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站在太陽下仍覺著涼嗖嗖的。
勞苦奔波,日夜兼程,風吹雨淋,讓她不似從前那般白晳。
而身上受的刀傷,更讓她一到陰雨天就發作疼痛。
她跟著李瑕、金玉郎與倭寇打了大大小小一百多仗。平均每三天短兵相接一次。
幾乎次次都能壓倒性屠殺對方。
在金玉郎嚴酷的訓練下,敵我戰損比彆說大周開國以來,放在曆史長河中也能說是輝煌。
可是他們死了二百零三人。
除了一人由於違紀被處以軍規。
其餘人皆死於同一次戰鬥。
破峰岩埋伏戰。
那一次,她差點就回不來了。
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如冷不丁一刀劈入她的靈魂,剛好砍掉她餘量不多的活潑。
她從前沉默是宮廷生活需要。
如今的沉默是發自內心不願開口。
那一夜,她注定承受由內心到身體雙重沉重打擊。
像生生被劈開了心臟。
…………
那一整天過得很順利,沒發生任何事,除了天氣一會兒陰一會晴。
頭兩天剛伏擊過一小隊倭寇,儘數斬殺對方數百人。
李瑕和玉郎帶著隊伍進行休整。
金玉郎將營地安排在一處坡地上。
山穀裡有水,旁邊有林地,方便生火取水。
也方便觀察敵情。
背山處有一處很大的凹陷,他們巡查時忽略了。
他們的隊伍分為四個小隊,每千人相隔數裡遠。
既要在其他隊遇襲時能快速施以援手,又不能離得太近以防被敵人一窩端。
變故就發生在那一夜。
鳳藥跟著玉郎這隊在小高地上安營。
她記得清楚,傍晚時分玉郎還與她一同下到山穀取水。
那溪水清澈,鳳藥還在想要不要晚上過來洗個澡。
兩人說笑著,沐浴著和緩的晚風與燦爛的霞光向山坡上走去。
兩人的營帳紮在半山腰,上麵和下麵都有戰友。
鳳藥被廝殺聲驚醒,玉郎不在帳內。
她從簡易床上一躍而起,從枕下抽出細刃長刀擋在胸前,向帳外移步。
挑開帆布簾門,玉郎與三人殺在一處,他那高大的身體擋在門口。
三個矮子齜牙咧嘴,如凶獸一樣揮刀亂砍。
玉郎不知廝殺多久,衣服破了個大口子,鳳藥心中暗叫聲不好。
在他們在狼銑塗毒後,倭寇也跟著學會了。
她躲在門簾後,瞅準時機,將手中細刃刀狠狠刺入一倭人身體中,用力一擰。
那一刹那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人,愧疚與害怕讓她噩夢纏身。
而這一刻,在她擰動刀柄時,心中升起的是一股令自己害怕的陌生的快感。
男子嘶吼著倒地,轉過頭用血紅的眼睛盯著她,她抽出刀,用力再次刺向敵人。
血濺了她一臉,她沒空擦臉,心頭湧起巨大恐慌。
眼前的山坡上全是在拚命抵抗的戰友。
她眼見著平時熟悉的戰士倒在不遠處。
玉郎以一敵三本是沒問題的,可中了毒後,他用不上力。
他麵色蒼白殺死兩個人,單腿跪地,用力抬頭對鳳藥說,“你快跑。”
很明顯鳳藥一方處於弱勢,對方大約是他們兵力的三到四倍。
這一戰後來被稱為破峰岩遭遇戰。
是他們唯一的敗績。
鳳藥跑過去,將玉郎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問,“能站起來嗎?”
又低聲道,“李瑕一定在趕來的路上。”
她在安慰自己,玉郎臉上浮出一種奇特的青,讓她渾身都壓抑不住的顫抖。
一個矮子怪叫著衝向他們時,鳳藥用力扶住玉郎一轉身,用自己的後背擋住砍向玉郎的刀。
那一刀隻有冰冷沒有疼痛,玉郎沒被砍到,她心中一鬆。
玉郎用力站著,兩人向山後躲。
他們來不及排隊形,又處於人數弱勢。
鳳藥將一隻笛子放入口中,一邊用力向山後逃,一邊用力吹響哨子。
那是集合結陣的哨音,從沒用過,是在旗語失效後的備用指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