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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以他的性格,可能尚未開口就會被對方猜到來意……要勉強他說謊也是萬分困難之事……

“這裡的[危險], 有兩種解釋。”走在旁邊的蘭波出聲。

“如果是他[身處危險之中], 那麼社長特意上門提醒並非不可。但……”

“如果指的是[他本人很危險]……”亂步煩惱抓了抓頭發,“社長, 那才是真的徹底糟糕了啊。”

社長雙手攏在袖袍裡,低聲應了一句。

畢竟, 社長的發小——福地櫻癡,如今應當是受到民眾愛戴的[遠東的英雄],在軍警一方裡的職位甚至已至高層……啊。

“比起這些,還有更棘手的問題,”

踩在被夕陽拉長至身前的影子上,亂步嘀咕出聲。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哈啾。”

太宰治打出一個噴嚏。

中也的眼中流露出微妙的嫌棄神色,做在沙發上的屁股往他的反方向挪了挪。

“感冒藥在那邊的櫃子裡,自己去拿一包泡水喝喂。”

“這才不是感冒,肯定是有人在背後嘀咕我。”

太宰吸了吸鼻子,圓珠筆在指尖靈巧轉了一圈,繼續在那疊資料上劃重點。

因為這幾天在頭疼政客處理的問題,他都沒空和中也打遊戲,隻能坐對方身邊可憐巴巴乾著活。

“是嗎,”中也拿眼神虛他,“你最好沒有真的熬夜受涼感冒,否則就是費佳端著碗又苦又黑的湯過來,盯著你往下灌……”

太宰治:“………………”

“我還是去泡一包感冒藥喝吧。”他默默起身。

“咦,隻有你們兩個在啊。”

正在這時,普希金大汗淋漓的回來了,和他們打聲招呼就先去洗澡,過一會兒才又頂著頭濕漉漉的暗金短發回來。

“織田作陪費佳去給綾辻送青團,伊萬去購買食材和生活必需品。”

太宰治解釋完小樓裡的人去向後,又好奇問普希金,“你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終於忍受不了壓迫,把會紮你屁股的伊萬人偶打碎了?”

普希金:“…………”

這小子。

“我怎麼可能打得碎伊萬那家夥的人偶啊,特意用花崗岩給我捏的,電鑽嗑上麵都未必有道印……”

何況他的異能是種病毒,又不是種蘑菇,對付這種岩石係的傀儡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惡。

普希金邊在冰箱裡找水喝,邊相當納悶地回答太宰治的問題。

“我是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還跟著我跑了好幾條街,有點不太對勁,才提前回來的。”

剛察覺到時,跟伊萬人偶說還不信,非紮了他好幾下屁股,才由本人操控著回應自己會去調查看看……真是,讓他上哪兒說理去!

“有人在跟蹤你?”

太宰治敏銳捉住關鍵點,“你有沒有看到對方的樣貌?穿著打扮呢?什麼特征?”

“確切地說……不是一個,是一群。”

普希金摸了摸後腦勺,“我也知道我天天跑那條路,肯定會有人認出我。但今天遇到的不一樣,他們穿著普通的衣服,但看起來……”

“鬼鬼祟祟的。”

——他想了想,說出這個形容詞。停頓片刻又補上一句,“看著就不像好人。”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好人?”中也好奇插話。

“因為他們的神態和以前的我差不多啊,”

普希金的話語格外坦然,一順嘴就把自己還是個胖子時的黑曆史也曝光了個徹底。

“就是認為自己是弱小的存在,所以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被原諒,邊兀自憎恨著精英混蛋們高高在上的嘴臉……咳咳咳,我現在已經沒有那麼想了啊,完全沒有!”

“哦?所以你以前認為伊萬和你的老板也都是精英混蛋囉?”太宰治笑眯眯的。

“…………告訴他們我會死翹翹的所以拜托了千萬彆說。”

“那下次的望風……”

“我來我來。”

“想吃的冰淇淋……”

“我吃我吃……不是,我買我買。”

“很好。”

單方麵的交易達成,太宰治心滿意足。

旁觀的中也:“……”

真夠壞心眼的,太宰這家夥。

“所以,你懷疑他們是準備對普希金不利?”中也扭頭問太宰。

“不是哦,我懷疑他們想對我們不利。”

太宰皺眉思索,“但這種跟蹤方式,連普希金這種笨蛋都能輕易察覺……對手會很強嗎?還是他們在故意讓我們掉以輕心?或者隻是一次粗糙的試探?抑或是一種吸引我們注意力的掩飾?不,還有可能是……”

在這一長串的自言自語中,普希金的表情逐漸從[感覺智商被看低]的忿忿,變成[見鬼這小鬼腦子好恐怖]的麻木。

……原本還想生一下氣的,算了算了。

“總而言之,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太宰治說,“我們被未知的敵人盯上了。”

普希金大驚:“連你都沒猜出來對方的身份嗎?”

“……”太宰治幽幽開口,“如果你爭氣一點,順便捆個俘虜回來,我或許就能拷問出敵人身份了。好可惜哦,普希金。”

普希金:“…………”

“唉…這也是難免的。”

太宰用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把普希金噎得蹲角落種蘑菇去,自己則托著下巴煩惱。

“我知道費佳這種肅清黑丨手丨黨的行為會遭到多方仇視,才想要每次都儘量把殘黨全部清理乾淨,防止有任何受到打擊報複的可能性。為此,甚至包括與他們有權錢往來的政府官員在內,也是需要解決的對象……”

他歎了口氣,“但顯然對付的敵人越往後,觸碰到的隱秘就越深。前段時間的[妖術師京極夏彥]事件,雖然也牽扯到司法省管轄下的搜查官,但好歹還有綾辻幫忙掃尾順帶關注後續。”

由一個已經瘋掉的老頭所掌控的【港口Mafia】,已經算是最好對付的組織了;邪丨教頭子操縱的【聖天錫杖】,在恰到好處的幫手加入後,也並沒有達到特彆高的難度。

“但這次,隻是牽扯到政府的秘密機關也就算了,顯然還有更棘手的敵人在暗中窺伺……”

太宰的眉頭緊鎖,“或許這是我的直覺,也可能是潛意識的推斷……總之,有某股不尋常的敵意在緊盯著我們。”

“而且,快要出手了。”

…………

另一邊,葉伊赫正拎著青團敲綾辻事務所的門。

異能特務科的特工還特意過來說不能隨便進事務所找綾辻行人,被他用冷冰冰的眼神盯得訕訕回去了。

他還沒計較這幫特工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綾辻行人,害他在自家事務所都與坐牢無異;這群人反倒來警告他不能進去事務所看人?什麼道理?

真以為他怕這幫成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會用狙丨擊丨鏡瞄人的貓頭鷹?

雖然葉伊赫不知道的是,比起大部分時候都會順應規矩的綾辻行人,特工們更害怕他。

畢竟異能特務科內部也會私底下傳消息的,綾辻行人的異能再危險也隻針對殺人犯發動;而這位看起來病弱清瘦的漂亮青年,他眼下的戰績可是談笑間就全滅三個大型組織外加送一堆政客去吃牢飯——假使他們還有機會吃牢飯的話……!

[灰衣主教]的名號,甚至已經傳到他們耳朵裡了。

種田長官還特意叮囑過他們,有機會儘量多幫助對方,隻要不會造成危害社會的結果,就隨便他去做什麼都行。

嗯…隻是探望一下綾辻行人,應該不算會危害社會吧。

特工默默偏開狙丨擊丨槍的槍口,假裝沒有看見綾辻行人開門把他迎進去這一幕。

“他們竟然同意放你進來,”綾辻行人對葉伊赫彎了彎唇角,顯然心情不錯,“是那位種田長官特意交代的吧。”

“反正看在他們還算客氣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葉伊赫將一個仔細打包好的紙盒遞給他,“我做的蜜豆餡青團點心,要來嘗嘗看嗎?”

“青團……噢,我聽說過這個食物。”

綾辻行人拎著紙盒去廚房,打算找個合適的容器將它熱一下。

葉伊赫跨進事務所的大門,順帶反手關門落鎖。

織田作跟在葉伊赫的身旁,從始至終都顯得格外警惕——原本葉伊赫打算一個人過來的,他堅定的表示了不同意。

這間事務所同時也是綾辻行人的居所,因而帶有一種格外慵懶的居家氣息。

最明顯的就是淺淡的煙味,浮動在點著香薰的空氣中,被頭頂的吊扇葉緩緩攪動著,交融成一種有點奇妙的、偏甜的煙草香。

天花板則呈現出一種複古的拱形,中間部分除了看上去就分外舒適的搖椅外,還圍著幾張焦糖色的藤椅,由西式古董燈提供氛圍感極強的暖色照明。

往旁邊看去,空著的牆基本都被書櫃塞得滿滿當當,葉伊赫粗略掃過眼書名,各式各樣的外文著作也占了不少。

有一些翻完的書沒來得及收拾,就近放在了繡著繁複花紋的地毯上。

其中一麵牆則連通著廚房,綾辻行人正在裡麵蒸青團。

這還是葉伊赫第一次來事務所——上次費奧多爾來的不算——因此,他饒有興致的打量了半晌。

“咖啡配青團不太合適,我會順便泡一壺焙茶,”

中途,綾辻行人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語速不緊不慢,“你們要加牛奶嗎?”

葉伊赫:“要!”有奶茶他當然選擇喝奶茶。

織田作:“我隻要茶就可以。”

綾辻行人應了聲“嗯”,就沒再說話了。

過了半晌,他端著熱乎乎的青團和焙茶回來,放在桌上。熱氣緩慢升騰起來,在這間光線偏暗的洋房裡慢慢暈開。

由於一天到晚都有人從窗外監視綾辻行人的緣故,他總是習慣性拉緊窗簾,隔絕窺探的視線。最多給特工留一扇視野相對狹窄的西邊窗戶。

“就連隻能待在這裡的我也有聽說,【高瀨會】全滅了啊。”

綾辻行人挑了張藤椅坐下,手裡拿著一雙竹筷——在葉伊赫來事務所做客後,他就自覺的將細煙杆收了起來。

散不乾淨的煙味是沒辦法了,至少不能被對方當麵念叨。

“嗯。”葉伊赫點頭。

“雖然我很想說恭喜,三大組織一除,至少能清乾淨至少七成的橫濱mafia。”

嘴裡說著好消息,綾辻行人的語氣卻十分冷靜,連茶色鏡片後的眼神裡也幾乎不包含任何喜悅的成分。

“但顯而易見,和【高瀨會】有關聯的那幫‘政治精英們’,才是需要處理的重點。”

“嗯,”葉伊赫點頭,“太宰在想辦法了。有些隻需要收集相關犯罪證據就行,有些也可以交給他們的政敵解決——其中有幾位高層是最麻煩的,連太宰也找不到罪證。”

確切地說,太宰能夠在獲取到相關情報的基礎上,大致判斷出對方做過的罪行;但竟然連他也找不出任何能夠給他定罪的證據,這就顯得很蹊蹺了。

隻能解釋成是【第七機關】做的了。頂著眼下淡淡青黑的太宰如此說道。

並且,太宰還抱怨要是實在找不到證據走合法程序,乾脆半夜直接潛進去殺掉算了,反正他們這裡還有一位暗殺方麵的頂級專家。

織田作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異議,隻當是義務加班。

“能把那位太宰煩到這種程度可不多見。”綾辻行人抿了口熱茶,“就京極夏彥那次事件來說,我和他合作得也不錯。”

應該說是他解決過的所有委托裡,最舒心又順暢的一次工作經曆了。

隊友各個都是頭腦出色的頂級幫手,一句話都不必解釋就能互相猜到大致計劃,並迅速明白自己在計劃裡的身份位置,共同將敵人推向死局。

這種默契就算再過一百年,他也沒辦法和那幫隻會吐泡泡的金魚建立起來的。

“是啊,太宰說直接殺掉容易引發政府內部的劇烈動蕩,後續連鎖反應可能會造成更壞的結果,所以必須儘量避免。”

葉伊赫想了想,“我記得他現在是借著某些媒體的口,慢慢往外拋一些議員的惡劣新聞,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好爭取更多的時間。”

說完這些,葉伊赫又大致將【第七機關】的存在告訴綾辻行人,特彆強調其[抹除政府犯罪的行為]的職責屬性。

“……”沉默片刻,綾辻行人開口,“我之前也一直有所猜測,這次終於證實了。”

就像他為什麼會受到政府監視,連事件也變成全部由他們委托過來,仿佛變成政府養的狗那般隻能聽命行事,否則就麵臨被射殺的危險絕境。

“這也算是政府的雙重保險吧。”

綾辻行人的語氣冷淡,“能夠讓太宰在罪行確認的情況下都找不出一樣證據,我斷定他們之中必定有[能夠消除證據]的異能者。”

“是。”葉伊赫點頭。

這也是太宰的結論,隻可惜當時【第七機關】帶著所有人緊急撤離,什麼都沒留下。

“事情發展確實麻煩起來了。有前兩次清洗在先,這次,那幫‘政治精英們’未必不會主動針對你們。”

時間在聊天中流逝大半,綾辻行人最後對葉伊赫說道。

“千萬彆小瞧對方的能耐,能爬到那個位置上的他們狡詐又精明,同樣也知曉什麼叫[驅虎吞狼]——嗯,不過這也需要他們願意聯合起來才行。但凡所屬黨派不同,想讓他們之間攜手互助簡直難如登天。”

“何況,被抹除了罪行的他們是不需要擔心被[曝光醜聞]的,能從嚴密的防禦措施中成功實施暗殺的殺手也極罕見。”

“總而言之,我會去嘗試打探些內部消息,你們務必注意安全。”

第87章(含霸王票加更)

司法省本館。

在這棟偌大的豪華建築物裡, 厚沉的暗色絨毛地毯鋪滿了走廊與房間,漂亮精致的浮雕花紋鏤刻在每一扇門、每一扇窗戶,乃至挑高的穹頂之上——在所有能夠觀察到的細節上, 這裡都使用了極儘繁複的類歐洲宮廷裝飾,來凸顯其莊嚴與肅穆的風格。

如同往來政客們身上那套布料昂貴的手工西裝般,他們需要使用與一般人相比過分直白的外在差距, 來徹底襯托出自己的優越社會地位。

彆說一般人,就算是普通的政府科員, 在這裡也同樣禁止入內。

隻有在中央政權說話有分量的, 正部級以上的高級官員, 才被準許邁入這間防守嚴密的會議室。

“各位。”

在這間沉默坐了滿員, 卻無人出聲的會議室中, 有一人先站起。

“雖說主位上的話事人尚未到來,但他已委托我向各位轉達這次會議的重要討論事項——換句話說,事關各位的性命安危。”

偌大的會議圓桌上,頓時傳來小聲的竊竊私語。

“這樣大費周章把我等聚集起來, 他本人卻缺席?”

其中一位男子不滿開口,“鬥南副官, 希望你可以給出我們想聽的解釋。”

“僅是暫時被事務耽擱些許而已, ”被稱作鬥南副官的中年男子略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想必很快就會前來。”

“在那之前,我們不如來聊一下最近各位都格外關心的問題吧。”

鬥南副官伸手示意會議圓桌上的其餘人翻閱麵前的一疊資料。

“這裡麵包含三份報告。”他說。

“第一, 橫濱目前的地下組織現狀。以往的四大組織其三:【港口mafia】、【聖天錫杖】與【高瀨會】可以稱得上是全滅。”

“最後剩下的【Strain】不過是個根基不深的海外組織, 據說經營的雇傭與危險品快遞業務也由於三個大型組織的覆滅,而瞬間萎縮至以往的三成不到。”

“剩下的那些組織, ”有人問道,“莫非都是些不成氣候的猢猻嗎。”

他們從政多年, 早已見慣這幫地下勢力為了暴利而互相廝殺,龍頭組織往往坐不穩幾年就會迎來變更。

但這次,那些有能力的小組織竟然沒有趁那幾個勢力倒下時擴大地盤、瘋狂掠取資源?

真是連黑丨手丨黨也沒落了。

“我也有聽聞,剿滅這三個組織的是異能特務科聯合軍警。”

另一人開口,視線往他手邊不遠處的一位兩鬢斑白的威嚴男性望去,“這可是你下屬的部門,嗬,算是吃到一筆大的了。”

“他是吃到了,對彆人可不厚道。”又有一人不鹹不淡開口,“我屬黨派的議員死了數位,又被逮捕了不少,還得想辦法彌補聲望。”

“我這邊也空缺了許多議員。”

“政治獻金才是大問題。”

“確實如此,也不見新組織上位。隻顧自己名聲可不厚道啊,過河拆橋?”

“你們若是不滿意,也可以自己去逮捕那些非法組織,賺取下一屆的選民票。”

“誰知道你們又是否在作秀?”

光是第一份報告,就足夠這幫官員交頭接耳的議論許久,甚至隱隱有對峙之勢。

這也是難免的。彆看他們看似平和的坐在這裡,實則能根據黨派分出好幾個陣營,內部還能再分出好幾個小團體,各自之間實則為競爭關係,未必能和平共存。

眼見局麵快要失控,鬥南副官用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麵,將眾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來。

“我們不是為了爭個高低才聚集各位的。”鬥南副官冷靜道,“至於剿滅三個大型組織的罪魁,實際也並非我等,而是一個名為【死屋之鼠】,被歐洲各國列為[高危]的異能非法組織。”

“【死屋之鼠】?”其中一人開口,“聽起來不是多麼氣派的名字,倒更像是在下水道裡群居的老鼠。”

“這就是第二份要給各位瀏覽的報告。”鬥南副官道,“這是我費了極大心血,從一位情報提供者那裡獲得的詳細資料。”

“除去【死屋之鼠】曾經在歐洲攪起數次大騷亂外,時隔幾年,沉寂已久的他們又盯上了橫濱這處租界——甚至憑借花言巧語,使異能特務科達成某種協議,勾結在一處。”

“其首領正是費奧多爾·D。也可被稱為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這段安靜的時間內,僅剩下紙張翻動的窸窣聲響。

“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伊萬·岡查洛夫、果戈裡……在這份資料報告上,【死屋之鼠】的成員隻有這四個人?它真的寫全了嗎?”

好幾人提出相同的疑問。

“至少情報的提供者隻寫了這些。”鬥南副官回道,“但它所具備的危險性是不容置疑的,光是異能特務科竟然與其達成協議,甚至安排軍警配合這點,就令我等難以忍受。”

“軍警隸屬司法省管轄,”有人出聲,“怎麼會接受內務省的異能特務科安排?”

“異能特務科畢竟是政府內的非公開組織,人員結構也幾乎都是情報特工與專職鎮壓異能者的特種部隊[暗瓦],在明麵上缺乏對外交涉以及執行治安相關事務的武裝人員,”

鬥南副官還沒開口,先有聲音替他解釋道,“因此,司法省與內務省達成協議,抽調部分軍警與搜查官來協助異能特務科,臨時組成一支麵向社會的特殊治安部隊,受後者管轄。”

畢竟那些底下組織裡也不可能全是異能者,但又不可能沒有異能者。

為了執法與搜捕順利、雙方經過綜合考慮與多輪談判,才最終敲定了這個結果。

“與其在那邊糾結異能特務科與軍警,不如來討論下異能特務科與【死屋之鼠】勾結在一起的事情。”

“我早就說過這幫異能者就是不安定的炸丨彈。”

“與一個極其危險的海外非法組織合作?”

“它的成員肯定不止四位,野心也同樣埋藏得很深。”

“莫非我們內部也正在被滲透?在場誰是【死屋之鼠】的眼線?”

這次的議論聲明顯比剛才要大得多,這些高官平時知曉得多是一些結論性的事務,極少有耐性去深入了解某些細節。

若非最近底下議員的動蕩有些厲害,可能會妨礙到明年的席位占有情況,他們也不會、更懶得去關心。

而此時此刻,有人牽頭將他們聚集在一起,當著麵將細節剖開在他們麵前時,這幫高官開始感到了些許危機感。

尤其是,鬥南副官示意他們仔細看的第三份報告。

“目前被波及到的官員及其下場,從底層到中層都有。”鬥南副官開口,“各位大概認為,有【第七機關】作為善後處理,自己儘可高枕無憂……但各位可以仔細翻閱,其中部分官員並非死於謀殺,也未曾被披露任何犯罪的醜聞。”

“他們僅是單純失勢於[內部鬥爭]。”

眾人集體陷入沉默。

比閱讀第二份報告過去的時間更漫長,才有人慢慢開口。

“你是想說,【死屋之鼠】會使計讓我等陷入內部的傾軋,直至分出個你死我活?”

“更有可能的結果是,無人勝利。”鬥南副官雙手撐在桌麵,“各位早就並非新人,想來也完全清楚黨派之間的鬥爭有多嚴重。”

“對方就是看中這點,才能在搜集不到罪證的情況下,依舊有辦法對付各位——甚至不擔心你們聯合起來。”

“縱使此刻尚未波及到自身,但總有一日,各位的屍體將會被埋在地裡,腐爛生蛆,成為比最低賤生物還要不如的存在。”

一番話說得眾人皆眉頭緊皺,顯然難以接受這個結局。

“為此,我們需要提前做出應對……啊,您終於來了。”

聽到軸承輕微旋轉的動靜,無數視線彙聚於被打開的大門處。

鬥南副官立刻起身迎上去,“阪下副局長!”

“鬥南副官。”被稱作阪下副局長的男性向他微微頷首,才用目光慢慢掃過這幾位來自各個部門的政府高官。

“看來會議進行的很順利,我很欣慰。另外,我還想提醒各位的是,”

說到這裡,阪下副局長的臉上流露出厭惡與後怕的混雜情緒。

“異能犯罪者幾乎都是冷血的殺人犯,麵對他們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不如說,即使找不出各位的罪證,難以動用輿論與律法審判;也無法挑起各位之間的爭端,使得自相殘殺的招數失敗。”

“他們也保留有最後一招:直接殺光你們,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滿座嘩然。

“他們怎麼可能有辦法,在如此嚴密的安保之中……”

“相信我,異能者的手段永遠難以使用普通武器去衡量。”阪下副局長冷冷道,“【港口mafia】的覆滅就是最好的例子,精準傳染所有人的必死病毒,沒有任何防範的措施。”

在驟然沉重下去的氣氛裡,阪下副局長掃視這圈各有所思的同事們。

“你們想嘗試自己的性命被捏在對方手裡的滋味嗎?”他開口,“我已經體會過一次了,而且,絕不會再經曆第二次。”

“…………”

無人反對。

阪下副局長再開口時,臉上掛起和氣的笑容。

“看來,我們會合作得很愉快。”

——會議結束,主導者阪下副局長率先出來,梳著板正發型、穿著黑色西裝的秘書已經等在門口了。

偏厚的鏡片蓋住了他的小半張臉與眼睛,再加上瑟縮謹慎的姿態,幾乎難以讓人願意去多花兩眼辨認他的樣貌。

“阪下先生,”他立即跟上來,“您要的資料已經準備好了。”

“我會儘快決定。”

阪下副局長邊走邊拿過那份文件夾,翻看的動作相當迅速,口中還不忘吩咐。

“計劃已經開始執行了嗎?”

“是的。”

秘書點頭哈腰,看上去十分恭謹,“信函全部發出,聽說心急的已經行動起來了。”

“很好,”

阪下副局長說話的口吻冰冷,字句間皆帶著輕蔑的嘲弄。

“違反規矩、胡作非為的異能者,竟敢淩駕政府律法之上。他們早就該被一網打儘,全部清除。”

“得像優秀的醫生切除腫瘤那般利落才行。”

…………

葉伊赫從綾辻行人的事務所出來,回到小樓時,一路上還算是風平浪靜。

除去織田作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有很多人在跟蹤我們。”

沉默片刻,葉伊赫開口,“……我也感覺到了。”

費奧多爾不論,他好歹也是自幼習武,對具備敵意的視線相當敏感。

“你確定不是以前見過的人,”葉伊赫問,“都是陌生麵孔?”

老實說,他一開始還以為是織田作的仇家來著……畢竟織田作在大多數暗殺任務裡都隻會瞄準目標開槍,而不會開無雙。

“嗯,”織田作點頭。

作為頂尖的暗殺者,這些粗糙的跟蹤把戲在他眼裡,不入流得就像牙牙學語的嬰兒試圖痛毆成年人那般滑稽。

“至少十個,輪流盯梢,”織田作低聲說,“但行蹤很明顯。這有點奇怪。”

“需不需要動手震懾一下?”他問葉伊赫。

通常這種小嘍囉,隨便打傷兩個就能把他們全部嚇跑。

“還是不用了,我總感覺有點蹊蹺。”

畢竟綾辻行人剛剛還提醒了他們。

葉伊赫想了想,問織田作,“你有辦法甩開他們嗎?”

這要求對身為頂級殺手的織田作之助而言完全沒有難度,幾乎是三兩下就帶著葉伊赫甩開了所有跟蹤的眼線,從另一條路回到小樓。

葉伊赫還以為被跟蹤的隻有他和織田作,沒想到回來一問,普希金也被跟蹤了。

“你有動手殺了他們嗎?”他問普希金。

“沒有,”普希金回憶道,“當時是伊萬捏出來的人偶去處理了,讓我自己先回來……老板是擔心動手了會有風險嗎?”

以他的老板目前在橫濱乾出的赫赫戰績,多兩個人少兩個人已經完全沒什麼了吧……雖說真正動手的都不是他。

“隻是一種不好的預感。”葉伊赫搖搖頭。

是道彆前因為被綾辻行人叮囑了嗎……也不儘然,他總感覺心臟發緊,就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有一種很強烈的危機感。

“或許是被剩餘的非法組織盯上了也說不定。”

趴在沙發背上望過來的太宰開口,聲音被壓得悶悶的,“真遺憾,織田作要是捆一個俘虜回來就好了……呼呼,沒有我拷問不出來的情報。”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還眯了眯眼,顯得很有自信心。

對於任務都是要麼繞開要麼殺進去,沒有特意捆俘虜習慣的織田作恍然,“啊,抱歉。我現在就去。”

他打算再出去一趟,正好碰到伊萬開門進來。

手裡拎著個昏迷的俘虜,手腳都被石塊禁錮。

太宰治頓時眼睛一亮。

終於有個知道要活捉敵人回來的好隊友了。

“我已經問過了,”伊萬說,“他並不知道除了要求他們跟蹤【死屋之鼠】成員以外的更多情報。”

“那就找出他的上家,再接著拷問。”太宰熟練的指揮,“先把他關去空房間,我會挖出他們目的到底是什麼。”

鑒於綾辻行人也在幫忙打聽,葉伊赫決定這幾天先讓所有人都不要出門,等有個初步判斷再說。

就算要反擊敵人,也得先謹慎的摸清對方是誰,以及大致的計劃。

原本他還想將這件事告訴果戈裡,提醒他注意安全的。

但最近這段時間,不止白天的時候見不到他,連晚上都沒有回來。等於是徹底不清楚對方的行蹤到底去哪了,也完全沒有可以聯絡的方式。

葉伊赫雖然心底總有點不詳的預感,但總體而言不算十分緊張。

畢竟以他們這邊的戰鬥力來衡量對手,很難說有誰可以針對性的一口氣打擊到所有人,尤其是他們都待在一起時。

——原本,葉伊赫是這麼想的。

直到綾辻行人的電話打過來為止的前一刻。

“我長話短說,”

此刻是深夜,葉伊赫接起電話後,綾辻行人的語速極快,幾乎沒有給他插話的餘地,“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政府內的那幫高官竟然願意合作,決定針對性的打擊【死屋之鼠】的所有人,注意我說的是所有。”

“他們打算怎麼做?”

點開通話外放讓所有人都能聽見,葉伊赫神情凝重。

太宰眼下不在屋內。他白天剛讓伊萬活捉到一個小組織頭目在隔壁房間,此刻還在拷問對方。

“先說我這邊,”綾辻行人聲音低沉,“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在跟蹤你們,手法粗劣?彆殺他們,那些都隻是誘餌,就是為了逼你們動手,然後將這些殺人案委托給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也知道。”

[Another]異能發動,凶手百分之百死於意外。

由於【聖天錫杖】和【高瀨會】的覆滅過程中,太宰以及跟著太宰的中也他們都沒有親自殺人,而普希金給【港口mafia】種的異能病毒又最多隻存於宿主體內兩天,現在早就沒了。

既是指,人員的死傷幾乎都來自於組織內部的互相廝殺。

京極夏彥更是死於綾辻行人的異能,飛鳥井又隻是受傷。

盤了一圈下來,政府那邊竟然找不出能借用綾辻行人的手殺他們的罪證——但,無所謂。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的異能是被動的,”綾辻行人眉心緊蹙,“他們一定會想辦法逼你們出手,比如在剩下的組織裡散播恐怖,讓他們主動來討伐【死屋之鼠】,迫使你們不得不還手……”

“猜的很準。”伊萬開口。

他放了幾個人偶在外麵警戒,此刻已經能看到集結起來的不同組織成員——但似乎在內訌什麼,並沒有第一時間過來小樓。

“這種計謀簡直不像是他們能想出來的,絕對有人在背後指點。”

綾辻行人冷靜道,“我拒絕了他們的委托邀請,大概很快就會被采取強製措施,你小心些,他們必定還會有後……”

咯啦。

通話的另一頭瞬間安靜,傳來了好像是什麼掉在地上的聲響。

“——還會有後招。”

接完這句話的太宰從門外跨進來。他的襯衫袖口還沾了點灰塵與血跡,但目前已無暇顧及了。

“什麼後招?”葉伊赫立刻問。

“聽那人招出來的供詞,”太宰的鳶眸暗沉,麵無表情。

“有接頭人透露出小樓地址給他,並許諾若能殺光【死屋之鼠】,整座橫濱市的黑夜將會對他們開放。”

“當然,那位接頭人也保證,將會有強大的異能者來支援他們的戰鬥——那位曾殺死超過三位數異能者後被政府關押起來,但從未遭受處刑的【特級危險異能者】……”

“澀澤龍彥。”

太宰念出這個名字。

葉伊赫愣了片刻——緊接著,這具屬於費奧多爾的身體,在眾人的視野中驟然往後倒去,陷入昏迷。

緩慢旋轉的雙螺旋階梯,以及漂浮著的那座塔內宮殿。

費奧多爾正坐在高椅之上,手裡捧著聖經,神情平靜而淡然。

下一刻,那雙略顯絳紫色的眼眸緩慢抬起,對上另一雙酒紅色的眼眸——在此刻,它更偏向冷怒的暗紅。

“……咳。”

費奧多爾微微仰起下顎,放任自己的脖頸被五指收緊,氧氣通路截斷,連吐字也變得斷續。

“終於…察覺到了嗎?”

“…是你。”

葉伊赫低聲開口。

他忽略掉那陣蒼茫卷起在心底的凜風,又好似傾盆而落的暴雨。

“真正想殺他們的一直是你。”

第88章

無論意識之外的現實世界此刻會混亂成何種模樣, 葉伊赫都沒有功夫去思考。

他的眼底倒映著費奧多爾的臉,冷淡的,傲慢的, 漠然的,禮貌的,謙遜的, 溫順的,乖巧的——它可以在任意時候搭配上不同的形容詞, 就像對方一直以來這麼做的那般。

隻是葉伊赫如今才知道, 並沒有哪個單詞能展現出真正的費奧多爾, 他藏得太深, 每一句話都讓人難以辨認虛情、假意, 以及可有可無的真心。

“你到底做了什麼。”

葉伊赫扼住費奧多爾脖頸的五指鬆開了點。他聲音被壓得極低,語速緩慢,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啞。

“我什麼也沒有做,”

致命處依舊被握在對方手中, 費奧多爾的手搭在葉伊赫的手腕上,卻並沒有嘗試掙紮。他隻是艱難喘息了片刻, 再抬眼望向葉伊赫時, 唇角彎起一點微小的弧度。

“我隻是坐在這裡,向神祈禱而已……”

“是神聽到了我的祈禱。”

在這座意識宮殿的某處,發出了輕微的、振動般的嗡響, 好似深海裡發出的一聲鯨鳴。

“你撒謊。”

葉伊赫的喉嚨發緊。某種急促的情緒在鼓動著他的心臟, 讓它是如此鮮明的存在於胸膛之中,充斥著他的耳膜, 以至於連貼著對方肌膚的指尖都開始發燙。

“你早就在布局了……從你喊果戈裡過來開始、恐嚇那個阪下開始,甚至是讓我不要將你的存在透露給太宰開始, ”葉伊赫咬緊後槽牙,“你一直在將結果導向你所期望的局麵。”

費奧多爾沒有回答這些,他隻是看著葉伊赫,忽然開口問道,“您不認為我殺了京極夏彥也是在布局嗎?”

“…………”葉伊赫的指尖明顯輕顫了下。

再出聲時,他的音量壓得極低,微微發顫的感覺卻變得更明顯,“如果,你…連救我都是為了騙我,為什麼不在剛開始就殺了我?你能做到的,哪怕是此刻的你也能做到。”

“就像我那時險些被溺死一樣。”

葉伊赫的頭腦十分清醒。

彆看他現在好像占據上風,隨時都能置費奧多爾於死地似的,但這僅是一種假象。

他附身的是費奧多爾的身體,這裡是屬於費奧多爾的意識空間。

意識空間內甚至不需要呼吸,這隻是一種生理上的本能,但並非必需品。

如果係統不出手乾預,那麼他的精神力要遠遠小於費奧多爾的,隻要對方想,他被吞噬隻在費奧多爾的一念之間。

而此刻,葉伊赫也終於明白第一次在意識空間內共存時,他為什麼是掉進那片海似的水裡,甚至還擁有瀕死時的恐懼感了。

原來,隻在那一瞬間,費奧多爾就試出了他對他的危險性。

隻是那時,係統正好在進行自我軟體升級,沒有出手阻止,才讓他一直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從最初開始,費奧多爾就牢牢把控著他們相處之間的主動權,用一種更高明的方式瓦解他的防備,讓他無知無覺的順著對方的步調走到此刻。

現在算什麼,圖窮匕見?

葉伊赫幾乎要被氣笑了。

“我不會殺您。”

緊繃的死寂在這間宮殿內蔓延,費奧多爾緩慢說道,“也不會讓您死去。”

“但你想殺了小樓裡的所有人。”葉伊赫咬牙。

他的五指再度收得更緊,迫使費奧多爾再度順著他的力道微昂起頭,發音吐字也變得困難——但那雙偏絳紫的眼眸依舊是平靜的,像俄國冬日的皚皚雪原。

“確切地說,”費奧多爾的聲音很輕,但很穩,沒有任何動搖,“是除您以外,所有的人都要死。”

葉伊赫睜大眼:“…………”

“橫濱的黑丨手丨黨會死在這次鬥爭裡,異能者會死在澀澤龍彥的異能裡,政客、以及餘下的所有人,都會死在接下來的大清洗裡。”

那本厚重的聖經自腿上滑落在地,費奧多爾一隻手握住葉伊赫的手腕,偏絳紫的眼眸微微眯起,嗆咳兩聲,斷斷續續地念出禱文般的話語。

“罪孽即是思考,罪孽即是呼吸。這樣一來,大家都將從罪孽裡解脫……”

“……包括你在內?”

沉默片刻,葉伊赫開口。

“是,包括我在內。”

費奧多爾搭在葉伊赫手腕上的五指也緩慢收緊,那姿態卻並非是難以忍受脖頸被扼住的反抗,而更像是握住了某種唯一的、神聖的道標。

“人類是既罪孽深重、又愚蠢不堪的,唯有死亡能給予他們救贖。”

“在那傾覆一切的洪水之後,隻有您會活下來……會到達已淨化罪惡、消除罪孽的[應許之地]。”

這回答遠比葉伊赫預想中的更冷酷。費奧多爾想要謀劃的遠不止殺死織田作他們,異能者、人類,甚至連自己包括在內。

他並非是出於自己個人的利益、私怨或野心而做出的這些行動。不如說,他連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心裡。

這次,葉伊赫沉默了比剛才更長的時間。

費奧多爾的感情是真實的,理想亦是真實的。

費奧多爾可以妥協,可以退讓,可以為他在新年拉大提琴,可以履行諾言帶他去看極光,也可以為了保護他而殺死京極夏彥,不惜身中一槍。

但費奧多爾也可以算計,可以利用,可以借助他的出現而隱藏起自身,隻在關鍵時刻走出下一步棋,也可以用更不著痕跡的方式達成他的目標,連部下都一視同仁的舍棄。

這兩者對費奧多爾而言,並沒有絲毫衝突。

此時此刻,感到痛苦的隻有他而已。

因為他在乎織田作他們的性命,即使他在攢夠複活點後就會離開,但他依然在乎。

他在這個世界已經生活了四、五年之久,久到已是他死前人生的四分之一。

即使再如何提醒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與大家之間相處出的感情也並非是那麼容易磨滅的——至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們被費奧多爾殺死。

“那是不可能的。”

葉伊赫直視費奧多爾的眼睛,“我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不論是否為異能者,世人的命運都不該隻任憑你一句話安排。”

“您不認為人類是[罪惡]的?”

費奧多爾慢慢漏了點輕笑出來,帶著吐字時咳出的氣音。

即使意識空間內不需要呼吸,被扼住脖頸的感覺也足夠令人感到痛苦,他卻好似已將這份痛苦全盤接受般,呈現出一種安靜的、無聲的獻祭姿態。

“我不會和你討論這種哲學問題,”葉伊赫皺起眉頭,“我隻知道生命很珍貴,包括你的在內。”

有那麼瞬息之間,費奧多爾那雙近乎沉入虛無黑暗深處的眼眸微微動了一下。

葉伊赫沒有注意到這點細微的波動,隻是將他的五指自費奧多爾的脖頸上鬆開,留下偏紅的幾道淤痕。

但那隻是淤痕而已。葉伊赫心知他們此刻就算不在意識空間,他也下不去手真的殺死費奧多爾。

就如同費奧多爾始終沒有吞噬他的精神一樣。

即使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甚至葉伊赫在最初幾秒真的對費奧多爾釋放過殺意之後,葉伊赫自身的心象風景也依舊沒有具現在這處意識空間內。

這意味著係統判斷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遭受到來自費奧多爾的死亡威脅。

這是一場雙向的淪陷。

費奧多爾的感情同樣真實且熱忱,在對峙的每一秒中,都反複燒灼著葉伊赫的心。

“就不能想另外一種辦法嗎?”葉伊赫低聲開口。

“清除罪惡,必須要徹底才行。”

費奧多爾望著自己的彌賽亞,神情始終平靜。

“這隻是其中一個計劃,”他道,“實現與否,都不影響未來的結果。但我深知,您必定會試圖來阻止我,甚至不惜兩敗俱傷。因此……”

因此。

葉伊赫想要繼續聽下去,但他的意識忽然不聽使喚,被某種柔和的、不可違逆的力量,拖往困乏與力竭的更深處,直至來到沉浮著無數瑰麗幻夢的所在。

“你……”

難以維持自身的重心,僅勉強吐出一個音節的葉伊赫晃了下身體,徹底栽倒在費奧多爾順勢伸出手的懷裡。

在這片隨他心意操控的空間之中,費奧多爾強製使葉伊赫陷入了沉睡。

“等您再度醒來,”

費奧多爾輕聲開口道,“一切都將結束……”

“連同這處意識宮殿在內。”

…………

現實世界的小樓中。

在葉伊赫昏迷倒下的瞬間,織田作接住了他的身體,順勢半跪在榻榻米上。

“什麼情況,敵襲?!”

坐在沙發背上的中也霍然起身,極度警戒的弓起身體,眼神淩厲。

肉丨體戰鬥力基本等於沒有的普希金熟練且自覺的往伊萬身後一躲,“好兄弟罩罩我。”

伊萬:“………”

“並不是。”織田作搖了搖頭,“等一會看看。”

他對敵人的殺氣相當敏感,且擁有能夠預知短暫未來的異能,如果真有敵人對葉伊赫發動攻擊,他不可能沒有提前發現。

這種突發狀況,他其實更傾向於猜測是人格切換。

隻是……

“啊,醒了醒了!”

沒過片刻,從伊萬身後又鑽出來的普希金便高興看到他的老板平安醒來。

“有什麼好高興的,”

太宰的鳶眸緊盯著那具再度睜開眼睛的身體,發出一聲了然哼笑。

“不如說,是更糟糕的展開才對。”

拿回身體掌控權、重新站起身的費奧多爾,撿起掉落在榻榻米上的白絨絨護耳帽仔細戴正,向太宰治露出一個微笑。

“初次見麵,太宰君。”

第89章

葉伊赫已經沉睡, 此刻站在小樓裡的是費奧多爾。

“原本還在想[該不會有這種設定吧,真正的策劃者其實就在我們之中]之類的,”

太宰治慢吞吞開口, “啊-啊,結果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呢,真是讓我難以相信呢。”

雖然使用了兩種輕鬆的措辭口吻來表達驚訝, 但從太宰的表情來看,他的反應一點兒也不顯得輕鬆。

不如說, 防備至極。

費奧多爾微笑著, 沒有說話。

即使下一刻, 他的太陽穴就被槍口抵了上來。

伴隨這股致命的冷硬觸感, 湧動而來的是無比鮮明的森然怒意, “費佳呢。”——織田作之助壓下握把處的保險,神情漠然,幾乎已進入到無慈悲的殺手狀態。

對於費佳會在某一時刻突然切換人格成費奧多爾的這種情況,織田作之助並不陌生。

何況費佳之前還和他仔細講解過那位關於心理學博士的異能效果, 能夠讓他和費奧多爾共存於意識空間,二者的視覺與聽覺共享, 對環境能夠無障礙的理解。

這讓他們切換起意識來更是絲滑, 遲鈍一些的普希金更是完全沒看出他的老板身體裡其實存在兩個人格。

但這次的狀況不同,費奧多爾此刻給他的感覺……極其危險。

因此,即使他的異能[天衣無縫]無法看出他對費奧多爾開槍後到底會麵臨什麼樣的未來, 但織田作之助依舊堅定的選擇將槍口對準費奧多爾。

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緊迫與不詳的神經反應, 令他難以保持往日的冷靜。

“織田作,收起槍吧。”

太宰治淡淡出聲, “他的體內有費佳,你是不能動手殺他的。”

雖然普希金有點困惑什麼叫[老板的體內有老板], 但此刻劍拔弩張的局勢讓他完全不敢吭聲。

尤其是織田作那家夥,竟然直接一副要開槍殺人的模樣啊!他可是和老板關係最好的人了!

等看到其他人也是見怪不怪的淡定反應,普希金更是憋了滿肚子的疑問無處可發。

那邊的織田作之助無聲緘默了片刻,還是將槍口垂向地麵。

隻要費佳在對方體內,他就無法殺死費奧多爾——在任何情況下。

“您發現了嗎?”

費奧多爾的唇角始終噙著笑意,將領口的毛邊慢慢撫整齊。

“果然從一開始就對您采取回避措施,是正確的決定。”

他未必需要徹底隱藏起自己的存在,隻需要不在太宰治麵前明確暴露出自己、讓他產生警戒心就足夠——畢竟,與小樓裡的所有人一樣,太宰治也總是會對他的彌賽亞放下戒心。

遑論他在包廂裡刻意恐嚇阪下副局長,讓對方為了顧惜自己性命而更極端的仇視起異能者這個舉動。由於彌賽亞對此無知無覺,以至於回去後也沒想到需要將這件事告訴太宰治。

如果當時太宰治知道費奧多爾有過這麼一次威脅高官的僭越行為,絕對會秉持著斬草除根的原則,把高官可能會帶來的危險性扼殺在搖籃裡。

“哈…是在擔心在我知道你的存在後,會猜到並破壞掉你的計劃?”

麵對氣場已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眼前之人,太宰治彎起那雙沒什麼笑意的鳶眸,說出口的話語依然從容不迫。

“是啊,沒錯,我費儘心思清除掉障礙,沒想到漏了你這隻狡猾的老鼠,”——他冷冰冰的微笑著,視線銳利。

“但我會破壞掉你計劃,會徹底的粉碎掉。無論你是否將費佳當做人質也同樣。”

在眾人仍舊難以回過神的目光中,冷冷盯著費奧多爾的太宰治側過身,讓開一條通往小樓外的路。

“就算來一場博弈又如何?你終究會失敗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嗯,或許您說的沒錯。”

費奧多爾彬彬有禮的欠了欠身,表示謝意。

“那就在這場[失敗]來臨前,先達成屬於我的[成功]吧。”

“…………”

望著那道身影離開大門、徹底走遠,中也才在這間寂靜的房間內出聲質問,難以理解。

“就這樣讓他離開?”

中也格外不服氣,追隨其主人心意的[重力]異能同樣自落腳處外泄,帶著怒意的裂紋在榻榻米上一寸寸向外延伸。

“憑什麼,我們是打不過他?就算費佳換不回來,也可以將人囚丨禁在這裡吧!直到想出了能夠對付的手段為止。”

“他既然在此刻選擇對我揭露身份,就做好了哪怕被囚禁、也能夠平安無事脫身的萬全準備。”

太宰治眉心蹙起,緩慢吐出口氣。

“現在還是來考慮下如何從圍堵中無傷脫身吧。”

…………

“我親愛的費奧多爾君,計劃順利執行的感覺如何?”

等在外麵接費奧多爾的,是一位指間正輕巧把玩著手杖的小醜魔術師——果戈裡。

他將那支手杖拋起在空中、接住、挽個杖花,一係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即使這棟小樓即將被槍林彈雨掃射,果戈裡的姿態依舊鬆弛而悠閒,沒有半分緊張感。

“【第七機關】的藏身處,問到了嗎?”

費奧多爾沒有回答果戈裡的問題,而是平靜詢問起另一件事。

“啊呀,當然問到了。”

果戈裡笑眯眯的,食指與拇指比出手槍的姿勢,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連更多的拷問也不需要,隻用了一點點——的痛苦,他們就哭哭啼啼的都說出來了呢。”

“用手槍?”費奧多爾瞥向他的姿勢。

“用電鋸。”果戈裡捂住嘴低聲竊笑,“隻嚇唬他們要切掉一條腿,就乾脆利落的全部說出來了。”

費奧多爾:“……這樣嗎。”

果戈裡比劃出來的姿勢,和他真正做的拷問,可以說是完全搭不上邊。

“然後呢然後呢,就是砰砰的幾聲,全部都殺掉了——”

果戈裡給自己啪啪鼓了兩下掌,表情格外開心,似乎是早就想做這件事情,忍到今天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啦!

再也不用給那個阪下副局長當秘書了!

害他在司法省本館遇到費佳的時候,都不能和對方打招呼,可急死他了!

一想起這件事,他就格外鬱悶,“什麼時候才能分開我親愛的費佳和費奧多爾君呢?”

——上一刻還是神采飛揚的開心,下一刻就轉變成愁眉苦臉的問費奧多爾,“明明人就在眼前,卻不能和我最親愛的摯友打招呼,這可真是令人萬分心痛嗚嗚。”

那雙異色瞳眨巴眨巴,好似想把葉伊赫從費奧多爾的意識宮殿裡盯出來。

“我們的交易仍在履行,當那個時機來臨時,”對那份探究般的殺意無所察覺般,費奧多爾的口吻依舊平淡,“你會見到他的。”

“那就再讓我忍耐一段時間,”

——在說話的這一刻,所有波動至泛濫的過量情緒皆從麵容上剝離,僅留下唯一真實的威脅。

“而你,我的費奧多爾君,我想你應當知道,絕對不要試圖欺騙一位魔術師。”

在這道愈發收緊的包圍圈中,擁有傳送異能的果戈裡抖開鬥篷,將他與費奧多爾輕巧帶走,不留半點痕跡。

時間逐漸往後推移,當密集的槍聲終於響起時,卻並非對準小樓裡的人,而是內部的自己人——應該說,臨時組成的自己人。

“這是那個病毒異能!”

“隻有殺死與病毒配對的那個人才能活!”

“這麼多人中招了,誰會知道和自己配對的是哪個家夥啊!”

“不管了,隻要殺得夠多,一定能解除病毒!”

普希金的病毒異能,再搭配一道再細微不過的傷口,都能創造一場自相殘殺的混亂。

唯一需要避免的就是在脫身途中,太宰治千萬不能碰到普希金——他的[人間失格]會無效化普希金正在發動的異能力。

“嗯,這樣就沒什麼問題了。”

眾人走在伊萬用岩石係異能輕描淡寫打出來的寬敞地下通道裡,太宰治時刻凝神聽著地麵傳來的動靜,判斷包圍圈的位置。

“時間緊迫,普希金種下去的病毒雖然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但也勉強足夠。”

“………我都感到害怕了喂,這威力還不足夠啊?”普希金倒吸一口氣,“我前半生從來沒想過我的異能可以被用得這麼恐怖……”

他以前的用法是不是顯得太笨了點啊,還老覺得自己是弱者什麼的……

而且那時老板給他下的指示可沒這麼大手筆——雖說他跟著做啊做的,還是坐到大牢裡去了……

得虧太宰那個腦子沒被配上點攻擊性高的異能,否則哪還有他們什麼事。

不過他們現在也是完全聽從太宰指揮,指哪打哪就是了。

還有老板,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原來是雙重人格!

而且在他手舞足蹈表達震驚的時候,其他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他——這不就顯得隻有他格外笨嗎,可惡!

“接下來去哪裡?”

中也踩著伊萬抬手間就被意念夯實的泥土,開口問太宰,“去追費奧多爾?”

太宰治微微搖頭。

“追不上的,他那邊一定也有幫手。何況,眼下即使抓到他,我們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除非等費佳蘇醒,成功搶奪身體的主導權。”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打著應急手電筒照明的織田作。

剛才,織田作詳細給他解惑了葉伊赫那邊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如果按照織田作轉述費佳當時的解釋,他們的意識是曾經在某位異能者的影響下,才變得可以共存的話……”

太宰治的話停頓片刻,“那麼,費佳能主動蘇醒的概率,可能微乎其微。”

中也瞬間挑起眉毛:“哈??”

“共存就意味著可以互相攻擊啊,中也。”太宰治歎息,“精神力更強的主人格能夠在大腦虛構出的意識空間內吞噬掉副人格,這類設定的電影你也看過吧?”

織田作之助的神情瞬間凝重萬分。

“不過彆擔心,對我們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費奧多爾不會抹殺他的另一個人格就是了。”

太宰治最後說的話,讓織田作的神經勉強放鬆了些——他相信太宰做出的判斷。

“你怎麼肯定老板不會抹殺掉,呃,另一個老板?”普希金困惑,“當年在英國時,老板可是直接拋棄我在監牢裡自生自滅……”

原來當時把他撈回來的是另一個好心的老板!好心老板萬歲!

“…以費奧多爾的能力,如果嫌另一個人格是累贅,早就抹殺掉了。”太宰治幽幽回答,“就像你和伊萬一樣,普希金。”

即使身為【死屋之鼠】的真·成員,跟隨費奧多爾多年的屬下,不也是說放棄就放棄了嗎。

普希金:“…………”

伊萬冷淡道:“我隻侍奉我的主人,全身心的。”

往前開拓地下通道的動作稍緩,他偏頭詢問太宰治接下來往哪裡走。

“去武裝偵探社。”

太宰治認真道,“如果澀澤龍彥真的被放出來,”

“那麼彆忘了,偵探社還擁有一位真正達到超越者級彆的戰鬥力。”

第90章

太宰他們到武裝偵探社門口時, 正和帶蘭波出來的亂步打了個照麵。

亂步的手裡還攥著蘭波的外套袖子,口中邊囔囔著,“都說了要去救他們……嗯?”——他的動作一頓。

“好, 好的。”蘭波也很縱容的任由亂步拉著袖子,跟他出門。

於是,雙方就在門口遇上了。

“哎呀, 你們沒事!”亂步剛要開開心心的歡呼,立刻就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 反而變得皺起臉來, “費佳呢?”

“……說來話長。”

由於武力值最低、且異能本身不具備殺傷力, 因而被眾人簇擁在中心保護的太宰治幽幽開口道。

不問不知道, 一問才發現個個都瞞著他!

這種事是能瞞的嗎?那麼危險的一個人格, 就在他眼皮底下悄悄咪咪的興風作浪……竟然說什麼[被費佳雙手合十拜托了所以沒辦法],哼,一聽就是費佳也被他的另一個人格哄騙了!

要是他知道費佳還有這麼一個人格,絕對會讓費佳把那人格的每次出現都事無巨細的描述清楚——最好連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全部複刻一遍才行。

現在可好, 費佳丟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殺死所有人的費奧多爾。

聽完太宰治條理清晰、間或穿插不滿的敘述, 亂步在眾人各有心虛的細微反應中摸了摸下巴。

“嗯,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亂步若有所思,“所以費佳才會用那種方式傳遞訊息給我啊……”

太宰治警覺問道:“什麼訊息?”

“就是我去小樓吃青團那次啦, 我不是正好坐在費佳身邊嗎?他在桌子底下用手比劃二進製編碼, 給我發了一條訊息。”

亂步回憶他當時正吃著青團,卻被葉伊赫用手從桌子底下戳了戳, 吸引他看過來的場景。

“那個時候,費佳的視線沒有望向我這邊, 是在幾乎完全背對我的情況下傳遞的訊息。嗯,應該就是為了防止費奧多爾通過視覺共享,從而察覺到他的動作吧。”

因為是用手悄無聲息地比出一連串的【0】和【1】,那麼,隻要被接收方能夠記住編碼的順序,這樣傳遞訊息的方式就是既不會發出聲音、也不需要用眼睛看,可以稱得上最保險又快捷的一種了。

“幸好費佳是挑了我來傳遞訊息呢,畢竟我是最強的名偵探嘛!”

亂步洋洋得意地衝自己比出拇指,“要是換成不懂電腦的社長來看,早就變成蚊香眼了——哼哼,果然費佳還是信賴著我這位了不起的名偵探啦,很有眼光!”

邊看亂步帶了一波熟人重新回來,邊聽他神采飛揚自誇著的社長:………………

確、確實也沒說錯。

“…所以我們還要防範那位福地櫻癡?”

初次來事務所的太宰治十分熟練的挑了張沙發坐下,半點也不拘謹,還抽空抬手和社長打了聲招呼。

“這個笑話可不好笑啊……既然他至今都沒有出事,我更傾向於解讀成[他很危險]。”——他繼續道,“雖然不清楚他目前在謀劃著什麼,但眼下顯然還有更需要注意的敵人。”

“還有綾辻的情況。”織田作開口,“他在和我們打電話的途中突然斷聯了,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懷疑他被司法省的政府高官下令強行帶走了,目的是利用他的異能來殺掉我們。”太宰治補充。

“這點,”

始終沉默聽著的社長突然出聲,沉穩言語中帶有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或許不必擔憂。我的老師……身處政府核心的某位異能者,在剛才打來電話,告知的便是[多個部門的政府高官都中槍身亡]。其中,包括司法省的阪下副局長與鬥南副官。”

太宰治驚訝睜大眼,“……誰乾的?”

如果不是織田作此刻就在他身邊,他都要懷疑是不是織田作做的好人好事了——真不錯,大快他心。

“凶手尚不清楚,”社長微微搖頭,“但我想,即使如你所言,那位綾辻閣下被政府強行帶走了……此刻大概率也是在處理這起謀殺案。”

至於用綾辻來對付眼前的太宰他們,估計是暫時是做不到了。

“但是啊,這樣一來,費奧多爾的計劃會被終止嗎,”中也問,“畢竟在他的計劃裡,那幫能夠驅使澀澤龍彥的高官可是重要的棋子之一吧?”

“不哦,我更傾向於反過來。”

雙腿交疊,往後靠在沙發背的太宰治晃了下食指,目光投向窗外。

“政府高官如此輕易的被殺,這可是極其恥辱的結果……能夠對付異能者的澀澤龍彥會被放出來,百分之百。”

窗外,縹緲朦朧的霧氣開始逐漸蔓延。

…………

在距離橫濱市區不遠的一座人工島,佇立著一棟名為骸塞的廢棄建築。

或許它曾經被用作指引船舶的燈塔,或僅是單純作為遊覽觀賞的地標。

但伴隨灰色地帶擂缽街的逐漸形成,骸塞同樣被放棄,靠近大海的地理位置加速了它的腐蝕與生鏽,結滿的蛛網上粘黏著飛蟲,厚重灰塵掩蓋了肉眼所及的一切,又安靜的漂浮於空氣中。

直至今日,迎來了它的客人。

“作為落腳點,這裡的景色很好。”

在隨意披散身後的長發中,唯有其中一綹銀白被束於左側身前,擁有漂亮紅眸的澀澤龍彥緩慢開口,聲線柔和而低沉。

僅從其俊美又溫雅的外貌來看,很難令人判斷他是遭受政府嚴格監管的【特級危險異能者】。

“哪怕從落地窗往外望去,落入眼底的風景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就與我此刻的內心同樣,一切都顯得如此乏味至極、毫無新意。”

骸塞內沒有點燈、也不具備點燈的條件,僅有被窗柵分隔出的斑駁光線作為照明。

當澀澤龍彥說出這些內容時,他的小半張麵孔隱在陰影內,又有些許虛無般的陰鬱蔓延至眉眼間,勾勒出獨一份的黑暗氣息。

“即使如此,”站在他身側的費奧多爾說道,“您也沒有拒絕使用異能。”

“是啊。”

澀澤龍彥的眼底倒映著整座橫濱市區,那裡已繚繞起薄霧,宛如沼澤深處的夢魘逐漸探出觸手。

“寶石、金錢、權力,一切都是令人提不起勁的虛無。連自異能者身上析出的結晶也是千篇一律,沒有值得我側目的存在。”

費奧多爾僅是微笑著,沒有出言附和。

“雖然,姑且有些好奇你為什麼能在我的霧中不受到影響,”

澀澤龍彥的視線自落地窗外移開,落在費奧多爾的身上。

“但眼下,你還有其它事情想做吧?我的老熟人。”

他與費奧多爾早就相識。在那些死去的三位數異能者中,大部分目標的情報還是由費奧多爾提供給他的。

“是,請您諒解。”

費奧多爾微微欠身,“並且,這件事也對您有所幫助,澀澤先生。”

澀澤龍彥:“哦?”

“在政府的監管中,除了像您這般擁有強大異能的特級危險者以外,還存在幫政府本身抹除罪行的協助者。”

費奧多爾耐心解釋道,“而這位協助者,此刻也能幫助我們脫離某位異能者的死亡審判。”

澀澤龍彥微抬眉梢,“是哪位異能者,能夠突破霧氣的桎梏,前來我的[龍彥之國]?”

他的異能名為【龍彥之間】,能夠使他身處的地點被濃霧籠罩。在濃霧之中,普通人會暫時消失,直到他解除異能;異能者則會被分離出異能,並遭到異能本身的攻擊。

被分離出異能的異能者隻不過是個普通人,一旦被自己的異能所殺,其異能便會化作結晶,成為澀澤龍彥的藏品之一。

想要破解澀澤龍彥的異能,隻有一種辦法:擊碎實體化異能身上的血色結晶,異能者便能奪回屬於自己的異能。

但又有幾人,能以普通人之軀戰勝自己的異能呢?

更彆提異能本身的攻擊力越強,想要擊碎異能體身上的結晶這件事就會變得更困難。

正因擁有這份無差彆針對異能者的力量,澀澤龍彥才能被判定為【特級危險異能者】之後,依舊安然無恙的處於政府監管之下,沒有被審判 。

然而此刻,費奧多爾竟然說有人能夠殺死他。

“是一位能夠使殺人凶手死於意外的[殺人偵探]。”

費奧多爾微笑道,“他的異能更為特殊,隻要被他掌握到罪證與真相,無論您身處何地,都會死於因果律般的意外事故裡。”

澀澤龍彥默思片刻,輕輕頷首。

“原來如此。”

這就是所謂的一物克一物嗎……因為那位殺人偵探需要罪證來發動異能,那就讓能夠抹除罪行的異能者出手毀掉罪證。

“雖然【龍彥之間】的霧氣可以覆蓋到地表之上的橫濱,但無法滲入地下或密閉空間,身處那裡的異能者並不會受到影響。”

費奧多爾說,“就如同我的協助者剛才發來訊息,他已在某處地下監牢內找到了那位抹除罪行的異能者。”

那些政府官員會被遷怒的果戈裡殺光這件事,他早有預料。

因而,費奧多爾從一開始就沒有將綾辻行人算在助力之列,而是需要防範的目標。

“這樣嗎,我理解了。”

澀澤龍彥說,“那麼你就過去吧,我隻需待在此處、靜等毀滅即可。”

披風隨步履走動間微微搖曳,費奧多爾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離開那兩扇通頂雕鏤、卻早已生出斑駁鏽跡的門扉。

偌大的頂層閣樓之內,僅剩望著費奧多爾背影徹底消失的澀澤龍彥。

他的眸底平靜而淡漠,在等待片刻之後,身體轉向另一側——在那彌漫著濃霧,更深、更黑暗的房間角落內,有他正注視著的東西。

“這裡屬於是我的[龍彥之國],”澀澤龍彥開口。

“你可以隱瞞過其他人,卻瞞不過我的感知。”

在隨他心意的操控下,角落裡的濃霧散去一部分,露出站在那裡許久的身影,以及……與費奧多爾彆無二致的容貌。

“我很好奇,你是什麼人……不,或者說,你的真正身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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