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紙錢(1 / 2)

墜歡 九月流火 6277 字 7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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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怔了一下,麵麵相覷,以為聽錯了:“殿下?”

“殿下。”

趙沉茜聽到背後的聲音,回頭,發現竟然是謝徽來了。謝徽淡淡掃過內侍手裡的紫金鈴,問:“殿下怎麼一個人走到這裡來了?”

趙沉茜不想在謝徽麵前處理容衝的舊物,顯得她當真被他席上那番話影響了一樣。趙沉茜眼角極淡地朝太監瞥了眼,內侍們會意,拱著手退下。

等人走後,趙沉茜才轉身,隨著她的動作,長袖被風掀起,順著碎雪飛揚,身上玉佩相撞,發出清脆的叮咚聲。亂雪迷人眼中,趙沉茜是唯一的靜,她還是那副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淡漠模樣,漫不經心道:“隨便走走。”

她甚至都懶得解釋。

謝徽沒有問剛才她在做什麼,說道:“今夜官家在宣德門與民同樂,你卻不在,落在臣民眼裡,恐怕會生出不必要的流言。”

“關於我的流言還少嗎。”趙沉茜不在意道,“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想傳就傳去吧。”

謝徽看著她,目光中似有了然:“殿下今日心情似乎格外不好,是因為河東路的事情嗎?”

趙沉茜動作一頓,微微抬頭看他,隔著蕭蕭風雪,謝徽都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冷而尖銳,宛如冰錐。

趙沉茜冷了聲音,問:“你是來看笑話的嗎?”

“不是。”謝徽靜道,“我說的是董洪昌包藏反心,河東路兵馬恐落入他手的事,殿下以為是什麼?”

趙沉茜和謝徽對視,兩人已做了四年的夫妻,此刻卻不見一點溫情,兩人目光中是如出一轍的冷酷強硬。

趙沉茜今晚心情不好,究竟是因為聽到董洪昌想把持河東路兵馬,還是因為容衝要和人定親呢?這個答案,恐怕兩人都心知肚明。然而有些話捅開了就沒意思了,趙沉茜和謝徽誰都沒有揪著這一點不放,趙沉茜說:“董洪昌的事確實是我疏忽了,我會讓人搜集河東路的消息,等上朝時商議。”

“等上朝就晚了。”謝徽冷靜得近乎絕情,說,“身為邊疆大吏卻包藏欽犯,這是死罪。如果你將此事拿到朝堂上商議,文臣們隻會給董洪昌扣上叛國謀逆的罪名,那才是真將河東路逼入絕境。”

“那要怎麼辦?”趙沉茜也生氣了,反唇相譏,“董洪昌在邊關遏製西夏、北梁十年,函穀關大敗後,全靠他牽製北梁人,而那些文官沒有出過汴京,嘴皮子一碰就敢說人叛國。我難道要為了那群文人的意氣,自廢臂膀,拿下守國門的董洪昌嗎?”

謝徽的目光像一柄尖刀,仿佛能剖開心繭,直接看到人心深處,明晰地讓趙沉茜覺得不適。謝徽筆直站著,說:“你明明知道,這不是唯一的解決方法。有一個法子,遠比發落董洪昌更合理。”

趙沉茜心裡一冷,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果然,謝徽接著說道:“趁現在還沒有上朝,你可以派人去河東路捉拿朝廷欽犯。隻要將此事捅到明麵上,董洪昌不可能再包庇他,議親一事又沒過明路,董洪昌完全可以說沒這回事。他身上有叛國罪名,無論去哪裡都會給當地帶來災禍,隻有他離開河東路,才是對董家軍好。”

風越來越大,恐怕又有一場大雪。趙沉茜出來的時候沒有帶手爐,現在隻覺得寒意從手腳入侵,順著血液,直入骨髓。

趙沉茜慢慢反問:“你逼我,親手去通緝他?”

“這是最好的辦法。”謝徽回道,“是你說的,人脈情分不重要,解決問題才最重要。你堅持清田時,誰的人情都不給,為何現在,你卻下不去手了?就因為那個人是容衝?”

那個名字說出口後,中庭的風似乎都寂靜了一瞬。謝徽拳頭已不知不覺握緊,這個時候他才驚覺,他竟然如此介意這個名字的存在。

趙沉茜不說話,謝徽終於開了口,索性將積壓多年的不滿都倒了出來:“你以為旁人不知道他在河東道嗎?那你也太小看世家的關係網了。你知道,我知道,平江府、杭州那些書院也知道,他們隻是按而不發,要將這張牌打出最大價值罷了。你執意要給韓守述定罪,已經得罪死了平江府的讀書人,他們正愁沒有攻擊你的理由,你還上趕著給他們送把柄。”

“你信不信,等上元假後一上朝,就會有人彈劾你包庇叛賊,擅權專政。你和他曾有婚約,若有人扯出你對他舊情未了,私下勾結叛國賊子,你猜猜,你這攝政長公主,還做不做得下去?唯今之計,就是你親自派人緝捕他,徹底斬斷你和他的關係。”

趙沉茜積累了一天的不順心,終於在此刻爆發。她冷冰冰看著謝徽,忍無可忍道:“可真是大義凜然,憂國憂民。你口口聲聲說為我好,那你可知,我真正想做什麼?大燕立國已經百載,你們可還記得,燕朝的‘燕’是怎麼來的,指的是哪片土地?北梁至今占據著燕雲十六州,無數漢人在異族鐵蹄下苟且偷生,而你們不想著收複失地,卻一天天忙著內鬥,不惜耗費兵力物力去追殺自己人!”

趙沉茜的話說得又急又快,說完許久,胸脯都起伏不定。謝徽定定看著她,片刻後,涼涼一笑:“自己人。趙沉茜,你終於說出實話了。你從來沒有覺得容家叛國,容衝是逆黨之後。你心裡,一直在期待容衝回來。”

碎雪打著旋從簷上落下,前赴後繼沒在地上。趙沉茜和謝徽麵對麵站著,中間僅有三步之遙,卻又仿佛隔著銀河。

燕太祖趙牧野原本是涿郡人,但燕雲十六州被石敬瑭割讓給北梁,北方無險可守,大片土地淪喪異族馬蹄之下,趙牧野也被迫背井離鄉,在汴京建立了自己的新朝。當年開國時,趙牧野一意孤行定國號為燕,就是想警醒自己以及後來人,趙家的祖籍在燕州,但如今燕雲十六州已淪落敵手,再非漢家土地,趙家連同大燕朝,已無家可歸久矣!

趙牧野和容峻那一輩人終生都在為收複燕雲十六州奔走,然而一百年過去,皇室在日複一日的歌舞繁華中浸軟了骨頭,執政官員大都出自文人世家,朝中重文輕武,黨派林立,沒人還記得吃力不討好的北伐。

世人都罵她權勢熏心、玩弄權術,趙沉茜承認她確實打壓了很多異己,但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推行新政,剜除大燕內部的頑疾。攘外必須安內,隻有燕朝內部清明了,才能為北伐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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