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察覺到目光看過來前,江月疏迅速轉回去坐下。
手心冰涼,是被車廂冷氣吹過的汗液,讓手指僵硬得無法伸展,隻能緊緊攥著包帶,背脊也挺得筆直。
座位和他之間隔著幾排,被擋得嚴嚴實實,後來任她怎麼回頭,也看不見了。
列車平穩行駛著,江月疏靠窗目送熟悉的城市漸漸遠去,這個從小到大幾乎沒離開過的城市,她終於第一次,主動離開了。
她知道江正豪對她的控製欲源於愛,想為她鋪一條最順遂的路,也許過完這一年,她依舊會回到他手裡,做一隻風箏。
但好歹爭到了一年喘息的時光。
手機忽然一響,她從包裡拿出來。
媽媽:【上車了嗎?】
她笑著回複:【出發啦。】
還拍了張車窗外的照片發過去。
列車已行駛到郊區,入目儘是綠油油的農田。
媽媽:【你爸從臨城趕回來了,坐的飛機。】
【你知道他有點暈機的。】
鼻頭莫名酸了酸:【嗯……】
媽媽:【爸爸對你沒私心,隻是想法太固執了點。】
【你去那邊冷靜冷靜,然後給你爸去個電話,好好談談。】
江月疏:【嗯。】
媽媽:【在外麵照顧好自己,記得給家裡報平安。】
江月疏:【知道啦。】
看手機看得有點頭暈,她關掉屏幕,閉眼眯了會兒。
直到迷迷瞪瞪間,一道聲音刺激了耳膜,頭腦也瞬間清醒過來。
“坐我這兒吧。”
江月疏扭頭,隻見他座位旁站著個抱嬰孩的婦女,一臉赧色:“不用不用,我是站票。”
江月疏依舊看不見他,隻能聽到他聲音:“你抱孩子不方便。”
沒等那婦女再說什麼,男人直接站起來,把座位讓給她。
“那謝謝了啊……”婦女眼眶瞬間紅了,“我就兩站,一會兒你回來。”
他笑了笑:“行。”
江月疏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轉頭走向車廂連接處。
男人個子太高,經過車廂門口時她心臟縮緊了一下,生怕他撞到頭。
隨後他低了低頭,穿過那些排隊上廁所的人,消失了。
江月疏回頭平靜了片刻,有點坐不住。
心底癢癢的,像被什麼東西輕掃著,整個人也像是飄著,有什麼蠢蠢欲動。
終於她吸了口氣,對旁邊的小姐姐說:“麻煩讓一下,謝謝。”
小姐姐看她一眼,側了側膝蓋。
江月疏沿著縫隙走出去,再走向他剛剛離開的方向。
穿過人群,穿過過道,眼前豁然開朗。
男人站在列車門口,窗外是飛速倒退的景色,綠野,樓房,電線杆。
江月疏默默站到另一側門口,看他一眼,收回來,又看一眼,忍不住多停留了幾秒。
感覺他有回頭的跡象時,迅速轉身,對著車門假裝看外麵。
列車進入隧道,外麵花花綠綠的景色不見了,變成一片黑。
玻璃變成一塊不太清晰的鏡子,恍惚映出身後的人影,高瘦挺拔,慵懶地靠著木質牆壁,手裡拿著根沒點燃的煙。
側臉精致,五官鮮明,周身一股痞痞的氣質,即便穿一身黑,也不怎麼顯年齡。
江月疏在心裡算了算,他今年應該三十左右了。
如果遇見她那年他隻有二十來歲的話。
眼前的黑色戛然而止,強光湧入,她沒法再從玻璃中看見他。
廣播報站,幾分鐘後到站停車。
江月疏站的似乎是開門那側,陸續有人往這邊挪動,她隻好節節後退,最後被擠到他對麵。
她低著頭,望著兩人相距不遠的鞋尖,很巧,都是白色運動鞋。
男人手裡依舊夾著那根煙,像轉筆那樣轉了幾圈,頓一頓,再轉幾圈。
有好幾次,江月疏感覺到頭頂的灼熱,像是有一道目光,卻不敢輕易抬頭。
後來那種感覺沒了,男人從兜裡拿出手機,接電話。
嗯,好,再見。他隻說了三個短句,不到二十秒掛斷。
隻是他沒再把手機裝回兜裡,手順著褲縫垂下來。
江月疏這才發現他手指很長,掌心也很寬,手機目測比她的還要大一圈,可拿在他手裡就像個玩具。指節慵懶地彎曲著,同時還夾著那根煙。
他身上卻沒有煙味。
至少站在他對麵,她聞不到。
這站是小站,停不久,很快列車又往前開動。
江月疏轉頭看荒涼的站台,頭頂忽然飄下來一道嗓音:“去哪兒的?”
江月疏愣了愣,一開始僵著沒動。
他是不是在和她說話?
可這裡好像沒彆人。
她很想裝淡定,但抬頭時目光還是顫了顫,嗓音有點乾澀:“延城。”
說完她視線微微下垂,才發現他的t恤並非純黑,胸口有一串白色logo,花體字,她認不出寫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