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句話,仿佛隔著屏幕看到他慵懶揶揄的眼神,江月疏想起那雙眼,臉頰不受控製地熱起來,假裝鎮定回複:
【還行,算你運氣好。】
xfz.:【嗯。】
【我運氣的確好。】
總覺得他說的和自己說的不是同一回事,江月疏靠在急診後門口的牆壁上,抬手摸了摸臉頰。
這些天他除了加訓,晚上都會和她說幾句,雖然有時候說著說著,人就不見了。
但如果白天,突然消失的可能就是她。
正如此刻,站在後門歇口氣的江月疏被急診護士抓到,滿臉慌色地叫她:“江醫生,快去看一下icu5床。”
來不及跟謝逢則說一句,她火速奔向重症監護室。
從手術室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今晚是夜班,護士叫的外賣早放涼了,微波爐被患者家屬占著,她不想等,累得快要眼冒金星,趕緊回辦公室窩在椅子裡。
隨便扒拉幾口米飯,怕拉肚子不敢吃肉,又從辦公桌抽屜裡拿了袋小麵包。
“吃這個吧。”劉主任遞給她兩支蛋白棒,“光吃飯不行,得補充點兒蛋白質。”
江月疏虛弱地接過來:“謝謝老師。”
劉主任語重心長地望著她:“平常沒事多鍛煉鍛煉,你這體力還差點兒。”
江月疏啃著蛋白棒,囁嚅:“我在學校八百米跑第一呢。”
劉主任看了她幾秒,輕歎:“彆的科室還行,在我們急診,你得往死裡練。”
“知道了。”江月疏點點頭,“改天我去報個健身房。”
*
七月不知不覺到了尾聲,江月疏也基本習慣了醫院的工作節奏。
雖然劉主任依然魔鬼,但她適應得不錯,挨罵次數越來越少了。
八一的氣氛,江月疏活了這麼多年才第一次見識到,以前隻是電視上看看,好像和自己毫不相關。
醫院大廳裡拉著橫幅,連樓頂招牌都被擦得鋥亮。
公眾號發表的建軍節文案,江月疏還貢獻了一部分素材,雖然並沒有因此得到什麼獎勵。
中午在食堂吃著飯,不遠處的院領導和軍區領導相談甚歡。
江月疏看了會兒,回頭問餘昭昭:“你那麼喜歡兵哥哥,怎麼不在這兒找一個啊?”
餘昭昭也是江城女孩,兩人不僅是高中同學,也是大學同學,一個學醫一個學護理,原本約好了雙劍合璧,所向無敵。
餘昭昭有點戀軍情結,本科畢業報考了江城軍區醫院,差點分數,被調劑到延城。
那時父親重病缺錢,她急需一份工作,就來了,在延城一待就是兩三年。
直到去年冬天送走父親,老家再沒有牽掛,和醫院續簽了十年合同。
江月疏知道,她沒打算離開了。
從小沒有母親,在最好的年紀失去父親,江城是她的傷心地,回去也隻能徒添悲傷。
所以江月疏沒有勸過。
“你知道最多的時候,這兒一天送走過多少人嗎?”餘昭昭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飯,不答反問。
江月疏想起本科時在醫院見習的經驗,遲疑地舉起手指:“三,四個?”
餘昭昭搖了搖頭,苦笑著垂下眼睫:“七個。”
“整整一個小隊,被毒販一炮炸了,回來七個都沒救活,還有一個屍骨無存。”
“當然了,這麼多年就那一次,後來報了仇,給他們一鍋端了。”
說到這,餘昭昭抬眼笑,帶著點驕傲:“謝逢則乾的。”
江月疏眼眸顫了顫,抿唇沒說話。
“以前嘛我覺得,這都什麼年代了,我們中國多厲害啊,誰敢跟我們打仗。來了這兒我才知道,所謂的現世安穩,是因為我們看不見那些動蕩,其實和平年代,依舊有人在犧牲。”餘昭昭笑著吸了口氣,眼眶微紅。
“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我知道我爸多不容易,我也得裝得很快樂,才能讓他不那麼有負擔。”
她吸了吸鼻子,笑得比哭還難看:“所以下半輩子我不想再受傷了,也希望我未來的孩子能有完整的家庭,真正快樂地長大,不用像我一樣。”
江月疏哽了哽喉:“那你……”
餘昭昭讀懂她眼神,勾著唇繼續說:“我留在這兒,隻是想為他們做點什麼,反正我的人生在哪兒都一樣了,那就讓它有用一些,是不是?”
兩人雖然是閨蜜,但很少觸及這種沉重的話題,就像餘昭昭父親去世那段時間,江月疏過來陪她,她也總是嘻嘻哈哈的,假裝不難過。
餘昭昭是個要麵子的人,從小就是,所以連她父親都不知道,她其實很想有媽媽。
建軍節的氛圍並沒有影響醫院正常工作,對他們一線醫護來說,依舊是分秒必爭。
江月疏連上三天班,終於能休息了,回宿舍五百米路都不想走,直接在值班室睡到天黑。
她是被外麵的救護車聲吵醒的,幾乎條件反射地蹦起來,忘記自己已經下班,衝到辦公室套上了白大褂。
幾名醫護跑著將擔架床推向搶救室,大廳地麵沿路都是血。
江月疏往擔架上一看,是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眉心一擰:“快推進去!”
一道身影緊接著要往裡衝,被她攔住:“麻煩在外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