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與花(6)(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6668 字 5個月前

當初蕭讓借著工部這渠道,涉足營造、鹽運、海運,順帶著做些放債的事。她知情後參與其中,除了能謀取暴利的生意,最喜歡的是將自己想象中的各式宅院、居室借助工匠之手變成真實的存在。

例如豔雪居,例如方元碌的彆院,除了這兩處處,還有一些宅子,是出自她與蕭讓之手,也都藏著她或多或少的錢財。她一向都覺得,自己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彆人家中最安全。

蕭讓為了滿足她這點嗜好,找來諸多能工巧匠,生怕不能將她的想法實現,而每次完工之後,工匠們的巧手做出的景致、陳設都能超出她預料。

沒有誰能像蕭讓那樣縱容、寵溺著她,他是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疼愛著、驕縱著。

可如今他在何處?

過得好不好?

何時能重現於人世?

對蕭讓的牽掛每日都縈繞在心頭,可對於雲凝、雲笛,她也時常想起,心緒卻淡漠許多。

沒辦法的事。

雲凝就不需說了,本就不是一路人,一度最熱衷的事情是跟她找茬給她添堵,沒有撕破臉成陌路已是難得。而到如今,雲凝在她眼中,是個一度與蒲家人頻繁走動的人,能做到不遷怒已是不易。

雲笛呢?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她小時候特彆在乎他,不許人欺負他。五哥、六哥、蕭讓則最愛欺負、捉弄雲笛。她為此經常與那三個人起衝突,屢屢打成一團。

雲笛也不知隨了誰的性子,她為他與人爭執的時候,他扯著她衣袖躲在她身後;她為他與人打架的時候,他縮著脖子躲在丫鬟婆子身後。

她每次與人衝突之後,都會被雲太夫人懲罰一番。右手險些廢掉,也是因雲笛而起。在那種時候,幾個哥哥和蕭讓都哭著喊著為她求情,陪著她受過,雲笛卻是一言不發,像個看熱鬨的。

她那時候小,心也沒多大。慢慢覺得自己的弟弟是真沒良心,也就不再處處護著他,專心與蕭讓、哥哥們習文練武。

到了母親臥病在床的時候,她主持中饋,雲太夫人處處插手雲笛的事。雲笛被人養歪了還不自覺,對雲太夫人言聽計從,她看著更氣,卻也從心底放棄了這個弟弟,想著怎麼樣他也是世子,總會有明白事理的一天,再說還有父親、三叔呢,他們得了閒不時敲打敲打就行了。

怎奈宦海中的起伏太大,驚濤駭浪襲來之前,歪掉的世子由最煩他的蕭讓帶走了。

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不知再相見的時候,雲笛是個什麼樣子。

顧雲箏放下筆,拿起繡活來做。

“夫人!”堇竹喜滋滋地跑進來。

顧雲箏循聲望過去,逸出了喜悅的笑容,“你這丫頭,怎麼突然間就回來了?”

堇竹上前行禮,“奴婢這不是想夫人了麼。”又笑,“表小姐也過來了。”

“是麼?快請進來,你回房去歇息,明日隨著我出門帶五少爺上街玩兒去。”

堇竹喜不自勝,“嗯!多謝夫人!”

顧雲箏吩咐丫鬟準備茶點。

章嫣款款走進門來,兩人見禮之後,顧雲箏請她到東次間落座。

落座後,章嫣笑道:“今日才抽得出時間來登門道謝。”

顧雲箏謙辭道:“我也沒做什麼,千萬彆與我客氣。”又問,“這幾日還順利麼?”

章嫣笑容中就有了幾分苦澀,“自然是不順利,幸虧有堇竹姑娘在一旁幫襯,告訴我諸多表嫂平日持家的訣竅,我才不至於陣腳大亂,沒有驚動娘親。”

“訣竅?”顧雲箏自己都不知道。

“嗯!”章嫣坦率地道,“例如賞罰分明,例如看賬冊就能知道人情來往的舊例。堇竹姑娘是個聰明的,還讓我舉一反三。”

顧雲箏笑道:“這話怎麼說?”

章嫣神色舒緩許多,“她說表嫂是自幼習武之人,平日卻慣於和顏悅色。而我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可院子裡也無習武之人,大可偶爾發作一番,壓一壓那些不成體統的人。”

顧雲箏這才明白過來,展顏輕笑。這就如她曾對霍天北提過的,柔弱之人喊打喊殺就是立威。堇竹能想到這一點,也的確是個聰慧的。

兩人正說著話,霍天北回來了。

章嫣連忙起身見禮。

顧雲箏在人前也要做出恭順的樣子,曲膝行禮。

霍天北身上有著淡淡的酒味,手裡拿著一本風俗通,他先問章嫣:“得空了?”

章嫣點頭,“嗯,專程來向表嫂道謝的。”

“你是得謝她。”霍天北笑道,“她張羅著跟你一起開間鋪子,一兩天我去與國公爺說說這件事,讓他給你一筆銀兩。”

章嫣聞言看向顧雲箏,眼神自驚訝轉為感激。

霍天北將手裡的書遞給顧雲箏,“嶽父給你的。我帶熠航去釣魚。”

釣魚?顧雲箏心裡失笑,麵上則恭敬稱是。接過書隨意翻了翻,才知道裡麵夾著不少銀票。她心頭一跳,利用轉身落座的時候,飛快翻了一遍,數目總額大概有一萬兩。這是顧豐給她的傍身錢財,並未記在添的嫁妝裡麵,不難想見,是他私有的錢財。

心裡酸酸的,有點兒愧疚。

她出於種種原因,甚至總是避免與他相見,他這做父親的這一段時間都在儘力照顧著她。

斂起心緒,她讓春桃把書放到裡間去,與章嫣細說了開鋪子的事,將功勞都推到了霍天北身上——也是怕章嫣起疑,在章嫣那一麵,今日不過才第二次相見,她真沒必要那麼好心。

章嫣感動於夫妻兩個方方麵麵都在為她打算,聞言眼眶微紅,“表哥、表嫂不怕我笨拙,我也不會拂了你們的好意,日後還請表嫂多加提點。”

顧雲箏笑容明快,“那我日後可就要不時上門打擾你了。”

“那自然最好不過。”章嫣抿唇微笑,“娘親也想與表嫂不時見見呢。”

顧雲箏頷首,又道:“我眼下也不知道開什麼鋪子好,你這幾日就好好兒想想。”這件事上,她想以章嫣的興趣為主。

章嫣直笑,“我隻怕想出來的點子都不是賺錢的行當。”

“沒事,隻要有先例,就有利可圖。若是無先例,恐怕會更賺錢。”

又說了一陣子話,章嫣就起身道辭,“家裡的情形表嫂也知道,我這一出來,不定又要生什麼事。”

顧雲箏明白,也就沒有留她,約定了過幾日再聚。

晚間,歇下之後,霍天北說起顧豐給她銀票的事:“我說不會短了你的花銷,嶽父卻說我給你的是一回事,他給你的又是一回事。他怕你不肯要,這才托我轉交。你也說過,這種事是父母一番好意,我就替你收下了。也沒事,我給他調換個油水多一些的官職就行了。”

“嗯,可以的話,你問問爹爹是什麼意思,能夠皆大歡喜最好不過。”顧雲箏很有些感觸,卻不能化為言語傾訴。透過顧豐的事,讓她對他無形中親近幾分,也愈發想念父親,想得心作痛。

“難過了?”霍天北感受到她的情緒低落,安撫道,“你舍不得父母的話,外放的事就緩一緩?嶽父加派了人手,嶽母留在家中打理諸事,太夫人輕易不能打擾他們。”

顧雲箏沉默片刻,“算了。他們想必早已起了離開的心思,否則爹爹怎麼會不想升官,以往應該是記掛著我,現在才放心了。就讓他們走吧。走了也好,免得娘每日提心吊膽。”內宅中的尋常婦人,廟堂之事太遙遠,看不清利弊,最害怕的是近在眼前的威脅。

“你想得通就行。”霍天北吻了吻她麵頰,“日後就剩你自己了,怕不怕我欺負你?”

顧雲箏想也沒想就道:“被你欺負的時候還少麼?”最起碼,很多事會被他氣得不輕。

霍天北怎麼會承認,“那你說說,我怎麼欺負你了?”

“你自己想去。”顧雲箏才不會直言道出自己對他的不滿,那多沒意思,好像委婉地求著他改變似的。

霍天北卻沒個正形,輾轉吻住她,語聲模糊,“我是不是這樣欺負你了?”手又落在某一處,“似乎是長大了一點。”

顧雲箏尷尬不已,不知該哭該笑,這幾日fu部漲,xiong部也漲,煩人的很。她扭著身形,“不是說好了……”

“可我想你了。”女子易懷孕的日子說法不一,有一種就是小日子前後。他可不能讓她養成每到這種時候就避免這回事的習慣。凡事都是一樣,早作打算總要好過臨時抱佛腳。

“……”

“好麼?”他語聲分外溫柔,隨即而來的親吻亦是,能將人溺斃一般。

顧雲箏的心就這樣軟化下去,遲疑片刻,輕輕環繞住他。

**

風裡鳥語花香,暖意融融。

顧雲箏匆匆忙忙走向正廳去見管事,跟在一旁的堇竹滿臉喜色。

霍天北還留在房裡洗漱。

許是因為霍天北起身的時辰沒個準,李媽媽等人遇到兩人晚起時,便會自動將前來請安的安姨娘、秦姨娘、熠航攔下,不驚動他們。

於是,顧雲箏險些就睡到日上三竿。她能怪誰?有那個人在家的時候,誰都怕他,她就要被人們放到第二位。這很正常,她總不能因為自己睡遲了責難誰。

到了正廳前,顧雲箏聽聞大夫人寒意入骨的語聲:

“顧雲箏!你給我站住!”

又要發什麼瘋?顧雲箏扯扯嘴角,從容轉身。

大夫人月白色的身影匆匆到了近前,她看著顧雲箏,冷笑連連,“你可真行啊,你心腸怎麼那麼歹毒?”

顧雲箏語聲比平日顯得冷漠幾分:“你有話直說,我還有事,沒閒情聽你數落。”

“是不是你吹枕邊風,讓侯爺對林家下手的?!”大夫人的語聲猛地拔高,“我父親、大哥連夜被下了大獄!我們林家遭難,於你又有何好處!”

顧雲箏神色無害,凝視大夫人片刻,“要不是念你是孀居之人,我少不得命人掌嘴,教教你怎麼說話。”

堇竹上前去,“夫人去辦正事吧,閒雜人等交給奴婢就是。”說著話飛快出手,鉗製住大夫人。

顧雲箏轉身之際,冷冷瞥了大夫人一眼。她眼神很少流露出真實情緒,而反麵情緒一旦流露,便特彆傷人。一如此刻,看著大夫人的冷漠目光充斥著蔑視、不屑。

讓人沒來由地自慚形穢。

大夫人惱怒至極,偏生不能掙脫,斥責堇竹:“反了你這小蹄子了!”

“堇竹,”顧雲箏腳步一頓,“她想去見侯爺就讓她去見,她一味對你胡言亂語,你也不必客氣。想打就打,我擔著。”

堇竹笑著稱是,轉頭對上大夫人,撇一撇嘴,笑容中多了幾分冷屑,“大夫人,你也不想被奴婢五花大綁,結結實實地教訓一通吧?”

跟隨大夫人前來的丫鬟婆子要上前阻攔,春桃卻早已對院中的人打了手勢,將那些人攔在中途。

堇竹看在已故大爺的情麵上,也不想讓大夫人再也沒有見人的餘地,給了台階:“我送您去見侯爺。”

一句話提醒了大夫人。

正屋的霍天北剛剛穿戴整齊,出門之際,遇到了被堇竹“攙扶”過來的大夫人,微微揚眉,停下腳步。

大夫人見到他,憤懣、委屈的淚水在眼裡打著轉兒,出聲時語帶哽咽:“四弟,你與我說說,我父親、大哥下了大獄,是不是你與人打了招呼?你、你這是為什麼?雅柔的事我知道你不同意,勉為其難地答應了……我要是知道有這一天,還怎麼敢提那件事?再者說了,雅柔的事不是已經作罷了麼?你為何還要下此狠手?”

她語聲剛落,堇竹就上前行禮,繪聲繪色地與霍天北說了剛才的事,毫無誠意地道:“夫人自然說的是氣話,可奴婢實在是為夫人意難平,對大夫人多有冒犯,還請侯爺責罰。”

霍天北凝了大夫人一眼,“我是在幫你父兄,你就彆管這些了,日後也不要為了這種事遷怒雲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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