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盛軾的懷裡,馬車所帶來的顛簸感似乎減弱了許多,讓她真正舒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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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紅山間,沈家墓碑前。
沈春蕪將提前籌備好的清酒,勻灑在碑前,輕聲道:“阿父,女兒來看您了。”
她沒有讓盛軾跟上來,說想單獨跟父親說說話,她以為盛軾可能不會同意,但今天盛軾出乎意料好說話,沒有多問,在數丈外的樹林裡等著。
不過,他隻給她半個時辰,時間一到,要跟他離開。
沈春蕪俯蹲住身軀,素手在碑前的草地上撫觸著,茜草蘸染著濃重的水珠,涼意浸滿了她的掌心。
沈春蕪感受到茜草沒有預想之中的那麼長,墓碑無人處理,茜草應當瘋長才是,但目下,茜草很短,顯然是被清理過了。
是有人來看望過阿父嗎?
沈家出事後,所有世家為了明哲保身,幾乎都主動斷了來往。
誰會來祭拜阿父?
暖和的日光綴在沈春蕪的眼皮上,她的腦海裡驀然想起一道影子。
她的舅父,戚巍。
當初出獄之時,無意間聽獄卒他們討論,說沈家有個人在午門重傷官兵,當眾潛逃,楚帝也下了海補文書,重金懸賞此人,但時至今日,仍舊沒有此人下落。
能在行刑之時,掙破枷鎖,且突破禁軍重圍,沈春蕪唯一能夠想到的人,隻有戚巍。
舅父是開國將軍,兩朝元老,他所成立的戚家軍在江南頗為有名,跟北方的漠北鐵騎足以分庭抗禮。
在她幼年之時,戚巍常帶著她走南闖北,領她閱遍大楚河山。
她印象之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好多年前,戚巍率戚家軍帶著她去馳援漠北,抵禦金國敵軍。
那是沈春蕪第一次親曆戰爭,兵燹席卷城池,目之所及之處,皆是傾頹焚燒的宅屋和哭喊奔逃的百姓。
沈春蕪跟著當地的醫倌去救人,當時,她從廢墟底下扒拉出一個少年郎君。
他滿身是血,腹背還中了一箭,奄奄一息。
他身著玄甲,應當是軍營裡的武將。
沈春蕪將少年背了回去,醫倌搖搖頭,說他肋骨儘斷,箭上還淬了劇毒,劇毒已經侵占他的四肢百骸,救不活了。
沈春蕪不喜輕易定奪一個人的生死,她看著阿父救過這麼多人,阿父從來沒說過哪個人是救不活的。
隻要潛心救治,定會感化上蒼,奇跡就會發生。
懷著此念,沈春蕪決意救活這個少年。
在他昏迷之時,她每日給他換藥,夜裡伏在他身旁,跟他說過了很多很多話。
大概是她太聒噪了,終於把他吵醒了。
如今回憶起來,她已經忘記少年長什麼樣子了,隻記得他是一個清冷話少之人,一行一止頗有涵養,與尋常的武夫不太一樣。
曆時一個月,他傷勢好轉,就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說,待平息戰亂、收複失地,會回來娶她。
沈春蕪沒有將此話當真,她絕非挾恩圖報之人,再加上人生變數實在太多,她與他都不曾互換過名姓,經此一彆,可能都不會再見了。
往事如煙,從眼前拂過。
沈春蕪心想,如今襄平王班師回朝,那個人應當就在軍隊之中,領得軍功後,或許在兵部謀個一官半職罷。
還有,如果舅父真的來祭拜過阿父,為何不主動來尋她?
不知不覺間,她驀覺鼻尖一涼,很多涼絲絲的水滴落在身上,原來是下雨了。
春日深深,雨水也總是多一些,難怪今日空氣特彆溫涼。
“夫人,該回去了。”李理撐著傘到她身前,溫聲囑咐道,“王爺在等著呢。”
沈春蕪款款起身,按捺住諸多暗湧的思緒,應了一聲好。
上了馬車後,以為是要回府了,盛軾道:“現在帶你去一個地方。”
沈春蕪眸睫輕輕顫了一顫,微訝:“去哪裡?”
她一直以為祭拜阿父後,盛軾就會將她送回府中,沒想到,他竟是還有彆的安排。
盛軾手肘慵懶地撐在窗檻前,看著沈春蕪,目光帶著幾分探究。
方才她祭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