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夷愣愣看著女孩的身後,幾乎以為自己剛剛經曆的一切就是一場幻夢。
風沙在快要吞噬女孩的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它隻是一個脆弱的氣泡,輕輕一下就戳破了,隨即消散在空氣中。
明月的清輝傾瀉而下,水光粼粼,看不見邊際,似乎天河之水淌入人間。
之前被風卷起的人落入水中,水很淺,坐在水裡隻沒過人的腰跡。族人們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環顧四周,發現周身蓮花開遍。
女孩行過之處,清水從沙中湧出,白蓮次第開放。
莊夷忽然發現女孩一直抬著一隻手,不像她的手因為常年勞作十分粗糙,女孩的手柔弱無骨,在月色下幾乎是透明的。三塊鏡子的碎片懸空飄在她的手上,一朵墨色的蓮花從碎片中長出。
莊夷覺得渾身都輕飄飄的,在女孩的目光下她好像踩在雲端:“您……您是神仙嗎?”
女孩瞥了一眼自己被女孩拉著的袖子,一臉漠然道:“煩人。”
一直在旁觀的緒以灼:“……”
這個語氣,是帝襄沒錯了。
帝襄的語氣很是不耐,但是緒以灼和莊夷一樣,在聽到她的聲音時忍不住露出笑容。緒以灼終於徹底放下心來,而莊夷笑著笑著,就抱著小璃忍不住哭出聲。
帝襄聽著她強行壓抑的哭聲,本來想抽回袖子的動作停住了。
哭聲斷斷續續從四處響起,帝襄回頭看了一眼,水中浸著屋舍的殘骸,這裡似乎是這些人原先生活的地方。
已經被毀掉了啊。
帝襄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凡人的悲歡與明月無關,也與她無關。
帝襄閉了閉眼,用自己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又低聲重複了一遍:“煩人。”
緒以灼好奇帝襄想要做什麼,往前走了幾步,就在她快要走到帝襄跟前的時候,腳下忽然一空——
緒以灼:“……?”
身體不受控製地下墜,緒以灼手疾眼快地攀住了身邊唯一的攀附物,一隻大雁這時候鳴叫著從她身後飛過。
什麼情況???
*
緒以灼艱難地爬上了城牆,臉黑得站在莊夷身後能當門神。
她好想罵方生蓮鏡,轉換場景的時候就不能給點提示嗎?想起之前墜下城牆的失重感,緒以灼仍一陣心驚膽戰。
緩了好一會兒,緒以灼才沒骨頭似的趴在城牆上。就在她身邊的帝襄和莊夷同樣一言不發,看著城牆外大雁飛掠,黃沙無垠,一輪紅日從天際墜下,絢麗的晚霞把大片大片雲彩染成了紅色,好像在天上燃燒的火焰。
突然間就到了城市啊……
緒以灼漫無邊際地想,這裡就是孤闕嗎?莊夷看上去已經長大了許多,不知距離那一夜多少年過去了。
正這麼想著,莊夷忽然開口:“這是最後一座城池了嗎?”
帝襄淡淡道:“五座城池,足夠了。”
緒以灼敲了敲城牆的石磚,她之前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這些城磚蠻新的,看來城牆建好還沒多久。
莊夷臉上展露出笑容:“從今往後,沙漠之民再也不用擔心居無定所,再也不用害怕風沙的侵擾了。”
這個時候的帝襄比緒以灼見到的要冷淡得多,聽聞此言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莊夷忍不住感慨:“一轉眼,都已經十年過去了啊。”
帝襄又點了點頭,道:“沒有彆的事的話,我就走了。”
莊夷苦笑不得地拉住了她:“你才過來沒多久呢,怎麼這麼快就急著走。”
“在這裡也沒什麼事情做。”
還不如回去打坐。
帝襄心裡頭這麼想著,但也沒有掙開莊夷的手,就懶懶地任由她拉著。緒以灼看看她由看看自己,同樣是一副沒骨頭似的樣子,自己像條放棄掙紮掛在城牆上的鹹魚,帝襄則一舉一動都是說不出的雍容貴氣。
帝襄身上穿著的是與之前一般無二的白衣,但是這回穿了鞋子,頭上的蓮花金飾也要比以前華麗繁複得多。
緒以灼很快就知道這些變化是誰帶來的了。
城牆上風大,傍晚時分大漠的風已經帶了夜間會有的涼意,緒以灼都沒注意到莊夷是從哪裡拿來的披風,抖開後把帝襄裹得嚴嚴實實。
莊夷一邊綁上係帶一邊絮絮道:“大人要注意保暖啊,不然會著涼的。”
帝襄任她動作,一看就是習慣了,懶得拒絕。
莊夷退後兩步看看打得精致漂亮的結,很是滿意。她忽然間想到了什麼,笑道:“之後是不是該叫大人陛下了?”
帝襄懶散道:“不過一個沙漠小國的國主,不必學那些凡人皇帝的做派。”
她想了想,補充道:“以前如何稱呼,以後照常。”
莊夷含笑道:“知道啦,襄君大人。”
帝襄話鋒一轉:“你叫我來此處究竟為的何事?莫非隻是看風景?”
莊夷無奈地笑了笑。
她指了指遠方的兩個黑點,柔聲道:“那是月城……那是梓城。在北城牆上可以見到若城,在南城牆上可以看到絮城。”
莊夷拉住了帝襄的手。
“如今蓮城已然建好——大人,這是你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