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情濃(2)(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1559 字 5個月前

隻是,猜測永遠隻是猜測,無證可查。

李媽媽已繼續道:“最後一次,侯爺從軍之前,去看了看先太夫人,我也跟著過去了。侯爺對先太夫人不可能很親昵,但是有什麼事都會告訴先太夫人。那天他說了要去葉鬆麾下參軍,先太夫人倚著床頭坐著,顯得有些擔心,說該不會是從無名小卒做起吧?侯爺就說一步一步穩紮穩打也好,他畢竟年紀還小。先太夫人說那可要小心,刀槍無情。侯爺說會的,又讓先太夫人好生將養。先太夫人點頭,說好,我的天旭來日一定會出人頭地。”她說到這裡,語聲哽了哽。

顧雲箏的手輕輕一顫,字寫得走了形。“天旭?”她抬眼看著李媽媽,“天旭才是侯爺原本的名字,是麼?”

“是。”李媽媽點了點頭,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那時老太爺故去沒多少時日,先太夫人雖然還是纏綿病榻,那天的氣色卻很好。母子兩個說完那幾句話,先太夫人就抬手示意侯爺坐到床畔。侯爺依言過去了。先太夫人臉上掛著特彆溫柔的笑,坐直了身形,抬手握著侯爺的手,很久什麼都沒說。我記得那天的陽光特彆好,斜斜地打進室內,照得先太夫人與侯爺的樣子特彆清晰。母子兩個的眼睛生得一模一樣。這樣坐了很久,先太夫人鬆開了手,笑著說去吧。侯爺站起身,拿過床頭的茶桶,給先太夫人斟了杯茶,說娘,等我回來。先太夫人笑得特彆舒心,點頭說好,我等著你回來。”

顧雲箏的手又是一顫,又寫殘了一個字。

“那是侯爺最後一次見到先太夫人。侯爺隨軍征戰時,先太夫人病故,霍家沒給侯爺消息。老侯爺說先太夫人能為了不肯認祖歸宗的孽障活活氣死老太爺,他就不允許那孽障為她守靈送終。從那之後,大爺恨毒了老侯爺。侯爺很多事也不再給老侯爺留一絲情麵。也是從那件事之後,大爺與侯爺的情分更深。老侯爺動輒私下裡為了一些事情質問侯爺,侯爺總是不理會,連人都不見。”

顧雲箏默然。

李媽媽長長地透了口氣,話鋒一轉:“如今的葉鬆葉總督與侯爺算是忘年交,知道侯爺小小年紀就有了些營生,勸說侯爺與他聯手,幫忙解決將士糧餉的問題。侯爺這些年下來,手裡打點產業的人早已遍布大江南北。如今曾在侯爺麾下的將領風光無限,為何還是誓死效命侯爺,那還不是因為念著侯爺的恩情?有些小人總是眼紅侯爺的資產,動輒彈劾侯爺借公務之便斂財,卻不知西域一度糧餉短缺,幫朝廷養活西域將士的人裡麵,可就有侯爺一個!侯爺名揚天下之後,皇上倚重侯爺,那些貪官才不敢再大肆克扣糧餉,在以前又是什麼情形?西域將士出生入死,卻連口飽飯連件禦寒的衣物都沒有。”話到末尾,很是憤憤不平。

顧雲箏這才心緒一緩,笑道:“放心,侯爺不在意那些小人的嘴臉。他要是連那些都放在心裡,早就氣得不做重臣做商賈了。”

李媽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倒是。”

顧雲箏取過一張宣紙,寫下了蔣晨東、沈燕西、鬱江南、霍天北四個名字,看了片刻,問李媽媽:“他們四個的名字,都是陸先生取的?”

“對。”李媽媽點頭,“前麵三個都是不知身世的,聽沈二爺說,侯爺小時候隻說自己叫天旭,陸先生便給他改名為天北。”說到這裡,眼神悵惘地凝視住那三個字,“侯爺出生之後,老太爺左一出右一出的鬨騰,侯爺在府中時日甚少,連族譜都沒上。到最後,老侯爺請侯爺回去的時候,才給侯爺上了族譜,侯爺自己定的,用天北這名字。那時,老侯爺也是怕西域如葉總督這樣的人上折子參他一本,否則……”她搖了搖頭。

“侯爺回到府中,大夫人對侯爺怎樣?”太夫人就不用問了,當然是一副溫和的樣子,二夫人要跟隨太夫人的腳步,三夫人……顧雲箏又很快追加一句,“還有三夫人,這兩個對侯爺怎樣?”

“大夫人?”李媽媽罕見地冷笑一聲,“一度也是人雲亦雲,後來大爺與大少爺出事,還怨天尤人地把責任推到了侯爺身上,說侯爺當真是命硬……這種話不能與侯爺說就是了。三夫人倒是很好,那時性子活潑開朗,第一次見到侯爺的時候,愣了半晌,一味訥訥地說一個男孩子怎麼會漂亮成這樣,平日裡與三爺一樣,有意無意地似是在替上一輩人彌補侯爺,大事小情都不忘記侯爺。”

還好。對三夫人好一些果然沒錯。至於大夫人……顧雲箏懶得評價那可憐又可恨的女子。

這天,回娘家去的秦姨娘沒回來。秦府派了一名管事媽媽來傳話,說秦姨娘吃壞了肚子,不舒坦,秦閣老與秦夫人想將人留一晚,改日再登門賠不是。

顧雲箏並不在意。秦閣老、秦夫人若能將秦姨娘就此扣下,她也毫無意見。

霍天北這幾日應酬不斷,晚間逗留在外,不知何時回來。

安姨娘請安之後,顧雲箏哄著熠航入睡,回房洗漱歇下,讓堇竹點了支安息香。一下午聽了太多霍天北的事,她的腦子都快不夠用了,得好好睡一覺。

並未如願。

重獲新生至今夜,她夢中總是些與現狀相關的亂七八糟的事,到今夜,才在夢中見到了母親。

夢到的是她兒時記憶中的母親,容顏如花,笑容婉約,拉著小小的她的手,走在後花園明媚的春光之中。

她特彆開心,蹦蹦跳跳地跟在母親身邊,嘰嘰喳喳地和母親說話。

轉過一個彎,母親忽然放了她的手,丟下她疾步離開。

她焦急的追趕,可是人太小,步子再急也跟不上,隻得無助地哭喊:“娘親,娘親……”

母親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她,竟像是看著陌生人一般。旋即轉身,頭也不回地前行。

她滿心惶惑,“娘親,我是阿嬈,我是阿嬈,你不認得我了嗎?……”

母親的腳步卻更快了,到了垂花門,上了馬車,很快消失在她眼界。

她留在原地,委屈惶惑至極,卻哭不出。

夢中場景忽然轉換到落難那夜。

鮮血,哪裡都是鮮血。

哪裡都是閃著寒光帶著殺氣的刀槍。

她看到親人一個個死在自己麵前,她看到她最怕失去的母親唇角含笑,躺在被火光吞噬的房間之中。

不是說好了,要等我回來?

說過要等我,怎麼忍心離去的?

她心頭縈繞著千言萬語,卻出不得聲。

顧雲箏喘息著,驀然醒來,抬眼對上了燈光中霍天北俊美的麵容。

他問:“又做噩夢了?”他剛洗漱完,一身白綢衣褲,落在她臉頰上的手溫暖,讓她很快平靜下來。

她點一點頭,勉強回以一笑。

霍天北轉身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就著他的手喝完,放下杯子時又漫不經心地問:“阿嬈是不是你的小名?”

顧雲箏身形僵住。沉默一會兒,她才出聲,“怎麼這麼問?”心裡卻是困惑不已,以往自己也沒有說夢話的習慣,今日這是怎麼了?

“你說夢話了。可憐兮兮的樣子,好像是你娘不要你、不認識你的樣子。”他記得她在夢中囈語時的語氣,惶惑,悲傷。

顧雲箏鬆了一口氣,隨即仍是頭疼不已,抬手撓了撓額角,“應該是吧。夢到了小時候的事,不太清楚。”

“那就是了。這名字不錯。”

“……”隨他怎樣吧。反正女子閨中的小字、小名外人都不知道,更不會成為男子談及的話題。她以後該做的是保持心緒平靜,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霍天北示意她往裡挪。

不知哪日開始,兩人已養成了相擁入眠的習慣,丫鬟見另一床錦被是虛設,每夜便隻鋪一床被。顧雲箏挪到床裡,“你這幾天怎麼這麼忙?也不怕我總是等你等成個小怨婦?”

“你才不會。”霍天北笑起來,把她摟到懷裡,吻了吻她眉間,“想我了?”

“你這麼想也行。”顧雲箏笑著提醒他,“我也是怕你忙來忙去的,害得我們做媒的事情擱淺下來。”

霍天北沉吟道:“我想想,明天二十六,抽不出時間,後天吧,安排你看看他們兩個的樣貌。”

“行。”

“那本花卉圖集,是——”霍天北語氣略作停頓,還是說出了祁連城的名字,“祁連城給熠航的?”

“嗯。”

“讓連翹幫熠航收起來了,等他長大後再看。”

“嗯。”顧雲箏遲疑地道,“雲凝幾時離開?”意在詢問秦閣老幾時到京城。

“就這一兩天。”霍天北把玩著她的長發,“嫌煩?”

“沒有。”顧雲箏笑了笑,“祁連城臨走時說過些日子看看熠航。”

“行,我交待賀衝。”被她枕著的手臂微動,他摸出放在床頭的書,翻開來看。

談話就此結束。顧雲箏有時候會想,假如真與他攜手走過多年,他與她會不會發展到終日相對無言的地步。但又不得不承認,便是與他這樣沉默相對,也不覺氣氛沉悶。

她抬眼看著他的下顎銳利的線條,看著他雙唇風情的線條,看著他濃密的長睫隨著視線抬起、低垂。

霍天北的手落在她腰際,語帶笑意,“再看我,我可就要欺負你了。”

顧雲箏索性支肘撐身,纖長的手指托住他下顎,漾出促狹的笑,“想怎麼欺負我?這樣?”她湊過去,吻了吻他唇角。

霍天北唇角彎成愉悅的弧度,丟下書的手,扣住了她後腦,“要報複?”

“不行麼?”顧雲箏趨近他雙唇,凝了片刻,溫柔覆上,輕咬著,吮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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