。
而你要做的就是看好食堂,做好廠裡的後勤工作,讓加班的工人都能吃上一口熱乎飯,能不能做到?”
何雨柱隻好點頭,但還是勸解道:
“廠長,既然您已經做好了下台的準備,那何不主動離開,這樣我相信無論是為了麵子還是聲譽,他們都不會對您怎麼樣的,這樣不是最好的辦法嗎?”
楊廠長搖頭,堅定地回道:“我要站好這最後一班崗。”
他可以下台,可以被扳倒,但在那之前,他依舊是軋鋼廠的廠長,他就得守好這一畝三分地,這是國家交給他的任務,雖死而無憾。
何雨柱不能苟同,但他尊敬這樣的人。
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人,我們的國家才有希望不是嘛。要是大難臨頭之際,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那我們早就被彆人奴役了!
“成,我幫您站好最後一班崗,您注意保重身體。”
何雨柱鞠躬離開,心裡蠻不是滋味的。
晚上,何雨柱久久不能入睡,身邊的楊雪感覺到他的異樣,輕聲問他怎麼了。
何雨柱卻問道:“你要是知道日後會發生一係列不好的事,以你的力量那就是雞蛋碰石頭,不用碰都知道會碎,那你是選擇眼睜睜看著熟悉的人被波及,然後都黯然退場,還是選擇去碰一碰麵前的石頭。”
楊雪伸手抱住何雨柱,輕聲道:“我沒那麼大的誌向,我就是想著我們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然後看著小葉子她們長大結婚,這一輩子有你陪著我就夠了。
而且我相信,你不是那個什麼事都不做的人,你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傷,你肯定儘了自已最大的努力,但石頭終究是石頭,最後的結果是誰都躲不過。你現在就是在鑽牛角尖,強行把一切都歸咎在自已身上。
就因為你知道的多,你就要承受這一切嗎?
他們都是自已選擇要走這條路,後果他們也清楚,我相信他們都會感謝你,但他們也不希望你去做一些傻事,那樣他們才會後悔,才會愧疚。
雨柱,彆想那麼多了,你就是一個普通人,孩子和我都需要你保護,彆去做一些傻事。“
楊雪緊緊地抱著他,眼淚打濕了他的秋衣。
何雨柱側過身子,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隻是他選擇廝守一生的女人,也是最懂他的女人。
“嗯,是我鑽了牛角尖了,以後不會再胡思亂想了,睡吧。”
輕輕地拭去她的淚水,何雨柱摟住她的肩膀,心裡瞬間寧靜了下來,突然,他很想抱著小葉子睡,感覺很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