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的恍惚之中,與韓紹一同消失在眼前的,還有神秀的身影。
……
佛家是不尚殺生的。
所以當初麵對神秀的請求,法海隻是歎息一聲。
“冤冤相報何時了。”
沒有答應。
可現在韓紹卻是帶著他,一念便跨越了數千裡之遙。
望著下方那片被掩蓋在風雪中的焦土,神秀木訥的神色,越發無神。
或許是視角不同,又或是這片土地再也看不到熟悉的歡聲笑語。
並未從此尋到記憶中景象的神秀,隻感覺分外陌生。
直到看到村口那棵凋零朽落的老樹,他才感覺臉頰有溫熱滑過。
在這兩行溫熱將寒未寒之際,耳邊傳來男子溫和的語調。
“可要多看幾眼?”
神秀點了一滴滑落下頜的水珠,放在口中品味了一二。
苦、澀、鹹——
隨後搖頭道。
“不用。”
韓紹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八境天人自有神異。
追根溯源之下,隻要留存丁點蛛絲馬跡,就足以捕捉到很多東西。
心念再次一動,便帶著神秀消失在這處已經徹底枯萎的村落。
……
馬匪,亙古皆有。
不止草原,幽州這片廣袤、適合馬匹馳騁的大地上同樣也有。
這幽北各郡各縣,隨著烏丸部的崛起,更是多如牛毛。
當韓紹帶著神秀出現在一處隱秘山坳處時,一群衣衫粗野的馬匪正在歡呼雀躍。
今日的他們收成不錯。
截殺了一小隊行商,順勢還攻破了一個不聽話的小村寨。
財貨、糧食,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幾個年輕女子。
這對於他們而言,已經算是大豐收。
“發財了!發財了!”
其中一個馬匪將沾染了鮮血的財貨胡亂在衣服上擦拭了幾下,然後放在嘴裡重重咬了一下。
黃金質軟。
看著上麵清晰的牙印,馬匪哈哈大笑。
而在這大笑聲中,卻是女子的驚恐呼喊和絕望哭嚎。
幾個馬匪急不可耐地聳動著身子,口中汙言穢語不斷。
另一邊有個似是頭目的馬匪,望著這些混蛋粗暴、肆意的動作,有些不滿地嗬斥道。
“媽的!輕點!玩壞了,兄弟們怎麼辦?”
無論是什麼時候女子都是重要的資源。
在他們這些馬匪當中更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能讓他們傾瀉欲望的同時,更能誕下子嗣。
至於是不是自己的種,沒人會計較。
反正這種事情也沒辦法計較。
馬匪頭目喝罵著,見那些上了頭的家夥充耳不聞,忍不住上腳去踹翻了兩個。
而後自己衣衫一解就要合身而上。
隻是就在這時,他餘光一瞥竟看到眼前忽然多出了兩道陌生的身影。
一者錦衣華服,是個麵冠如玉的郎君。
一者卻是個……小沙彌?
麵對這對古怪的組合,馬匪頭目狠狠揉搓了下眼睛,差點以為自己生出了幻覺。
亦或是遇到了……邪祟?
猛地一個激靈,馬匪頭目再也顧不上身下已經無力哭嚎的女子,一麵收攏了衣衫,一麵拔刀相向。
色厲內荏地高聲道。
“你……你們是什麼人?”
從虛空降下身形的韓紹,麵上一片平靜,隻是對身邊的神秀溫聲問道。
“是他們吧?”
錯是錯不了。
之所以這麼問,隻是給神秀一點反應的時間。
而神秀隻是匆匆一掃,便從這些人中看到了幾張刻骨銘心的熟悉麵容。
隨後竟是咧嘴一笑,點頭道。
“是。”
韓紹被他稚嫩的笑容所感染,也笑了。
“那……你還等什麼?”
說話間,一把刀身狹長的長刀憑空插在神秀麵前。
一眼認出那把刀來曆的馬匪頭目,悚然一驚。
“鎮……鎮遼刀!”
在幽州這片土地上,幾乎很少有人會認不出鎮遼刀。
更不會有人不知道這把刀的背後,意味著什麼。
“原來……你們也會怕嗎?”
口中呢喃著,神秀踱步上前,輕輕握住那把幾乎與他等高的鎮遼長刀,然後斜著將之從地上拔出。
刀很重。
彆說在他這個年紀了,就算是未曾修行的成年男子舞動,也是不易。
不過好在跟在法海身邊這段時日,這個曾經隻能躲在冰水中望著這些畜生肆虐、屠戮的小沙彌,已經被打下了修行根基。
長刀拖曳,刀身摩挲著土地,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眼前童子拖刀而行的一幕,有些滑稽。
可那些馬匪卻是笑不出來。
因為他們能感覺到那錦衣郎君的可怕與尊貴。
“貴……貴人,可是小的們無意得罪了貴人?”
撲通跪地間,馬匪頭目麻利求饒,並忍痛奉上剛剛劫取的金銀。
“這些錢財……儘歸貴人!”
“還請貴人放得一馬!”
神秀腳步微頓,扭頭回望韓紹。
韓紹莞爾一笑。
“知道有人怎麼稱呼本侯嗎?”
“他們稱本侯……人屠。”
人屠殺人,跟對方求饒不求饒有關係嗎?
神秀心中明悟,隨後眸光一亮。
而這些同樣殺人如麻的馬匪,在捕捉到本侯和人屠兩個關鍵詞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的他們,雙目一突,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難以置信的事情一般,驚聲道。
“你……你是?”
隻是他們這個問題注定是沒有答案了。
那小小的身影拖曳著的那把鎮遼長刀,很鋒利、也很快。
單單幾個起落,掀起的雪亮刀光便在這片天地間潑灑出豔麗的血色。
做完這一切的神秀沒有去看地上的財貨,也沒有去看那些衣不蔽體的可憐女子,他隻是簡單舔了舔嘴角沾染的血腥,持刀回望著韓紹。
“還差兩個。”
說完,想了想又道。
“沒過癮。”
差的兩個,已經死在某次劫殺當中了。
所以報仇得趁早,否則終究難以完美。
韓紹聞言,失笑一聲。
隨後一麵給此地六扇門遞過去一道神念,一麵搖頭道。
“沒關係,可以用彆的人頭頂。”
“總該讓你儘興才是。”
神秀聞言,血色的眸光鋥亮。
“謝父親開恩。”
聽到這聲從未聽過的稱呼,韓紹哈哈大笑一聲。
兩人身形再次消失。
等再次出現已經是一處門楣高大的高門大戶麵前。
麵對神秀不解的眼神,韓紹笑著解釋道。
“無有因,些許馬匪何以肆虐無
忌?”
神秀垂目思索了一陣,隨後露出一抹豁然開朗的神色。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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