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陰暗荊棘(1 / 2)

聽著,親愛的 酒拾玖 7896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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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場所。

在這裡,有人久彆重逢,有人依依不舍,有人徹底錯過,有人含恨決裂……

每一天,都有無數的悲歡離合在這裡上演。

藺鴻鳴對這裡著迷。

即使沒有航班行程,他抽空都會來到這裡。甚至因為這個習慣,他搬家到了機場附近的公寓裡,即使每天上班都得開車一個小時,也樂此不疲。

在機場,除了工作之外的時刻,他會選擇點一杯咖啡,坐在椅子上,看著往來匆匆的旅人,見證無數的偶遇和錯過,在命運的舞台上演。

小說裡說凶手都會回到現場,那他這個親手殺死自己戀情的凶手,也無怪乎會頻繁返回這個,如同夢魘一般困擾他七年的地方。

七年前當他費勁全身力氣奔跑,趕到機場時,看見左鐲獨自一人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海關處的時候,他還不知心裡湧起的那股情感是什麼。

喉嚨因為奔跑而產生的一絲腥甜,充斥在他的口腔裡。他大口地喘著氣,視線都有些許模糊,可那個人影卻像是烙印在視網膜上,即使周遭模糊,唯獨她清晰地如同掌心的紋路一般。

海關將他攔在門外,他喊著左鐲的名字,卻依舊沒有見到她回頭。這個身影和那一日決裂時重合,隻是沒有了燒焦底片的灰燼,耳邊隻有機場裡無儘的廣播聲,將他的喊聲淹沒。

後來無數次的夢回,他都回到了這個機場。

在夢裡,他拉住了左鐲,將她攔下。那個清澈如星空般的眼眸裡隻盛著他一個人的影子,一如過往他們相識的所有歲月裡,她一直所做的事。

隻是這次,他沒有選擇無視那星辰,而是攥緊了那雙手,將她擁入懷裡細細地親吻,描摹著她的唇形。他會用手將她的眼睛蓋上,溫柔地哄騙她閉上雙眼,將自己交給他,將心交於他。

可每到這個時候,他都醒了。醒來的時候,隻有沉沉的月色,海市的天空看不見星辰,偶爾閃爍的幾點光斑,也不過是衛星反射的人工光源,虛幻而蒼白。漆黑的夜空裡空無一物,空落落地和睡醒時候的心一般。

藺鴻鳴不是沒有想過去法國找左鐲,他一直知道她選擇去法國進修攝影。可那時候的自己無法放下高傲的頭顱,明知道一張機票就能見到,他依舊沒有前往。

年少的藺鴻鳴一直賭著一口氣,而這口氣是他看不清自己心意的一道劫。

藺鴻鳴的人生一直都是一條坦途。一路尖子生,不論什麼興趣愛好都是一點就通,成為學校達人,獎拿得永不手軟。學校裡他的人氣永遠最高,畢竟,誰會不喜歡一個優秀又好為人師,永遠施與援手的英俊學長呢?

可是,這一切的驕傲都在遇到真正的天才時,打碎一地,自慚形穢。

當他教左鐲攝影的時候,也一如曾經教過無數的學弟學妹一樣,享受在他們欽慕的目光裡。他一步一步,從最簡單的參數開始教起,再給她講述攝影史,介紹他喜歡的攝影大師的風格,享受著她對他日益水漲船高的崇拜。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慢慢發覺了左鐲的不一樣。那一日他就和往常一樣,前往相機衝洗館取照片,老板王師傅見到他,老遠就迎了出來。

“鴻鳴,你最近攝影水平進步很大啊!”王師傅揮著手裡的底片,“你這些照片和之前完全不是一個水平,你是怎麼開竅的!快和我分享分享!”

王師傅經營這間老式攝影樓囍樓已有三十多年,他的手藝不用說海市,即使是全國都是赫赫有名的。在見證了這麼多大師的作品後,還能被王師傅誇獎,藺鴻鳴的心像是鳴動的戰鼓一般,熱血沸騰。

“王師傅你過獎了,最近可能拍得多了,積少成多,頓悟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可內心卻是得意滿滿。

“對我還謙虛個什麼勁!我以前老覺得你的作品有點書卷氣,就是那種模仿大師卻還有點粗糙的味道。不過看在你一腔熱血投注在攝影上,我也沒好意思直說,”王師傅重重地拍了拍了他的背,“不過這次讓我大為改觀!這次雖然技術方麵有些許失誤,但是意境和選材方麵太出乎我意料了,那種鋪麵而來的野生情緒,是我這些年在年輕攝影師裡第一次體驗到的!你這小小年紀,看來不得了了啊!”

藺鴻鳴原本的澎湃的心潮,隨著王師傅的話,越來越沉。他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鳴鳴得意的作品,在王師傅眼裡是那麼的拙劣,這種東施效顰的技法,他還奉為圭臬,教給了那麼多的後輩。

而且……他雖然拍攝上俗套,但技法方麵他一向自信,這點連王師傅之前也從未提過,怎麼會……

不安的聲音在心裡越來越響,他迫不及待地接過那疊照片,想要一探究竟。然而,當他仔細端詳那些作品時,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凝固了。

風吹破湖麵瞬間破碎的月色,舊書攤上疲倦的、如同被困在時間裡的老人,廢棄遊樂場裡叢生的雜草裡開出的花……

這一切,都不是他藺鴻鳴會去注意的視角。

敘事寡淡,不恢弘,這種小兒科的東西,這種充斥在日常裡的簡單捕捉,憑什麼會得到那麼高的評價。

他不信。他的手指狠狠地掐進相紙裡,指節用力到泛白,連王師傅都注意到了不對勁。

“怎麼了鴻鳴?你沒事吧?這照片有什麼不對嗎?”王師傅見他臉色不對,一臉關切地問道。

藺鴻鳴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沒事,我就是太高興了。謝謝王師傅的誇獎,我會繼續努力的。”

見他露出笑容,王師傅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勁道:“那我可期待你下次再送一卷來了!加油!”

他想要點頭,可是頭卻如同有千斤重,令他根本無法動作,僵在了當場。

他草草收起照片,找了個借口匆匆告辭。一路上,他的腦海裡不斷回放著那些作品,猶如夢魘般糾纏不休。

回到家裡,他不顧母親詢問的聲音,隻將自己鎖在房門裡。房間裡的窗簾緊閉,一絲光都透不進來。藺鴻鳴癱坐在地上,喪失了語言和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摸索到地上一盞夜燈的開關,幽藍的光芒照亮了狹小的空間,把一切都染上了詭異的色彩

地上隨意攤著他從王師傅那裡取來的照片,在失神了許久後,他終於支撐起身子,強迫自己直視那些作品。

這些照片......分明是左鐲拍的。

他認得她獨特的構圖和色調,認得她捕捉瞬間的敏銳視角。那些生動鮮活的情緒,透過每一幀畫麵噴薄而出,淋漓儘致地展現了拍攝者的天賦和熱情。

而這些,都是藺鴻鳴所不具備的。他驚覺,自己多年的攝影生涯,竟從未真正觸及到攝影的靈魂。他隻是在機械地模仿前人,而左鐲,卻在以自己的方式詮釋世界。

為什麼?

明明她的攝影技術都是自己教的,怎麼轉眼間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為什麼自己明明都是和她在一起,卻從來沒有發覺到這些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