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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降落 折枝伴酒 48456 字 6個月前

第 16 章

換個姿勢?

江月疏想象著自己被他扛在肩上的狼狽樣, 不敢亂動了。

謝逢則把她帶進一家酒店,在前台開了房,徑直走?進電梯。

江月疏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到房間裡, 他終於把她放下, 江月疏在床邊拘謹地挪了挪屁股:“……乾嘛?”

直覺他不會做什?麼?,可還是有點害怕。

謝逢則凶的時候像頭獅子,仿佛一張口就能把她吞掉。

男人把淋濕的外套脫下來,隨手扔在椅背上:“自己去洗,還是我送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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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淋了不少雨,腿和腳也都濕噠噠地悶在裡麵,瞬間冷意從腳底襲來, 打了個寒戰。

江月疏連忙跳下床,跑進衛生?間。

當花灑的熱水從頭頂澆下來, 全身?都暖了, 她舒服得閉上眼?睛。

不久後聽見關門聲?,外麵再沒動靜, 謝逢則好像出去了。

待她洗完澡, 披著酒店的浴袍在鏡子前吹頭發時,才又響起刷門卡的聲?音。

那人走?了幾?步,敲響浴室,她關上吹風機,把門開了條小?縫。

謝逢則已經換了身?乾淨衣服, 隻是頭發還濕著,把手裡的一團布料遞給她:“先湊合一下,彆著涼。”

江月疏臉一熱, 接過來:“哦。”

她趕緊關上了門。@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謝逢則拿給她的是深綠色短袖和迷彩褲,袖子上還印著麵小?國旗, 應該是他在隊裡穿的。

江月疏很?快把酒店浴袍換下來,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卻有點哭笑不得。

短袖穿上勉強能說是oversize風,可褲子也太長了。

當她出去的時候,謝逢則看過來,也沒忍住笑了一聲?。

江月疏抬了抬被她堆在一起的褲腿,覺得太滑稽:“你就……沒有彆的衣服了嗎?”

他站在電視櫃邊,低了下頭:“就這條牛仔褲,要不咱倆換換?”

“……”那倒不用。

牛仔褲連褲腰都固定不住。

謝逢則朝她抬了抬下巴:“過來。”

她有點魔怔地乖乖走?過去,謝逢則把她轉了個圈,背靠著鬥櫃,然後牽著短袖衣領扯了扯。

見江月疏盯著他眼?睛,淡淡解釋:“整理著裝。”

江月疏低頭看他動作,原來是領子歪了。

可也沒辦法,這件衣服對她來說實?在有點大。

謝逢則終於把衣領整理好,手放回褲兜裡,人依舊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

兩個人都沒再動,江月疏明顯感覺到周遭曖昧的氣息。

直到男人出聲?打破:“見麵了嗎?”

江月疏疑惑地抬頭。

謝逢則唇角輕勾著,有點涼:“那男的。”

那男的……

聽出他口中的嫌棄,江月疏心裡都笑了。他是連“相親對象”這幾?個字都覺得燙嘴巴?

沒想到一個壓根不存在的人,居然讓她看見謝逢則這副樣子。

還挺新鮮的。

江月疏故意搖搖頭,語氣輕鬆:“還沒。”

這一開口,謝逢則嘴角更冷了些:“沒見麵算個屁。”

江月疏差點要笑出來。

這人是一個字不提吃醋,一開口滔天的酸。

謝逢則望著她,語氣毫無波瀾地問:“那男的乾嘛的?有照片嗎?個子多高,家裡幾?口人?有沒有車,有沒有房……”

江月疏笑著打斷他:“你乾什?麼??查戶口啊?”

謝逢則沒有回答,手撐在櫃子邊上,俯身?傾身?,一張深沉的臉壓下來。

江月疏臉上的笑瞬間凝住。

他微側著頭,呼吸逼近,在她以?為會被他強吻的時候,唇遊移到她耳邊,一個個滾燙的字眼?仿佛將她全身?都過了電。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酥酥麻麻的,江月疏動彈不得,隻能被他困在溫熱的雙臂間。

他沒有抱她,甚至沒有一寸肌膚碰到她,卻比結結實?實?地抱著,更讓人臉紅心跳。

“醫院有人在追你吧?”他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江月疏眼?皮顫抖著一抬。

他目光如箭,落在她眼?底:“許晉鵬,26歲,陸軍醫大研究生?畢業,是個不錯的,你以?後的相親對象,最好也照這個標準來。”

這下輪到江月疏被他弄懵了。

“彆太次了,多沒挑戰性。”謝逢則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最好再扛打一些,不然挨不住我一拳頭。”

“你放心。”江月疏見他這副狂妄不羈的模樣,有點心動,又有點氣,不禁帶了些咬牙切齒:“肯定不會比你的差。”

謝逢則盯著她眼?睛,裡麵像有小?針在刺他,略微思忖了下,才明白過來,興味地勾了下唇:“怎麼?知道的?”

江月疏哼一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心虛了吧?”

“是。”他笑著低了一下頭。

江月疏頓時氣血上湧,恨不得一腳踢開他。

但他緊接著開口解釋:“領導是給我安排了相親,本來該直接回絕的,但她父親之前對我……有點恩情,所以?請人家吃了個飯,當麵講清楚,禮貌一些。”

“這麼?果斷?”江月疏眉毛動了動,“聽說是個大美女,你就一點不動搖麼??”

“我這人不喜歡拖泥帶水。”謝逢則直勾勾望著她眼?睛,“心裡有人了,就不能耽誤人家。”

像有一束光照進眸底,又軟綿綿地戳進心臟。

江月疏顫抖地垂下眸,手不由得攥緊。

謝逢則撐在櫃邊上的手緩緩向裡移動,溫熱地碰到她,大拇指壓著小?指,再逐漸覆上來,溫柔又霸道。

江月疏心臟直往上竄,已經感覺不到跳動,隻有胸腔裡熱烈的膨脹感,正在往整個身?體蔓延,連腦子都暈乎乎的了。

她忽然明白自己之前在糾結什?麼?了。

其實?她想要的無非就是一句話。

不是似是而非的曖昧,也不是飄忽不定的試探,而是一句清清楚楚的,能表達他心意的話。

手被完全握住的時候,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謝逢則望著她,唇角勾著一貫慵懶的弧度,眼?神?卻明亮而虔誠,握著她的手,緩緩貼在自己胸口的位置:“這顆心已經空了二十幾?年,直到……我在高鐵上遇見你。”

感受到他心跳的那刻,自己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整個世界徹底地安靜下來。

隻能聽見他如夢似幻的,又無比真實?的嗓音:“它?很?幸運,等到你了。”

江月疏愣在原地,木木地。

從高鐵上被他搭訕開始,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她思慕他十年,他對她一見鐘情。

這怎麼?不像一個完美又虛幻的夢?

突然,一道手機鈴聲?將她從夢裡拖拽出來,重新回到現實?。

江月疏眼?皮顫抖了一下,接聽:“……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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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是餘昭昭,語氣有點擔憂:“你在哪兒?回宿舍了嗎?”

江月疏小?心瞥了眼?謝逢則:“沒。”

後者還站在她眼?前,好整以?暇地看著。

“我說敲你門怎麼?不開。”餘昭昭舒了口氣,“樓下賣紅薯的老婆婆又來了,我看你晚上沒吃多少,給你帶了個紅薯。”

江月疏:“那你等等,我馬上回來。”

“行。”餘昭昭說,“到了給我打電話。”

掛電話後,江月疏抬眸看著謝逢則,神?態拘謹地把手機握著:“我要回去了,昭昭給我帶了吃的。”

“還真容易滿足。”謝逢則勾唇笑,“一點兒吃的就給你拐跑了。”

江月疏被他調侃得臉熱:“時間不早了……”

“行吧。”他雲淡風輕地說著,轉身?走?向門口,“我送你回去。”

說完打開玄關櫃上的紙袋,裡麵是一雙嶄新的運動鞋,還有一雙新襪子。

見他把鞋拿出來,放到她麵前的地上,江月疏心口猛地一顫。

這不是她種草很?久的那款新中式限定嗎?

價格不算特彆昂貴,但也要幾?百塊,刺繡花紋太高調,穿去醫院上班又舍不得。講真的,性價比並不高,所以?她還在情感和理智之間搖擺不定。

然而此刻,想要的東西?就這麼?突然被送到她麵前。江月疏吸了吸鼻子,眼?眶有點熱:“你……”

一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了,隻是呆呆地望著他。

謝逢則蹲下來,先幫她穿襪子。

江月疏一下懵了,直到腳腕被握住,聽見他無奈的嗓音:“彆僵著。”

她下意識縮腳,襪子被套上去,整隻腳暖和起來。

謝逢則幫她套上另一隻,一邊穿新鞋一邊開口:“一天天的不理我,跑去給他們視頻號點讚。”

“……”江月疏猛地被噎了一下。

視頻號點讚,好友似乎是能看到,可平時彆人的點讚她都懶得進去看。

這人是有多無聊?

或者說,是有多關注她?

心一下軟得不像話,努力?解釋:“我沒不理你……”

謝逢則抬頭看了她一眼?,嗤笑。

江月疏一臉認真:“給你說晚安了的……”

雖然隻是出於禮貌,回他的晚安。

“嗯,是說了。”謝逢則表情寬容,像是不計較了,緊接著又問:“跟那誰和那誰說了嗎?”

江月疏眨眨眼?:“啊?”

“那男的。”謝逢則依舊用代號,連嗓音都冷下去,“還有許晉鵬。”

江月疏嘴角一抽。

這茬怎麼?還沒過去?

謝逢則給她係完鞋帶,站了起來,手揣在兜裡低著頭,眼?神?帶著慣有的痞氣,和一絲較勁的執著。

江月疏被他看得心裡發虛,居然開口說了實?話:“沒有。”

至於“那男的”壓根就不存在,她刹住了,沒有告訴他。

讓他有點危機感也好,省得他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

謝逢則聽了似乎也沒多高興,腳步向前,逼她退到玄關櫃子旁。

江月疏不知道他意圖,緊張到睫毛顫了顫,眼?神?被他銳利地攫住,心臟也猛跳。

男人抬了抬下巴,語氣又是那副天下第一的狂:“穿了我的鞋,就不能和彆人跑了,知道嗎?”

第 17 章

“沒聽說過這個道理。”江月疏硬著頭皮, 眼神毫不妥協。

謝逢則雲淡風輕地勾了勾唇:“在我這兒就這個道理。”

江月疏不服氣地瞪他一眼:“霸道。”

“嗯,就是霸道。”男人照單收了,看表情反以為?榮, “所以你跑不了, 遲早歸我。”

一雙鞋又磨蹭掉不少時間,江月疏趕緊推開他,走?出去。

她穿著他衣服,太招眼,怕遇到認識的人不好解釋,於是走?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

年久失修的路燈昏昏黃黃,地麵也不平, 但雨停了,還算好走?。

兩人並排走?著, 謝逢則似乎是有意配合她, 腳步聲整整齊齊。

兩道影子在路麵上?一會兒重合,一會兒分開, 有股子纏綿不休的曖昧。

謝逢則陪她走?到樓下, 所幸這時間段沒人進出,他閒閒立在花壇邊,目送她進去。

江月疏回?到宿舍趕緊換了身衣服,才去找餘昭昭拿紅薯。

其實餓倒不怎麼餓,她隻是饞烤紅薯了, 樓下擺攤的老婆婆前陣子不知道有什麼事,都沒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不同地方的水土,種?出來的紅薯也不一樣。老婆婆的紅薯據說是從長江流域某個城市進來的, 江月疏說不出具體?有什麼特彆,但總覺得?吃起來, 很有家裡的味道。

來延城這麼久,她連長江都沒見過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這裡隻有一條貫穿東西的河,河水淺得?夏天有人敢去遊泳。

但這裡工業化程度還不高,除了天然氣?候乾燥,空氣?質量還沒怎麼被汙染。夜晚的星星比江城更多,更亮,聽說運氣?好的時候,還能看見銀河一樣的光帶。

江月疏唯一一次看到,是謝逢則從山裡拍給?她的照片。

她正在陽台上?邊吃紅薯邊看星星,突然收到謝逢則微信:

【忘了件事。】

江月疏彎起唇回?複:【什麼?】

XFZ.:【晚安。】

【還有,不許和彆的男人說晚安。】

江月疏把胳膊抵在陽台上?,托住臉頰,笑?得?比頭?頂星星還燦爛。

那?雙鞋才穿一次,就被她把鞋底擦得?乾乾淨淨,放進臥室衣櫃。

旁邊的透明防塵盒裡,靜靜躺著一條閃閃發光的四葉草手鏈,和一塊海鹽味德芙巧克力?。

好像他們的故事,就要平靜而熱烈地開始了。

江月疏枕著滿腦子甜,一夜好夢。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班,隻是昨晚下過雨後,緊接著也降了溫,不情不願地加了件毛衣。

“一場秋雨一場寒啊,又要加衣服了。”餘昭昭在更衣間邊換衣服邊說,“討厭過冬天,出門?裹得?跟粽子一樣。”

姚玲玲跟著笑?:“夏天熱,冬天冷,春秋換季過敏,這一年四季沒有個舒服的。”

餘昭昭看她一眼:“小小年紀這麼厭世?”

“實話嘛。”姚玲玲對著鏡子摸鼻梁,“前段時間過敏真的要死了,天天打噴嚏,恨不得?把它給?剁了。”

“彆啊。”餘昭昭拍拍她肩膀,語氣?半開玩笑?,“乾嘛跟自?己過不去?沒了鼻子很難看的,你想想……”

“哎呀我就說說,我才舍不得?呢。”姚玲玲笑?得?像朵花,帶著小女生的嬌羞,“宣哥哥說我鼻子好看。”

餘昭昭和江月疏對視一眼,兩人都忍著沒笑?。

姚玲玲這姑娘性格天真,一張涉世未深的娃娃臉,眼神也純淨,典型的在家中備受寵愛型,對愛情充滿幻想。

那?次看上?謝逢則被主任潑冷水後,接受現實,沒幾天就談了個士官。

銜不高,但長得?挺帥。

餘昭昭故意逗她:“那?你家宣哥哥和心內的許醫生比,誰更帥啊?”

姚玲玲戀愛腦上?身,果斷忽略客觀現實:“當然是我家宣哥哥!他還年輕!”

才26歲的許晉鵬,莫名被小姑娘歸為?了老男人那?類。

姚玲玲說完就走?了,江月疏勾住餘昭昭肩膀,意味深長地歎氣?:“哎,你家唐承也26吧?老了啊……”

餘昭昭滿不在乎:“老就老唄,謝隊比他還老。”

江月疏冷不防嘴角一抽。

怎麼,她還莫名其妙被刺了呢?

交班開會前,她趕著給?謝逢則發過去一條消息:【你今年到底多大呀?】

對方很快回?:【29。】

那?也還好,就大她五歲。

XFZ.:【怎麼?】

江月疏笑?:【沒怎麼~】

XFZ.:【放心,我身體?好得?很。】

【不信下次可以試試。】

江月疏瞬間臉一熱:【你在說什麼?】

XFZ.:【你在想什麼?】

【我是說,去健身房試試。】

“……”

江月疏關?掉手機,沒臉再回?複了。

但此刻她還不知道,這是她和他這一年中,最後一次用?微信聊天。

上?午十一點,所有醫護正有條不紊地工作,急診大廳突然一聲大叫。

有人問怎麼了。

“你們沒感覺嗎?剛才地麵動了一下。”

“沒有啊,哪兒動了?”

“我好像有點感覺……”

“錯覺吧,你是不是低血糖頭?暈了?”

“我一直擱這兒坐著呢,沒起猛啊。”

江月疏抬起頭?,看向天花板上?的吸頂燈。

這裡裝修有年頭?了,吸頂燈蓋裡夾著灰塵和飛進去的小蟲子,裡麵黑影似乎在晃動。

她閉了閉眼,再看,又不動了。

以為?是錯覺,她把打印好的處方單遞給?患者?:“繳完費去B區拿藥。”

“謝謝醫生。”

患者?出去了,她緊接著叫下一號。

可人還沒進來,地麵突然猛烈震動了一下。

這一次,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江月疏立馬從椅子上?起來,跑到診室門?口朝外張望。走?廊裡這會兒也亂了,大家發瘋似的往外跑,邊跑邊叫。

“地震了!快跑!”

“前麵的不要擋路啊臥槽!要不要命了!”

“都給?老子跑!”

醫護和保安試著維持秩序,但生死關?頭?沒人聽話,混亂間,有老人和小孩被撞倒在地。

江月疏趕緊護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叫宋哲把人帶出去。

宋哲滿臉慌色,攙住老頭?:“那?你呢?”

江月疏扔下一句“ICU”,扭頭?跑開。

好在是虛驚一場,還沒來得?及轉移完重症監護室的病人,地震就停了。

餘昭昭剛才來回?運送了好幾床,疲累加後怕,一屁股坐到地上?:“乖乖,好嚇人。”

江月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們這兒之前震過嗎?”

“沒。”餘昭昭大口喘著氣?,“這也不在地震帶上?啊,莫名其妙,我以為?我們今天要交代在這兒了。”

宋哲給?他們發礦泉水壓驚,江月疏接著說了聲謝謝,問他:“師哥有消息沒?哪兒的地震?”

宋哲單手擰著瓶蓋,拿出手機看了一會兒,眉頭?越皺越深。@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江月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然而還沒等到宋哲回?複,劉主任風風火火地進來,用?力?敲門?板,嗓音幾乎是用?吼的:“所有人立刻馬上?!會議室集合!”

江月疏一把將餘昭昭從地上?拉起來。

會議室氣?氛凝重,大家進去前都知道了,這不是一次普通地震。

劉主任的表情也空前嚴肅:“剛剛,M省安徐縣發生7.2級地震。”

“我靠,安徐那?麼遠……”

“這地震也太強了吧。”

“估計要死好多人……”

下麵七嘴八舌,劉主任用?力?拍了拍桌子:“安靜!聽我說!”

會議室頓時鴉雀無聲。

劉主任雙手背起來,沉聲開口:“安徐縣雖然在M省,但我們醫院作為?軍區總醫院,有義務派出醫療救援隊伍。情況特殊,此行危險性很大,報名采取自?願形式,但我,會全程隨同。”

說著,劉主任率先舉起雙手:“還有誰要去?”

江月疏攥了攥手指,有點猶豫。

說不怕是假的,她經曆過地震,經曆過被壓在亂石之下的絕望,甚至親眼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麵前一點點流逝,最後變成冰冷的屍體?。

當年地震後的畫麵,永遠是她心裡的一道噩夢,不敢輕易去回?想。

死一般的寂靜中,宋哲率先舉起手,迎著劉主任欣慰的目光,語氣?堅定:“我去。”

緊跟在他後麵,又有兩人舉起了手。

江月疏有點怔,額頭?不停地在冒汗,直到餘昭昭拽拽她袖子,氣?聲問:“你沒事吧?”

“……沒事。”她緩過神,腦海中那?些灰塵漫天,尖叫四起的畫麵也消失了,眼前一片清明,那?幾隻高舉的雙手讓她心底激蕩不已。

雖然手有點發顫,但還是緩緩舉了起來——

“我也去。”

清澈的嗓音在空氣?中回?蕩,她聽見自?己胸腔的震動,如擂鼓一般。

*

其實江月疏小時候,一點都不想當醫生。

那?會兒江正豪年輕,上?升期沒日沒夜的忙碌,她全都看在眼裡。

她不喜歡爸爸總不回?家,答應的事情總會失約,連帶著對醫生這個職業,心中也覺得?彆扭和抗拒。

她喜歡做輕鬆的事,想著長大後像媽媽一樣當老師就好,每天和孩子們在一起,有笑?有鬨,還有寒暑假。

雖然那?時她並不知道,高中老師也很辛苦。

直到地震那?次,她親眼看著和她一起逃命的同學被傾倒的房梁壓住背脊,在謝逢則他們趕來救命之前,不停地流血,不停地喘息,越來越虛弱,最後一點一點被磨光了生命。

那?是她第一次那?麼強烈地希望,自?己是一名醫生。

如果她像爸爸一樣會救人,那?個女孩也許能活下來。

後來進醫學院宣誓的時候,她默默在心底加了一道誓言。

——不會再眼睜睜看著任何一個人,在她麵前無助地死去。

*

幾十公裡外的部隊營地,一群剛跑完負重越野的士兵,原本該癱坐在訓練場上?喝水休息,卻排成五列整齊的隊伍,一個個身姿挺拔,昂首挺胸,瞪著赤紅的眼睛。

大隊長魯州負手立在前方,嗓音渾厚有力?:“這次任務都明白了嗎!”

所有人異口同聲:“明白!”

“重複一遍!”

幾十個早已汗流浹背的士兵,用?最大的力?氣?嘶吼出來,響徹天空:

“抗震救災,使命必達!”

第 18 章

臨時組建的醫療隊要儘快出發?, 爭取在?天黑前到達,隻給?了一個半小時,讓大家收拾行李和交接院裡的工作。

宿舍離得近, 江月疏回去裝了點衣服和生活用品, 又拿了點吃的,時間還早,想?著這麼?大事情,還是和父母提前說一聲。

視頻裡,徐瑛不出意外地紅了眼睛:“你這孩子主意怎麼這麼大啊!現在那裡的人?都往外跑,你還上趕著過去!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媽,現在?不是以前了, 都是專業的救援隊伍,而且我是醫生, 又不用往震區裡跑。”江月疏沉下氣安撫她,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好多同事一起去呢, 我們主任也去。”

徐瑛哭倒在?江正豪懷裡:“彆人?是彆人?,你是你……你知不知道當年你在?……”

“好了。”江正豪輕聲打斷她,拍了拍她的肩,把手機拿過來,對著江月疏一臉嚴肅地說, “你想?去就?去,我們當醫生的,關鍵時刻就?不能退縮, 爸爸支持你,但你要記得, 任何時候你的安全最重要,一定給?我好好地回來。”

長這麼?大,江正豪似乎第一次如此堅定地和她站在?同一戰線。江月疏眼眶熱了熱,用力點頭:“嗯!”

之前訂的鬨鐘響了,還有?半小時集合出發?。

“那我掛了,要準備集合了。”江月疏朝屏幕裡揮了揮手,“爸,照顧好我媽。”

彆讓她太擔心了。

看著徐瑛背對著她把臉埋在?江正豪懷裡,似乎連話也不想?說的樣子,江月疏心裡無比難受。

她知道,十年前的地震已經讓媽媽擔驚受怕過一次,而現在?她的決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很殘忍。

可是沒辦法。

她必須要這麼?做。

新聞裡不斷攀升的死亡和失蹤人?數,就?像壓在?她心頭越來越重的山。

她發?過誓的。

不會?再看著任何一個人?,在?她麵前無助地死去。

哪怕隻是網上一張張模糊的照片和視頻,隻是一些素昧相識的陌生的臉。

生命是有?溫度的。

即便隔著屏幕,隔著千山萬水,她也能感受到那些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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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大家都那麼?積極,江月疏到達集合地點的時候,大巴車前已經圍著不少人?。

各科室都有?醫護報名,她從人?群中看見許晉鵬,朝她揮揮手,笑了笑。

江月疏回過去一個禮貌的點頭。

餘昭昭正一臉苦惱地盯著手機,她走過去摟住她肩:“怎麼?了?”

“臭傻子,又聯係不上了。”餘昭昭努著嘴巴,語氣很惱怒,但眼神裡都是擔憂。

“沒事,他們可能在?出任務。”江月疏想?起半小時前發?給?謝逢則,同樣還沒收到回複的微信,平靜地笑了笑,“說不定這次也會?去災區。”

餘昭昭急得跺腳:“那太危險了。”

江月疏挑了挑眉:“危險你不也要去?”

“那不一樣。”餘昭昭最後看了眼微信,把手機放進包裡,“我們就?是醫護,又不用去扒磚頭撈人?,救援棚的位置也相對比較安全。可是他們不一樣啊……我在?網上看了,當地救人?的消防員都有?被?餘震壓死的。”

江月疏心底也顫了顫,表麵還是很冷靜,拍拍她肩膀:“彆想?了,想?也沒用,先過去再說。”

餘昭昭沮喪地低下頭:“嗯。”

“所有?人?!開始點名!”醫療隊隊長劉主任舉著喇叭站在?台階上喊。

大家頓時安靜下來。

離規定的出發?時間還剩半小時,也就?是大家僅僅用一個小時,就?已經到齊了。

四?十多人?正好一車。

宋哲幫她們放行李,江月疏和餘昭昭先上了車。

江月疏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此刻延城大街的寧靜祥和,很難想?象遠在?千裡的同胞們正麵對滿目瘡痍。

毀壞的家園,逝去的親人?,無儘的悲痛……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那陣情緒壓下來。

正想?關上窗簾眯一會?兒,突然看見公路上駛過一輛綠色的大棚卡車。

緊接著第二輛,第三?輛……

數了數,一共開過去四?輛。

他們的大巴車很快也出發?了。

到達機場後,江月疏又看見那幾輛卡車,就?在?他們前麵不遠處。

軍用車牌,整齊地停成一條直線。

旁邊空地上,是幾排站得筆挺如鬆的武裝軍人?。

下車時不少女同事在?交頭接耳。

“哇,好帥。”

“他們也是去災區的吧?”

“應該是,現在?震區還好多人?失蹤沒找到,新聞上說需要周邊城市援助呢。”

“從延城過去,也太遠了吧?這都不算周邊了。”

“你懂什麼??最好的武警部隊在?咱們這兒,派出去的都是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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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安靜!”劉主任拿起喇叭喊話,“現在?M省機場已經停運,我們要先到臨江市,再轉大巴車去災區,現在?把機票發?給?大家,都拿好,不要弄丟了,檢查一下身份證,有?沒有?忘帶身份證的,趕緊告訴我。”

不知道誰嚷了一句:“我身份證在?行李箱。”

隊長眉一皺:“快點拿!”

居然有?不少人?從行李箱裡拿身份證,餘昭昭也把行李箱倒下來,打開。江月疏以為?她是拿身份證,結果這丫頭從箱子裡拿出兩包乾脆麵,兩包薯片,一袋奧利奧,鴨脖,雞腿,巧克力……

自己的包放不下了,就?往江月疏包裡塞。

江月疏扯了扯唇,任她把自己的包也塞滿。

“去了那邊啥情況誰也不知道,萬一很久都吃不上飯呢,萬一行李出什麼?意外呢?啥都能丟,絕對不能餓肚子。”餘昭昭關好行李箱,得意地朝她揚了揚眉,“我是不是很機智?”

江月疏摸摸自己瞬間變得鼓鼓囊囊的包,無奈點頭。

這種事,也就?餘昭昭能想?到。

航班是為?救災臨時加的,辦完托運,過了安檢,直接就?登機。

江月疏拿出手機,試著給?謝逢則打了個電話,提示對方無法接通。

想?起門口那幾十個嚴陣以待的武警……他不會?就?在?裡麵吧?

當時她沒細看,隔得太遠,也看不清。

餘昭昭那邊,唐承也依舊沒聯係上。

意料之中的事。

無論如何,謝逢則和唐承肯定是在?一起的。

*

航班一路順利,江月疏幾乎是睡到臨江市機場的。

而在?她睡覺的時候,餘昭昭一個人?炫完了一包薯片。

上了大巴車,她拉著江月疏一起炫,還振振有?詞:“吃吧吃吧,到了災區可沒閒心吃了。”

江月疏覺得有?道理。

兩人?吃不香,又給?前後左右都分了小零食。

去的路上,大家氣氛還算輕鬆,甚至和平時在?醫院一樣有?說有?笑。

可當大巴車駛入M省境內,漸漸地,他們都笑不出來了。

那些在?電視裡看見的景象,如此清晰地出現在?麵前。

毀壞的農田,傾倒的房屋,田埂邊痛哭的農民,變得坑坑窪窪的水泥路麵。

車子不停地在?顛簸,心臟也不由自主地發?顫,鼻尖湧上酸意。

坐在?前麵的女孩都哭了:“好可憐啊……嗚嗚嗚……”

越往震中,路越不好走,沿途景象也越發?觸目驚心。

漫天的灰塵,成片的斷壁殘垣,堆成山的磚石瓦片下不知道壓了多少還沒被?解救出來的人?命。

好不容易清理出來的道路,駛過一輛接一輛救援車,還有?騎著摩托的,走著路的,一個個風塵仆仆,卻都在?這地獄般的景象中,顯得那麼?高大,神聖,仿佛在?發?光。

“前麵沒路了!”司機突然停下來朝他們喊道。

劉主任站起來,果斷下命令:“所有?人?下車。”

“啊?我們要走路嗎?”

“不是吧,還有?多遠啊?”

“該不會?還要翻山越嶺吧?”

“這路咋走……”

江月疏推了推睡著的餘昭昭:“起來,下車了。”

餘昭昭驚醒:“啊?到了嗎?”

“還沒。”江月疏麵容凝重,“前麵的路應該都被?毀了,車進不去,我們得走進去。”

“我靠。”餘昭昭嘴角一抽,“還有?多遠啊?”

江月疏搖搖頭:“不知道。”

大家依次下車,拖著自己的行李在?灰塵泥土中前行。

劉主任走在?最前麵,年過半百的小老頭還挺有?精神,邊走邊用喇叭給?他們打氣:

“隻剩七公裡了!堅持就?是勝利!”

“災民都在?等著我們!加油!”

外科和急診的體力還行,幾名內科醫生和護士沒走多久就?開始扶著腰,艱難挪動。

聽到劉主任的話差點哭出來。

“還有?七公裡啊,我的天……”@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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