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以灼一臉羨慕,如果她也就直接睡過去就好了。
要是能穿越回過去,緒以灼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昨晚的自己一棍子打昏。有的事情知道了也無能為力,還徒添煩惱。
緒以灼多希望自己沒有聽到過林禾說的那些話,不然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不敢見到方閱。一想到這裡,緒以灼都不想去吃早飯了,就怕在飯堂看見方閱。他對他娘親的事情一無所知,不知道他想要保護的人,很快就再也見不到了。
她問過林禾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方閱,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方閱早晚會知道。到那時候方閱知曉娘親已然逝世,他所期待的一切都成了一場空,那時的他隻會更加痛苦,說不定還會記恨隱瞞了這件事的林禾。
林禾聞言,神情冷漠得讓緒以灼有些害怕。
“我來此處,為的是給宗門尋來一個天資出眾的弟子,他娘親送走他,是為了給她兒子掙一條生路。我們各取所需,兩不相欠,不告知他此事是他娘親的意思,又與我何乾?”林禾漠然道,“就是告知了他又能如何,將他送回東大陸嗎?他此生興許隻有這麼一次求仙問道的機會,我若是將他送回東大陸,或是因為我告訴此事他自己想方設法回到東大陸,那就是我斷了他的機緣,我擔不起這樣的因果。可若我不告訴他,那此事也便與我無關,說到底我隻是循了他娘親的意思。”
緒以灼呆住了。
“你或許覺得隱瞞是對他的殘忍,但他娘親也認為隱瞞是為了救他。方閱若是知曉他娘親大限將至,如何肯離開東大陸?縱是已經去往西大陸,也會想方設法回到葉城。”林禾道,“他娘親已然油儘燈枯,乃是方家大夫人多年磋磨所致。方閱若是知曉一切,肯定要尋大夫人複仇,而先前方家大公子就對他下過殺手,他娘親死後,大夫人又如何會放心讓這一隱患活在世上?”
緒以灼腦袋亂糟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些事都是他娘親的考量,既然有人已經做出了決定,我們無需插手。”林禾拍了拍緒以灼的肩,越過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修道之人最懼沾染因果,恐生心魔。方閱的塵緣與我等無關,若是插手,他今後種種我們也就負了一層責任。”xiumb
林禾走後,緒以灼看著方閱房間緊閉的房門,久久無言。
她不懼心魔,可在聽過林禾的話之後,她也不敢告知方閱此事。
方閱的娘親已經做出了決定,而她擔不起這一責任。
“如果我什麼都沒有聽到就好了……”緒以灼喃喃。
“啊?”老李不解地看向她。
“沒什麼。”緒以灼按了按眉心,隨著話音落下他們走到了飯堂。
乘客到的從來沒有這麼齊過,緒以灼見到了和老李一樣上船後就呆在房間裡幾乎不出門的第五位乘客。那是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身著青衫,風流倜儻,緒以灼在他身上感覺到了靈力的波動,可見也是個修士。
也是,普通人恐怕是不會選擇乘平洲船場的船的。
這樣看來這艘船上說不定隻有方閱是真正的普通人。禹先生是傀儡,極少露麵的另外六個船員恐怕也是,林禾是修士這點不是什麼秘密,而老李……
緒以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老李。
根據帝襄給她的那些書試著修煉後,緒以灼對靈力的感知日漸敏銳,雖然還不能判斷一個人的修為,但是不是修士勉強可以判斷了。然而緒以灼沒有在老李身上感覺到任何靈力,若說老李和方閱一樣是不曾入道的普通人,那緒以灼又是不信的。
老李從未探究緒以灼身上的秘密,緒以灼也會保護老李的**。
她什麼都沒有問過。
看到緒以灼踏進房間,方閱有些高興地站了起來,向她揮了揮手。小少年的眼睛還是有點腫,但心情已經不如昨夜那般難過低迷,緒以灼甚至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鬥誌。
為什麼會有鬥誌,他們心知肚明。
緒以灼也回了一個微笑,但是她覺得自己笑得有些勉強。
在離方閱不遠不近的位子坐下後,緒以灼埋頭喝粥,生怕方閱看清她的神情瞧出端倪。
緒以灼有心和方閱保持一定距離,方閱卻抱著碗興衝衝地跑到緒以灼身邊坐下,拉了拉她的袖子,壓低聲音道:“緒姐姐,待會兒我們一起修煉吧,你能教教我怎麼引氣入體嗎?”
“……我修為尚淺。”緒以灼艱難道,“你還是讓林姑娘叫你吧。”
“林……林師叔說她是體修,修煉的路子和我不同,法修該如何修煉還是問你好些。”方閱有些彆扭地換了對林禾的稱呼,看上去是決定拜入林禾的宗門。
緒以灼聽得有點懵,體修和法修的引氣入體難道是不同的嗎?
她狐疑地看向林禾,林禾顯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此時一本正經,好像確有此事,緒以灼對修煉一事本就一知半解,隻好把懷疑埋在心底。
“具體該如何引氣入體,我也說不上來。”緒以灼老老實實道,她是靠做任務攢經驗條走完了引氣入體的過程,實在給不出什麼經驗,“但我這裡有幾本入門的書,你可以看一看。”
方閱用力點頭,兩三口就喝完了碗裡的粥,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緒以灼。
緒以灼:“……”
為什麼直到穿越進了遊戲,她還能感受到勤奮刻苦的同學帶來的壓迫感?
在方閱期盼的目光下緒以灼都不好意思磨蹭,飛快把自己那碗粥喝完後,帶著方閱去了她房間,林禾這個閒人也興致勃勃地跟了上來。老李可能是一個人在房間待了太久覺得無聊,飯後也溜達到了緒以灼的房間。
小小的房間一下子就擠滿了人。
禹先生提著掃把推開房門,笑眯眯道:“我來打掃……”
“出去。”緒以灼冷酷無情道。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來看熱鬨。
禹先生一臉遺憾地走了,房門關上後,緒以灼輕咳了兩聲,把三本書在床上攤開:“這三本或許有用,你可以看一看。”
房間擠的都快沒有落腳的地方了,緒以灼盤腿坐在床上,方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麵,林禾與老李也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緒以灼壓力大得就好像一個老師正常上著她的課,後門突然走進來倆領導聽課。
方閱倒是絲毫不受影響,取了書認真道:“我會好好學習的!”
緒以灼歎了口氣,她自己都還不怎麼會呢,就要開始教人了。方閱看書的時候,緒以灼也撿起之前沒看完的書往下看。
老李沒一會兒就靠在椅背上睡著了,林禾闔上雙目似乎也開始了修煉,很好,大家互不影響……才怪啊!
緒以灼好想摔了書。
做作業的時候但凡房間裡多了個人就會很難受好嗎?!
緒以灼索性把書合上了,扭頭問林禾:“林姑娘,神脈是什麼東西?我找不著。”
林禾聞言眉頭皺了皺,睜眼問道:“你看的是什麼書?”
緒以灼手頭的是卷玉簡,緒以灼把玉簡遞過去,林禾神識一探就看到了《神遺錄》三個字。
“我這本書上也有欸!”方閱說道。
林禾把方閱手上那本冊子也拿走了,《通神入道》四字書名就明晃晃印在上頭。
林禾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看著緒以灼:“你靠這本書,能夠引氣入體?”
“額……”緒以灼一臉茫然,不知道這兩本書問題出在那兒,“我不是學這個引氣入體的。”
緒以灼無辜又不解地看著林禾。
林禾還沒有答,老李掀開了眼皮,啞聲道:“普通人身體裡沒有神脈,這不是給你們修煉的。”
“對,”林禾點頭道,眉頭緊皺,“神脈隻有神脈遺族才有,他們已然消失了千年,你手上怎麼會有他們的典籍?”
緒以灼一臉懵逼,不知所措。
帝襄,你怎麼在這裡也能挖一個坑!
老李咳了好幾聲,緩緩道:“在東大陸入道之人各有各的奇遇,以灼得了這些功法,就是她在東大陸結下的因果,不必深究。”
西大陸來的修士顯然很不想和東大陸扯上關係,老李一這麼說,林禾立刻就不追問了,甚至忙不迭地把玉簡和冊子都扔回緒以灼懷裡,好像多拿一會兒就會被因果糾纏上似的。
緒以灼抱著玉簡和冊子,問道:“那這麼說的話,這兩本書我和方閱是不是都不可以學了?”
林禾點了點頭,滿臉無奈:“你也真是不靠譜……算了,還是我來教吧。”
“不過有一件事情先說好。”林禾陰惻惻地一笑,“我可是體修。”
37 章 第 37 章
離斷江起霧的時候,似乎無論江中江麵都沒有生靈,也就隻有濃霧散儘之時,會有鳥雀在江上飛行。
一隻白鳥舒展開羽翼掠過江麵,它本想在一艘小船的桅杆上休憩,卻被一聲哀嚎嚇得飛速掠走。
方閱死死抱著桅杆,快要哭出來了:“師叔,我真的跑不動了,我腿已經動不了了!”
“這樣嗎?”林禾走過去拽住方閱的後衣領,輕輕鬆鬆就把他從桅杆上撕了下來,“腿不能動了的話,那就跟著我回屋練臂力吧。”
方閱又是一聲慘叫。
緒以灼抱著一盤瓜子在遠處探頭探腦,心中滿滿的都是同情。
林禾注意到遠處的緒以灼,欣然提議道:“反正你也閒著,不如……”
緒以灼用力搖頭:“我又不是你師侄!”
林禾的魔鬼訓練是在三天前開始的。
在她說出“我可是體修”五個字的時候,緒以灼和方閱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直到林禾上來就先讓他們紮一刻鐘的馬步。方閱堅強地支撐了半刻鐘後腿就不像是自己的了,緒以灼紮了沒一會兒就坐在地上不動了,究竟有沒有堅持一分鐘都很難說。
畢業後她連八百米都沒一次完整跑下來過,早就是一隻廢崽了。
林禾當然不會放著緒以灼偷懶,在她那隻無情鐵手伸向自己的時候,緒以灼急中生智,大喊我可不是你宗門的弟子。
對呀,林禾是方閱師叔又不是她師叔,她為什麼要跟著方閱一起練呢?
林禾先前也沒想到這茬,聞言愣了一下。
緒以灼趁機從地上爬起來跑遠了,還給了方閱一個“祝你平安”的眼神。
少了跟自己一起受苦受難的小夥伴,方閱在船上的日子更煎熬了。幾日後緒以灼開始忍不住在方閱麵前溜達,邊看他被林禾往死裡練邊磕瓜子,悠閒的姿態就好像大學裡樂嗬嗬圍觀學弟學妹們軍訓的學姐。
渡過離斷江大致需要七日,時間這才過去一半。
方閱被林禾提回了房裡,緒以灼沒有跟上去,就坐在甲板上接著看《養氣訣》。船上的生活十分枯燥,這個世界又沒有網絡,除了從方閱的痛苦裡找快樂,緒以灼也就隻能看看書了。
趁著這段時間緒以灼把金簪裡頭胡亂堆疊的典籍整理了一下,大部分典籍都涉及神脈。緒以灼猜測這件事上帝襄真沒故意坑她,這些典籍很有可能是帝襄過去學習的,她隻是順手把自己學過的東西給了緒以灼。m.xiumb
卻沒有想到兩人先天條件不同,很多典籍緒以灼壓根就學不了。
翻來翻去,當下最適合她的也就剩修真界最基礎的功法《養氣訣》了。
《養氣訣》有七個篇章,第一篇章簡略地講了講引氣入體的方法,後六個篇章囊括的內容要多一些,除了練氣修士如何吸納天地靈氣這一最基礎的內容外,還介紹了一些基礎的攻擊和防禦的法術。緒以灼不敢在船上試法術,隻照著功法裡的內容打坐修煉。
她修煉的效率十分穩定,緒以灼打坐了一會兒,突然間意識到剛剛自己是在掛機。
掛機漲經驗條可不就是這麼穩定。
她打坐的時候完全沒有感覺到書中所說的靈氣在經脈中運轉的艱澀感,順利得緒以灼昏昏欲睡。
過了沒多久,曬著秋日暖融融的太陽,緒以灼真側躺在甲板上睡著了。
*
老李從船艙裡出來,他已然有些不適應天光,走出船艙的時候眯了眯眼睛。
腳差點踩上一本落到地上的書,老李歎了一口氣,把書收拾好了放在緒以灼身邊,又走回房間裡。他很快就回到了甲板上,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條薄被,老李蹲下身輕手輕腳地把被子蓋在緒以灼身上。
江風瑟瑟,即便是有著太陽的白日,就這麼在外頭睡著也難免不會著涼。
老李蓋好被子後順勢在緒以灼身邊坐下,神情平靜地眺望遠方,好像能一直看到船頭直指的西大陸。
身後響起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來者倒也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他平時走路便是這樣,不用心很難發現他的靠近,突然間出現在旁人身後的時候,於那人而言來者恐怕詭秘莫測得就如同一隻幽靈。
老李察覺到了有人前來,但是沒有回頭。
那人在離老李一步遠的地方停下,問道:“既然已經決心要離開,為什麼要回去呢?”
語氣帶著一絲懶散,正是禹先生的聲音。他穿著灰撲撲的粗布衣服,手上還拿著一塊抹布,看著像是剛打掃完哪裡出來。
老李沒有回答他,反問道:“平洲閣怎麼會派你來船場?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閒得慌。”禹先生打了個嗬欠,“而且我的本體好端端在西大陸待著呢,這就是一具傀儡罷了。”
“分神之術出神入化,西大陸化神修士僅有百餘位,你是其中哪個?”
禹先生笑道:“有名之人確實隻有百餘位,但也有像我這樣的無名之輩。不說我,你是何人,我同樣瞧不出。”
老李神情淡然:“與你一般的無名之輩罷了。”
禹先生目光落到緒以灼身上,又笑了笑。
“傳說世間有身負大氣運者,熠熠如北辰,眾星拱衛,然數千年不得見。”禹先生感慨,“我似是趕上了好時候。”
老李沒有回答他,隻看著江水的儘頭。
禹先生似乎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一個回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寧可封印自己的修為也要離開西大陸,恐怕是懷了此生再不回去的心思,此時怎麼反悔了?”
老李淡淡道:“我知曉平洲閣愛收集消息,沒想到小老兒那些不提也罷的小事也有人好奇。”
禹先生笑而不語,上前幾步擦起了船舷,一邊忙活一邊道:“你既然要回西大陸,必然是有著縱使劫雷降下也不回不可的理由。隻是,這個小姑娘似乎和你不同道。”
老李沉默了許久。
就在禹先生以為自己不會得到回答,打算換個地方接著擦船舷時,忽地聽見老李輕聲道:“她自然有自己的路要走。”
*
三日後。
緒以灼趴在船舷上,舉著從禹先生那借來的望遠鏡往遠處看。
林禾走到她身邊的時候還嘲笑了一番:“我不用這玩意兒也能看到對岸。”
“你是體修,眼力當然好啊。”緒以灼嘟囔著,“什麼時候才能到西大陸啊?”
她很早就用望遠鏡看到了江岸,可是小船航行了這麼久,她還是沒法用肉眼看到岸邊。
“實際上遠著呢,”林禾說道,“再等會兒吧。”
她說話的時候,緒以灼聽見了不遠處響起的沉重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幾日來她都聽慣了,不用扭頭就知道跑過來的人是誰。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人就倒在她身邊,聽他劇烈喘氣的聲音甚至能聽出奄奄一息的味道。
練了六日,方閱依舊每天跑完後就趴在地上起不來,說話時簡直出氣多進氣少:“……我跑完了。”
林禾聞言挑了挑眉:“不錯啊,上岸前你總算跑完一次了。”
平洲船場的船就這麼點大,緒以灼本來完全沒設想過能在這艘船上跑圈,然而林禾實打實是個魔鬼,就算是這麼小的甲板她也不肯放過方閱,每天要方閱繞著甲板跑上兩千圈,期間不讓停下,這還是方閱第一次跑完。
方閱躺在甲板上不動了,林禾勉為其難又誇了誇他後,半跪在他身邊往他腿上紮針。那針上塗了列玉門一種專供體修的靈藥,可以疏通經絡,輔助修煉,不然天天這麼跑方閱腿早就廢了。
緒以灼好奇之下試過一針,當時看到林禾露出的笑容後她就覺得不對,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林禾快狠準地在她腿上穴道紮了一下。
緒以灼覺得,她沒有慘叫出聲已經很不容易了。
反正那日她在床上躺了半天。疼痛過去後被紮了針的那條腿有一種奇妙的酸麻感,以至於她稍微挪動一下腿都要斟酌再三。
方閱被紮針的時候十分安靜,已經累得沒有力氣出聲了。
林禾針紮了一半,緒以灼有些激動地站起來:“我看到岸了!”
“你都看見了,那估計是要到了。”林禾沒有抬頭,一邊施針一邊隨口道。
緒以灼眼睛亮亮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江岸。
有的船隻已經先他們一步駛到,遠遠看去,也能看見碼頭一片熱鬨景象。
剛登上船那會兒還好,可是這麼多日視野裡除了水就是水,緒以灼都沒想到自己能這麼期待陸地,恨不得腳下的船隻能直接轉移到碼頭。
“啊喲,要到了。”緒以灼聽見了禹先生的聲音,禹先生也來到了甲板上。
見緒以灼看向他,禹先生意味深長道:“待會兒下了船,可得小心些。”
緒以灼:“?”
緒以灼很快就知道了禹先生是什麼意思。
她剛從船上下來,一群人就一擁而上,隻落後了她一步的老李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外麵。
十幾個人猶如銅牆鐵壁,圍得水泄不通,中間就緒以灼矮矮的一隻。
一位女子十分熱情地率先開口道:“小妹妹可是東大陸前來修道的?”
緒以灼:“……啊,是的。”
緒以灼一瞬間悟了,這些人不正像是小學校門口逮著個落單的小學生就使勁推銷補習班的人嗎?
“小妹妹要不要測一下靈根?”女子說著拿了一塊黑石出來,“我們雲鶴仙宗正在招收弟子。你若是加入了雲鶴仙宗,假以時日定能成為一方大能!”
女子嘴上問著,行動上卻不容拒絕地拉過緒以灼的手摁在了黑石上。
黑石表麵均勻地出現五種顏色。
眾人:“……”
緒以灼:“你說的那個什麼雲鶴仙宗……”
“我們仙宗好像和妹妹無緣呢。”女子一邊微笑著一邊冷酷無情地扯下緒以灼的手,把黑石收回了懷裡。
其餘人同樣一哄而散。
林禾拉著方閱下了船,發出了無情的嘲笑聲。
38 章 第 38 章
緒以灼感到十分的迷惑與不解。
她這是被歧視了?
林禾笑完了,走到她身邊道:“那些小宗門沒來禍害你對你來說倒是一件好事。每年離斷江霧散的時候,就有一些不入流的宗門派人守在江邊,忽悠那些天資優秀,對修真又一無所知的東大陸人加入他們的宗門。這些宗門裡頭天賦最好的恐怕也不過是下品雙靈根,想要招收到天賦更好的弟子,也隻能用這種欺瞞哄騙的低劣手段了。”
緒以灼問:“可是那些被騙的人早晚會反應過來的吧?”
林禾哼了一聲:“他們哪會想不到這件事。趁人什麼也不懂的時候趕緊騙進宗門裡,再引導他們發下此生絕不背叛宗門的心魔誓言,如此一來就算真有人有大魄力要脫離宗門,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過,”林禾話鋒一轉,“仙令府也不會放著他們胡來。天賦一般的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追究,但若真出現天賦卓絕者,這些小宗門還是得乖乖將他送到大宗門去。”
緒以灼又問:“仙令府又是什麼?”
“你就把它當作修真界的官府好了。”林禾道,“但是仙令府管不到魔修,在仙道這邊的權力也比不上人間的官府。修者之間的小衝突你還可以找找它,若是起了矛盾的修士有背景,那就……”
“管不了了?”緒以灼順著說下去。
林禾搖搖頭:“那就得看過來協調的修士的背景了。”
她拍了拍緒以灼的肩:“修真界雖然有規矩,但絕對的實力可以淩駕於規矩之上。來了這兒最好早點把東大陸那一套道義放一放,提升自己的實力才是最要緊的。”
緒以灼點了點頭,心裡也沒有很在意,不出意外的話她的數值已經沒法往上提了,現在她能做的也就是學著應用罷了。在此期間就算真惹了什麼事緒以灼也不害怕,頂多會有點麻煩。
“說起來,沒想到你竟是五靈根。”林禾又道。
自己是什麼靈根緒以灼早就從帝襄那兒得知了,隻是當時她沒有概念,見了西大陸這些修士的反應,她才意識到五靈根比她想象得還要廢材一點。
“你的五靈根各個靈根勢均力敵,也就意味著你無法專修其中一種靈根,築基之前你可能感覺不到自己和其他修士的區彆,但是築基之後你需要同時修煉五種屬性的功法,所消耗的精力和資源可不僅僅是其他人的五倍這麼簡單。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五靈根通常被人視為廢靈根。一般五靈根的修士很少有那個天賦在修真這一條路上長久的走下去,絕大多數的宗門也不願意浪費大量資源去供養一個五靈根的修士。”
緒以灼有些驚訝地看著林禾,沒想到林禾會跟她說這些,而且聽林禾的語氣,她說這些話並不是為了打擊緒以灼的。
果然林禾緊接著說道:“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你不適合修煉。驗靈石上五色光芒清晰可見,你的五靈根品質皆為上品,小宗門不願意收你,但你可以去大宗門試試,大宗門底蘊深厚,或許願意培養一個五靈根的弟子。”
緒以灼點點頭:“我知曉了,多謝我告訴你這些。”
林禾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離斷江上共處七日,也算我們有緣。這些小事就算我不告訴你,你慢慢也會弄清楚的。”
緒以灼見林禾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身後,顯然不是在看她身後的誰,而是在看她身後離開渡口的大道,便問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離開宗門已有一段時間,是該回去複命了。”林禾說著拍了拍方閱頭頂,“也是時候把這小孩帶給我師兄看看。”
方閱的臉上竟是浮現出不舍之意。
他囁嚅道:“到宗門後……你是不是不教我了?”
林禾笑眯眯道:“怎麼,想跟著我當體修?”
回想起船上水深火熱的日子,方閱打了個激靈,拚命搖頭。
林禾不禁大笑出聲。她此時心情很是不錯,甚至對緒以灼道:“你們打算到哪兒去?若是順路的話,我可以保護你們一程。”
緒以灼是同老李一起去空朧山,但她並不知道空朧山在何處。
緒以灼看向老李,老李搖了搖頭:“我們不同路。”
“好吧,”林禾有一些遺憾,但轉瞬就把這點情緒拋之腦後,灑脫道,“我同方閱先走一步,以後有緣再見。”
林禾步履匆匆,看上去確實是急著回宗門後。緒以灼站在碼頭用力揮了揮手,林禾和方閱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往來的行人裡。
他們走後沒多久,緒以灼和老李也啟程了。
對西大陸的情況緒以灼是真的一無所知,隻能跟著老李看他忙前忙後。老李先是帶著緒以灼去了就在渡口的仙令府,很快就做出了緒以灼的身份名牌。
身份名牌就像是緒以灼在修真界的身份證,但是仙令府權力不大,所以能夠記錄的信息也很少。緒以灼隻報了下名字和來處,仙令府就把她的名牌做出來了,也不驗證這些信息是不是真實的。
“很多修士其實不會來這裡做名牌,有些修士甚至不承認仙令府。”老李道,“但在修為尚淺的時候,仙令府的名牌確實能帶來不少便利。”
緒以灼很快就體驗到了便利之一。
離開仙令府後,老李去買了兩張飛舟的船票。他們在登雲台等待,緒以灼仰著頭睜大了眼睛,一艘巨大的木船在空中飛行,船身投下大片的陰影,幾乎籠罩了整座登雲台。
“這就是雲外飛舟嗎?”緒以灼喃喃問道。
老李點頭:“這是修真界最大的一艘雲外飛舟,也是絕大多數普通修士唯一有機會登上的。它為仙令府所有,普通修士隻要繳納一定靈石就可以上船。”
說話間,飛舟緩緩降落在登雲台的正中央,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掀起的氣浪吹拂著緒以灼的鬢發。
“然而普通修士很少會利用飛舟出行,因為仙令府也隻有這麼一艘雲外飛舟,它飛行的路線是固定的,除非行程恰好和飛舟的飛行路線重合,否則很多時候乘坐飛舟反而會花費更多的時間。”
緒以灼一邊跟著老李踩著階梯踏上飛舟,一邊問道:“空朧山就在這條路線上?”
老李搖了搖頭:“有一段路是重合的罷了。”
緒以灼學著老李把自己的名牌給仙令府的修士看過後,就被指引著去了他們在船上的房間。有仙令府的身份名牌在坐船這件事上就要方便許多,不需要額外的憑證,直接驗身份名牌就可以。這個名牌甚至可以存儲靈石,可以直接通過名牌在仙令府名下的產業消費。m.χIùmЬ.CǒM
緒以灼從老李那裡了解到,仙令府的產業遍布修真界。雖然沒有特彆出挑的,但早已滲透修真界的方方麵麵。
她突然間覺得在西大陸仙令府才是最有前途的。
緒以灼和老李隻在飛舟上待了兩日就下了船。她在飛舟上買了張明虛域的地圖,剛開始還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西大陸單獨的地圖,拿到手後緒以灼才明白原因。
因為東大陸實在是太小了。
小到不知道有沒有西大陸的十分之一。在地圖上緒以灼還看到了離斷江,離斷江並非一條筆直的江,地圖上它是弧形的,就像一輪彎月。離斷江的兩端被用緒以灼看不懂的符號處理了,老李告訴她這是因為離斷江沒有明確的起點和終點。
緒以灼沒法用唯物的思想去理解離斷江。
地圖很是簡陋,除了把大致區域劃分出來外,最顯眼的就是一道紅線,那是雲外飛舟的飛行路線。
雲外飛舟航行完一個來回要花上三個半月的時間,又因為有一個半月要用來維護,它一年裡也就能往返三次,期間會在二十四個地方停留。每年離斷江霧散的時候,飛舟一定會降落在離斷江畔,這也是飛舟的出發點。
緒以灼和老李在飛舟第二次降落的時候就下了船。
他們來到了一座巍峨的城池外。雲外飛舟降落在城外的登雲台,緒以灼遠遠的就看到了宏偉的城牆,當走到城下的時候,她一時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若說在東大陸所見的都是她能想象得出的古代建築的話,那麼這座名為“旭城”的城池,讓她深刻地意識到了這其實是一個修真.世界。
緒以灼仰頭看城牆,隻見城牆直入雲霄,仿佛真要觸及雲端。
“修士多可飛天遁地,城牆建得高一些,確實能防住一部分心懷不軌的修士。”老李一副淡定神情。
緒以灼眨了眨眼:“我好像看到有人越過城牆飛進城裡了。”
老李抬頭看了一眼後就收回目光:“禦劍飛行。大部分修士即便可以禦劍飛入城中也得老老實實走城門,否則隻會被當成敵人打下來,你看到應該是歸屬這座城池的修士。”
緒以灼眼睛亮晶晶的。
“感興趣?”老李問道。
緒以灼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想學。”
“空朧山的斷劍崖,是個練禦劍的好地方。”老李說著拍了拍緒以灼的肩,“我們先進城中買點進山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灼灼:突然有玄幻小說的感覺了!
39 章 第 39 章
旭城是座標準的四方城。
從上空俯視,可以看見城池的輪廓是一個標準的正方形,其中道路同樣橫平豎直。緒以灼進城就走到了一條大道上,道路約有二十尺寬,有正常行走的行人,也有被緒以灼不曾見過的奇珍異獸拉著的轎子。街道兩邊建築恢宏大氣,乍看上去與凡間沒有很大不同,但細看就能發現不少店鋪販賣的東西都是修真用品。
進城後緒以灼就沒有閒下來過,東看看西看看,就差把“剛至修真界”這五個字寫在臉上了。
“到了。”老李說著停下腳步。
他們來到了一家商鋪前,商鋪閉合的大門隨著他們到來自動朝裡敞開,踏進屋中前緒以灼抬頭看了一眼,隻見簷下木匾上寫著三個大字:藏珍樓。
看名字像是賣古董的地方。
裡頭賣的自然不是古董。藏珍樓遍布修真界各大城池,除了主店規格略有不同外,每家分店都有三層,第一層賣的是一些基礎的材料,可以看作是專供修士的雜貨店;第二層出售一些價格高昂的物件,像是高階丹藥、法器等;第三層一般不對外開放,那裡存放著的都是一些有價無市的寶貝,是藏珍樓的鎮店之寶,哪怕有錢,藏珍樓賣不賣還得看人。
緒以灼能知道得這麼清楚,還是因為藏珍樓是仙令府的產業。
雲外飛舟上的客房裡都有免費發放的小冊子,上麵詳儘記錄了仙令府的產業,簡直不放過一丁點兒推銷的機會。
一樓的商品修士可以自取,如果找不到也可以詢問店員。老李熟門熟路地走到一隻貨架前,取了兩隻木盒和兩個不知道做什麼用的圓盤後,就去櫃台前結賬。
老李拿的東西很少,店員隻消看一眼就能報出價格:“一共四枚下品靈石。”
老李掏出靈石來結賬。之前的船票錢也是老李結的,藏珍閣買的東西不貴,但船票的價錢可不便宜,那麼多靈石老李不可能直接帶在身上,必然要用空間法器裝著。隻是老李一直穿著低調不起眼的灰布衣服,緒以灼完全想不出他會把空間法器放在哪。
收好木盒和圓盤後,老李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詢問道:“貨架上的燼石末怎麼這麼少?”
藏珍樓店員的服務意識非常好,完全沒有因為老李隻買了一丁點東西和普通的衣著顯露出半分輕視的意思,笑容標準語調溫和地答道:“今日有不少人前往空朧山,燼石末大多已經賣出去了。”琇書網
老李微微皺眉,沒有多言。
走出藏珍樓後,緒以灼小聲問他:“空朧山裡有什麼特彆的東西嗎?”
“我的宗門在空朧山裡,”老李沒有隱瞞,“我是我宗門最後一人,我離開空朧山後那裡就荒廢了,那些人應該是進入空朧山中尋寶的。”
老李把木盒與圓盤都給了緒以灼:“木盒裡裝著的是燼石末,圓盤的名字是明虛引,可以看作是最簡單的一種法器。西大陸有著不少迷陣,有的天然形成,有的則是被人特意設下,明虛引是最基礎的破陣法器。隻要不是特彆複雜的迷陣,將迷陣所處之地某樣獨有的物品磨成粉末後灑在明虛引上,明虛引的指針可以指出離開的方向。”
“燼石隻有空朧山有,它的粉末勉強可作解陣之用。”老李指了指木盒。
緒以灼擔憂道:“老李,你的宗門會不會已經被搬空了?”
老李輕哼了一聲:“光是明虛引可破不了空朧山的迷陣。進山後我會教你破陣方法,明虛引是給你輔助用的。”
空朧山在城外,緒以灼還沒進城多久,又跟著老李匆匆忙忙出了城。離城之前他們雇傭了鷺舟,不然以空朧山與旭城的距離,用兩條腿他們一周後都不一定走得到。
鷺舟就像是一個小型的飛行器,座駕被做成木舟的模樣,由兩隻白鷺一前一後拉著。騰空而起後白鷺帶著木舟飛速往空朧山掠去,無形的屏障在緒以灼身邊升起擋住了迎麵刮來的風,還稍微隔絕了一下凜冽的風聲。
鷺舟一刻不停地飛往空朧山,他們辰時啟程,等到達空朧山腳已然月上中天。
空朧山的迷陣同樣影響妖獸,鷺舟隻能把他們帶到山腳。
明月的清輝柔柔灑下,隱約可見草木之色。西大陸同樣處於深秋,但山林卻不見蕭條,依舊鬱鬱蔥蔥。
夜已深,除了夜風穿過林葉發出的沙沙響聲,就隻能聽見夜行的動物一不小心踩斷哪根枯枝發出的輕響。
麵對這種一看就有猛獸生活的山林,緒以灼心裡有點發忖。在這個世界裡猛獸傷不了她是一回事,她依舊會感到害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緒以灼猶猶豫豫問道:“現在就進山嗎,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現在就進山。”老李果斷道,“附近沒有落腳的地方。”
緒以灼歎了口氣,認命地跟上老李。老李卻推了推她的肩膀讓她走到前頭。
緒以灼不解地回頭看去。
“你走在前麵,我教你怎麼走出山中的迷陣。”老李說道,“能看清路嗎?”
緒以灼定睛看了看,然後搖了搖頭。
月光澄澈,仿佛在山林外大片的草地上灑了一層白霜。緒以灼雖然在山林外看得清路,走到林中卻是看不清的。頭頂縱橫交錯的枝椏遮住了月光,隻有少許能漏到眼前的地上,斑斑點點,依舊沒法看得明確,緒以灼隻能看見樹木模糊的輪廓。
“都是修士了,哪有像你這樣隻用眼睛看的?”老李無奈道,拍了拍她的頭頂,“試著將靈氣調用到你的雙目處,一點就夠。”
離斷江上緒以灼也練習了一段時間,雖然不敢外放,但隻在內部流轉她還是敢的,緒以灼此時也稍微能夠把控她體內的靈氣了。聽到老李的話後,緒以灼小心翼翼地抽調了一絲靈氣,她也不知道老李說的是怎麼一種調用法,就試著讓靈力蒙在眼前。
天地驟然變了個模樣。
緒以灼不適地眨了眼睛。
靈力並沒有讓她眼中的世界亮如白晝,卻帶來了一種戴上夜視儀的感覺。緒以灼本來視力就有5.3,她平時已經覺得自己的視力很好了,但沒想到自己還能有清晰看見十米開外樹葉脈絡的一天。
山林的一切在她眼中分毫必現。
緒以灼看了一會兒後,抬手用胳膊擋住了眼睛。
“看得太清楚了……我頭暈了。”
老李愣了一下,無奈地笑出聲來。
他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用了靈視給出的反應是頭暈……不過如果那個人是緒以灼的話,好像一點兒也不奇怪了。
“你再忍一會兒。”老李道,“先等你學會了分辨了迷陣的靈力走向,再把眼睛上的靈力撤了。”
*
緒以灼一學就是大半夜過去。
到後來她看得頭暈眼花,恨不得原地裝瞎。
老李說想要徹底破解一個法陣,最好的辦法就是弄清那個法陣的靈力走向。任何法陣都有其獨有的靈力走向,隻要把走向弄明白了,彆說破陣,這個法陣在自己麵前將不存在任何秘密。
但是天地間靈力繁雜,尤其在山林這種地方,想要把獨屬於迷陣的靈力找出來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一件事情。
“但這個迷陣是我的宗門設下的。”老李說道,“靈力怎麼分布對宗門弟子來說不是秘密,你找著我指的地方找就是了。”
緒以灼無語凝噎。
哪有你說的那麼輕鬆啊!
就算已經知道了靈力的大致分布,想要把迷陣的靈力辨彆出來也是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有的靈力來自月輝,有的靈力來自草木,還有的靈力來自不知道什麼時候經過此處的妖獸,一股股靈力糾纏在一起,緒以灼想找出它們之間屬於迷陣的一股,就好像要從幾百根糾纏出的線團中準確抽出特定的那一根。
緒以灼分辨到後來眼睛都直了。
“我可以直接破陣嗎?”緒以灼喃喃問道。
“不行!”老李立時搖頭,“迷陣也是我宗的財產,怎能隨意毀壞?”
緒以灼眼睛乾得都哭不出來,淒淒慘慘地繼續“拆線團”。
老李一邊教她分辨靈力的走向,一邊教她根據走向分辨迷陣的出口。緒以灼一路拆一路走,她的體力其實很一般,遊戲賬號帶給她的數據大多要在她和人對戰的時候才能體現出來,緒以灼身體素質沒有比她現實裡頭的好上多少。要是在以往走了這麼久的路緒以灼早就累癱了,然而或許是因為眼睛酸痛蓋過了其他一切的感受,直到天邊浮現出一抹魚肚白,緒以灼發現自己走到一處懸崖邊,才意識到她竟然就這麼走了一晚上。
“到了。”緒以灼從來沒有覺得老李的聲音這麼親切過。
她一下子就感覺到了身體的疲憊,也顧不上臟直接在地上坐了下來,光把眼睛閉上還不夠,還得用手捂著才覺得舒服些。
緒以灼覺得她一天都不想睜眼了。
山風迎麵吹來,輕輕柔柔地拂過她的臉頰,緒以灼仿佛感覺到細微的日光落在她的眼瞼上,閉著眼睛問老李:“這是什麼地方?”
老李站在崖邊,負手而立:“這裡斷劍崖?”
“咦?”緒以灼覺得這三個字有點熟悉,很快想起來這是白天老李說過的適合練禦劍的地方。
“擇日不如撞日,”老李道,“我今日便教你禦劍。”
40 章 第 40 章
緒以灼努力了一下沒從地上站起來,疲憊感如潮水一般湧來,緒以灼抱著膝蓋把下巴搭在膝上,昏昏欲睡。
“現在就學嗎?都忙了一天一夜了……要不睡醒再說吧?”
緒以灼勉強睜了睜眼,群山儘頭一輪紅日初升,把眼前的世界也鍍上了一層柔軟的紅色。老李站得離她很近,但使用過度的眼視物有些模糊,緒以灼隻看見了一個不怎麼清晰的背影。
她恍惚間覺得老李好像變了一個人。
緒以灼認知裡的老李是一個藏著很多秘密,但是看上去與一般人沒什麼兩樣的老人,他的身體不太好,他的身材有些佝僂,他不太愛說話,但有時候絮絮叨叨的也有點煩人……此時的老李負手立在懸崖之側,如同一柄筆直插入山石之間的重劍。
鋒芒依舊內斂,卻讓人不敢生起一點輕視之心。
老李沉穩的聲音被清晨的山風吹來:“這是我離開之前少有的能教你的東西。”
“你要走了?”緒以灼聞言一下子清醒了,一個激靈就從地上站了起來,“這裡不就是空朧山嗎?你不是說,你不是說……”
緒以灼有些語無倫次:“你不是說你要去的地方就是西大陸的空朧山嗎?”
老李沉默了一會兒,在說話時語氣裡帶了一絲歉疚:“我確實要回來這裡確認一些東西,但是在做完這些事後還有更多事需要我去做。”
緒以灼怔怔道:“……我反正也沒什麼地方可以去,繼續跟著你就好了。”
緒以灼有點難以想象身邊沒有老李的日子。
她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身邊最親近的人就是老李。此時乍然聽到老李說他要離開,就好像突然聽見父母要離家的孩童,一時間手足無措。
老李緩慢但堅定地搖了搖頭:“有些事情隻能我一個人去做。”
“……好吧。”好像氣球被紮了一個孔,緒以灼一下子就泄了氣。
她不是死纏爛打的人,老李既然說了隻能他自己去做,那就一定有他這麼說的原因。
緒以灼扯了扯唇角,好像這樣子就能讓心情好一些,但隻扯出了一個不怎麼樣的笑容:“你什麼時候離開?”
老李道:“明日的這個時候。”
“也太倉促了。”緒以灼喃喃,“就這麼點時間我能學得會禦劍嗎?”
“學會禦劍,一息足以。”老李的話讓緒以灼一臉懷疑地抬頭看著他。
老李沒有多言,在緒以灼眼皮子底下跳下了斷崖。緒以灼下意識伸手去抓,連一片衣角都沒有抓到,驚呼聲堵在了喉嚨裡。她呆呆地張開嘴,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墜落隻在一瞬之間。
熟悉的身影眨眼間就消失在眼前。
緒以灼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半隻腳踏出了斷崖,細碎的石子掉出崖外,久久沒有聽到聲響。好一會兒,緒以灼才如夢初醒般往下看去,隻一眼就讓她僵立在原地。
仿佛一柄巨斧將山體劈掉一半,崖壁上找不到任何落腳的地方。緒以灼不知道斷崖究竟有多深,隻見氤氳的山霧,隱約可見深黑的崖底。
崖底不見綠意,似乎隻有散落的亂石。
緒以灼沒有看見人影。
她知道老李不會去找死,但依舊心如亂麻,不敢想老李去了何處。緒以灼不知道自己在斷崖邊呆呆站了多久,忽地一陣風凜冽地撲向麵門,鬢發被吹開,緒以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接住。”凜風驟歇,伴隨著這句話響起的是人在地上站定的聲音。
緒以灼剛睜開眼睛,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就向她擲了過來。緒以灼被嚇了一跳,猛地退後一步,伸出的手倒也把那東西撈進了懷裡。
那是一把木劍。
不知道是什麼樹木的木頭,通體漆黑,三尺的劍已然頗為沉重。木劍劍身扁平,劍鋒的位置是鈍的,緒以灼用手指試了一下,估摸這劍隻能靠它的重量來砸人。琇書蛧
“空朧山的弟子平日練習就是用這種劍。”老李說道,“這樣的劍斷劍崖下還有很多。”
緒以灼心中生起了不好的預感。
“那些劍……該不會就是練禦劍的時候掉下去的吧?”緒以灼艱難問道,有點想跑。
老李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空朧山弟子入門先練禦劍,就在這斷劍崖上練。常有弟子會隨劍一起落下去,久而久之,斷劍崖底就落滿了各式木劍。”
緒以灼轉身就往山下走。
“你跑什麼?”老李伸手揪住了她的後衣領,“又不會真讓你落到地上,你真要掉到崖底的時候我會給你接著的。”
老李語重心長道:“其他地方可不如斷劍崖好練劍,斷劍崖底都是空朧山獨有的燼石,燼石具有吸引靈氣的特性,在燼石上空禦劍能夠感覺到靈氣被往下拉扯,如果在斷劍崖都能禦劍自如,在其他地方肯定不成問題。”
緒以灼乾笑了兩聲。
“中規中矩的練習禦劍,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學會,生死之際最能激發人的潛能。”老李有些驕傲道,“我第一次禦劍就成功了,在快要落到崖底的那一刻忽地就領略了師尊傳授的要領,師尊都沒來得及去接我我就自己回到了斷劍崖上!”
“我覺得……”緒以灼本來想說我覺得我還是不要學習這項技能好了。
但是她看老李一副馬上就要把她扔下懸崖的架勢,立馬改口道:“我覺得你得先把禦劍的要領告訴我!”
*
緒以灼的想法短短一個時辰裡有了多次改變。
剛開始她以為自己不恐高,直到被老李扔下斷劍崖,她才意識到那是因為她沒從高處掉下去過,從懸崖墜落,是個人都得恐高。
但是當她重複了自由落體半個時辰後,內心隻剩下麻木。都不用老李動手了,她自己就能瞪著死魚眼跳下去。
無視了老李“你是真的一次都沒有自己上來過”的恨鐵不成鋼的感慨,緒以灼一拋木劍,眼都不閉就跟著跳了下去。
靈力操控著劍身,緒以灼穩穩地踩在了木劍上,卻沒能讓木劍帶著她升起來。
緒以灼覺得自己也有了點進步,最開始的時候她這邊往下掉,木劍那邊往下掉,現在彆的不說,至少她能踩著木劍,不會出現人劍分離的情況。
若是問她為什麼一直失敗,緒以灼也明白自己失敗的原因。
她控製不好自己的靈力。
這樣想來她學會禦劍的速度不如老李知道的其他空朧山弟子也是有原因,她想要控製好靈力的難度遠比其他弟子要大。禦劍要將靈氣灌入劍身之中,操控劍身做出各種指令,其中也就包括了帶著自己飛行。注入的靈力不能太多,即使緒以灼可以不用考慮自己靈力續航這件事,也得考慮一下普通的木劍能不能承受大量的靈力。
一個時辰以來她已經弄斷十七把劍了,都是一不小心注入了過量的靈力。緒以灼畢竟很難在墜崖的整個過程裡保持心如止水,往往情緒上小幅的變化都會導致她靈氣抽多或者抽少。
多了劍會斷,少了劍會掉。
練了沒一會兒緒以灼就明白過來為什麼空朧山的弟子入門要先練禦劍,宗門長輩的目的不僅是想讓他們掌握禦劍這項能力,更深層次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通過禦劍學會精細控製自己的靈力。
這也是緒以灼學得如此艱難的原因。
剛入門的弟子體內的靈力很少,假設每個人的靈力總額都算作1,那麼普通的弟子禦劍所需要的是他們25-30%的靈力,很容易就能把抽調的靈力控製在這個範圍內。即使隨著他們的修煉靈力上漲,總量上漲帶來的影響也會因為他們每日對靈力的使用而顯得幾乎不存在。
然而現在初學禦劍的人是緒以灼。
她現有的靈力總量不是剛入門的普通弟子可以相較的,如果把她的靈力也算作1的話,她禦劍抽調的靈力需要控製在她所有靈力的0.0000025-0.000003%之間。
要是這些靈力也是她慢慢累積,有一個熟悉的過程倒也還好,可偏偏這些靈力可以說是一次性塞給緒以灼的。於是她想要準確抽出那一絲靈力就變得無比艱難,不是抽多就是抽少。
底下燼石不怎麼穩定的吸力也一直在影響她對木劍的操控。
緒以灼聽到了木頭裂開的聲音,不用看她都知道木劍上頭又出現了裂痕。
往木劍裡頭注入的靈氣驟然斷掉。
沒有靈力控製的木劍往下墜去,緒以灼也跟著往下掉,崖底的亂石與斜插在石劍的各式長劍離她越來越近——
緒以灼睜開了眼,周身靈氣忽地暴漲!
她沒有再小心翼翼地一絲絲抽取,而是直接調了一股靈力往注入木劍之中。木劍不住地顫抖,大片裂痕出現劍身之上,但就在它要四分五裂的時候,一股靈力強勢霸道地包裹住了它,硬是不讓它散開。
緒以灼踩著被靈力裹挾的木劍,一鼓作氣掠回了斷劍崖,在她站上地麵收回靈氣的那一刻,木劍的碎片劈裡啪啦掉了一地。
老李點評:“作弊。”
緒以灼翻了個白眼:“你要是就在這等我學會禦劍的話,都不用走了,沒個十天半月我學不會。”
學個十天半月恐怕也學不會,對體內龐大靈力的細微操控怎麼可能一蹴而就?
緒以灼已經準備好硬磕到底了。
老李勉為其難地改口:“勉勉強強吧。看樣子就算沒我在一邊接著你也不會有事,今後你可以自己來斷劍崖練,今日就到這裡,你再隨我去一個地方。”
緒以灼揮袖將木劍的碎片掃落崖下,跟上已經離開的老李,一邊走一邊問他:“我看崖底還有很多劍,不全是練習用的木劍。”
老李道:“同門死後,我們會將他身前所用之劍中的一把插入斷劍崖底。”
緒以灼一時無言,目光落在老李背著的一把鏽跡斑斑的鈍劍上。
這把劍是老李今日才從斷劍崖底帶上來的。
老李沒有回頭,背後卻好像長了眼睛,知道緒以灼看著哪裡。
他語氣平淡道:“這是我的劍。”
老李還好端端地活在世上,他的劍卻被插入亂石之中。緒以灼沒敢細問,唯恐勾起了什麼傷心事。
但老李自己語氣隨意地說了下去:“空朧山隻餘我一名弟子。我若離開了西大陸,他年我死後也沒有人能將我的劍帶回斷劍崖,就自己把劍留在了這兒。”
“如今自然回來了,總是要把劍帶上的。”
緒以灼低聲道:“空朧山……”
“我宗以此山為名,門人在外隻稱是空朧山之人。”老李退後一步,拍拍緒以灼的頭頂像是在安撫,“你也不必猜測有什麼滅門慘案。空朧山收人寧缺毋濫,向來門人稀少。我師祖隻收了我師尊一個弟子,而我師尊也隻收了兩個弟子。”
老李輕輕一歎:“我不曾見過師祖,在師尊師妹也去了後,空朧山就隻剩下我一人。”
說話時,他們踏著長長石階一路往上,待話音落下,他們踩上最後一級石階,眼前可見宏偉的殿宇。
空朧山的深處雲霧繚繞,草木蔥蘢,瓊樓玉宇亭台樓閣一眼望不到儘頭,卻不見人煙。
“看來不曾受人侵擾。”老李抬步向前,“與我離開時一般無二。”
可屋舍無人休整,琉璃瓦黯淡無光,石像的表麵經風吹雨打變得斑駁,地上白石的縫隙之間也生出了雜草。
真的一般無二嗎?
還是說在老李離開的時候,他的宗門就是這般模樣?
緒以灼默然跟上了他。
主殿就在正前方,緒以灼原以為老李會帶著他去那兒,卻沒想到快要走到的時候老李拐了個彎兒,帶著她去了側殿。沉重的殿門被推開,緒以灼看見了無數燈台。
燈台置於無數從牆壁各處延申出的木架上,木架從高自低層層疊疊,一眼望去全是燈台。殿內昏暗,肉眼能看見的燈台就已經數不清,不知道還有多少藏在看不見的暗處。
側殿的空間比緒以灼在外頭看見時想象的還要大,老李帶著她一路往深處走,終於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點亮光。
昏黃的燭火在燈台上燃燒,飄搖不定。
“這是我的魂燈,每個弟子入門後都會點上自己的那一盞,若是被逐出門派,燈台也會被撤去。”老李走近了,用手虛虛攏住燭火,“它若還在燃燒,那就說明我還活著。”
偌大的側殿,隻有這麼一點燭火還在孤獨地燃燒著。
“燈柱上刻著我的名字,當年師尊要為我刻,我不知怎麼想的,非要自己來刻。”老李垂眸看著燭火,手指摸索燈上的刻痕,“已經淺了很多啊。”
緒以灼離得本來就近,老李收回手後,她勉強看見了燈柱上的刻痕。正如老李所說的刻痕淺了許多,她已經分辨不出燈柱上那三個字究竟是什麼,隻能看輪廓猜測第一個字是“李”。
緒以灼忽然說道:“老李,你想收我當徒弟嗎?”
老李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我教不了你什麼,空朧山也已經不必傳承下去了。”
“但空朧山好歹還是剩下了點東西。”老李的手放在緒以灼肩上,肩上傳來的力道讓緒以灼沒來由有些慌張,“以灼,我把空朧山送給你。”
緒以灼抬頭看著老李,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久才喃喃道:“可是你……”
“我應當不會再回來了。”老李低聲道,“我隻希望你幫我做一件事。”
“若有一日你看到我的魂燈熄滅,將我的劍帶回斷劍崖。”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把周六欠的全補回來……我反思,我慢慢補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