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情濃(11)(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4622 字 5個月前

該說她磊落坦蕩,還是該說她傻到了沒救。

他那份心思,蕭讓都意識到了。那廝像個護犢子的狼似的,見到他就沒好氣,生怕他把他的表妹搶走。他能怎樣想?當然會懷疑蕭讓想娶她。那怎麼能行?他不是好人,可蕭讓卻是一堆壞品行。於是,他看蕭讓也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現在想想,他們倆也夠傻的——她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卻劍拔弩張,算是怎麼回事兒?

可誰都一樣,白忙了一場。

到最終,他終於明白,那女孩把親人看的最重,除了親人,她什麼都不在乎。她明明可以逃生,還是回去赴死。

他隻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還是像最初一樣,隻能遠遠看著。

一想到她的樣子她的笑顏,心就疼得要窒息。

失去之後,才知道自己竟是那麼在乎她,連他自己都沒預料到。其實也不想這樣,不想一輩子記著一個已經消亡的人,不想一輩子陷入情之深淵飽受羈絆,可他無從控製。

也是在那一晚,他遇見了霍天北。

那個冷血的告訴他:“你早作打算,皇上要對錦衣衛下手了。彆以為還有時間,這次是雲家,下一個是你。”說完就甩手走人了。

祁安在一旁聽了,恨得咬牙切齒,說那個活閻王不止冷血,還是個烏鴉嘴。

事實證明,那個烏鴉嘴說的不是空話。他是該感謝霍天北的,否則,可能真就稀裡糊塗的死了。

那份感激持續到今年春季。霍天北帶著一批死士,沒完沒了地和他爭奪熠航,還真就把熠航搶走了。

到現在他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霍天北抽的是什麼邪風——雲家的後人跟他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要搶熠航?隻因為他想娶雲箏?

真的,一想到那個人,他就滿腹火氣。

可霍天北的命的確是好,他必須得承認這一點。

遇到了一個昏君,年紀輕輕就成了地位不可撼動的權臣;娶到了一個賢妻,之前悄無聲息,如今主持中饋、照顧來路不明的熠航,真真的賢內助。

霍天北如今不是一般的有福氣,也不是一般的有城府有手段。

他觀摩了這麼久,竟不能找到霍天北的弱點。

弱點……

他深深呼吸,那清幽的香氣似是還在。不知香氣的主人是不是霍天北的弱點。

祁連城又喝了一杯酒。不管怎樣,他的惱火、不解都是小事。大局上,他不希望與霍天北為敵。若注定為敵,那一定是個最讓人尊敬也是最可怕的對手。

顧雲箏帶著熠航到了聽月軒,讓堇竹和護衛守在門外,對他們隻說遇到了個熟人,說幾句話。

霍天北也好,祁連城也好,對熠航都是打心底裡喜歡、疼惜。相較於霍天北,祁連城這份喜歡是顧雲箏能夠找到原因的。

蕭讓與祁連城不對路,但是並不反感對方。他們這樣的男子,若是反感誰,才不屑坐在一處。他們兩個是平日閒得難受相互較勁,有個什麼事就會相互幫襯——倆怪物。所以,祁連城如今便是隻看著蕭讓的情麵,也會願意對熠航好一些。

很明顯,熠航記得祁連城,而且印象深刻。一進門便細細打量祁連城,隨即仰頭看顧雲箏,“四嬸,這是祁叔。”

顧雲箏笑道:“對。去給祁叔請個安。”

熠航走過去行禮,恭敬地喚道:“祁叔。”又問,“您怎麼在這兒?”

祁連城語聲溫和,眼裡也有了醉人的暖意,“恰好見到你也在這兒,就看看你。”說著指一指桌案上的幾樣點心,“你嘗嘗?看合不合口。”

熠航轉眼看向顧雲箏,詢問的意思。

顧雲箏道:“祁叔一番心意,你隻管享用。”

“嗯。”熠航笑著看向祁連城,“謝謝祁叔。”

祁連城把熠航抱到椅子上,摸了摸他的頭,“這麼懂事了。”又看了看顧雲箏。

顧雲箏不敢居功,“這是侯爺的功勞。初時他在東院住了一段時日,那段日子我都沒見過他。”

即便是霍天北的功勞,她平日若是沒個章程,熠航也不會明顯的開朗大方許多。說到底,他永遠都不會稱讚、感激霍天北——感激那悍匪把熠航搶到了侯府?他又沒瘋。

顧雲箏看著他有些彆扭的神色,莞爾一笑,對熠航道:“今日破一次例,邊吃邊與祁叔說說話。”隨即踱步到西窗,望著樓下,給一大一話的時間。

熠航小聲的問祁連城:“紫菀和高程呢?他們在哪兒?”

祁連城溫聲道:“高程的傷還沒痊愈,紫菀照看著他。等高程好了,他們就來看你了。”

熠航的眼裡儘是擔心,“高程的傷很嚴重麼?要不要讓四叔給他看看?”

祁連城蹙了蹙眉,“他去看過高程了,沒跟你說?”

“嗯……”熠航有些愧疚,“我沒問過四叔,不是他不說。”

因為孩子這樣的偏袒霍天北,祁連城心裡五味雜陳,卻隻能笑道:“原來如此。你彆擔心,他醫術還不錯,高程如今隻是很虛弱,將養一段日子就好了。”又岔開這話題,“是不是很想他們?”

“嗯,是很想。而且……”熠航的語聲更低,悶悶的,“隻有他們知道,我娘安葬在哪兒,他們不見了,我就不能去祭拜娘親了。”

顧雲箏身形一震。原來四嫂已經不在人世了。

曾設想過這最壞的情形,親耳聽到,心裡翻江倒海似的難受。熠航,這可憐的孩子,到底經曆過什麼?

祁連城已柔聲道:“好,我明白了。你放心,紫菀和高程我會保護好。”又轉眼看向顧雲箏,道,“霍夫人,你日後與侯爺提提此事,方便的話,還是讓那兩個人到侯府服侍熠航。”

“嗯。”顧雲箏沒回頭,“我記下了。”

祁連城遞給熠航一塊糕點,“邊吃邊說。跟我說說,你四叔平日都教你什麼了?沒讓你蹲馬步打拳吧?”問完這些又嘀咕一句,“也不知道他這輩分是怎麼排的。”

熠航則是甜甜地笑起來,“四叔說,先胡亂叫著,不管那麼多。”隨後才說起霍天北平日教了他描紅、辨識藥草等等。

祁連城很想挑個霍天北的不是,可惜的是,挑不出。霍天北比尋常做父親的還周到。

熠航吃了兩塊點心,顧雲箏讓他與祁連城道辭:“過段日子祁叔會再來看你,現在我們回去吃飯。”

熠航乖順的點頭,卻是有些不舍。因為隱約明白,他不能時常見到祁叔。

祁連城也不挽留,隻是笑道:“何時想我了,就跟四嬸說,讓她帶你來醉仙樓。”

顧雲箏附和,“正是如此。”

熠航用力點頭,這才高興起來,回了原來的雅間用飯。

回到府裡,坐在東次間的太師椅上,顧雲箏跟霍天北提了這件事,“在醉仙樓遇到了祁連城,就讓他和熠航見了見。”

霍天北點頭,“他有沒有沒跟熠航說我的壞話?”

顧雲箏忍俊不禁,“怎麼會呢?就算是對你成見再深,也不會跟熠航說的。你不也沒說過他什麼。”

霍天北守著不誤導熠航的原則,卻不能確定祁連城也會如此,“他那人可沒譜。見熠航沒事,你彆讓熠航離開你眼界。”

“我曉得。”

“往後再出門,你帶熠航去寺裡、出名的園子轉轉。大熱天的,彆在街上亂晃。”他說著,拍拍她的臉,“曬成小黑炭可彆跟我哭鼻子。”

顧雲箏斜睨他一眼。

肥肥顛顛兒地跑進門來,一溜煙竄到了顧雲箏膝上,身形直起來,和顧雲箏一通起膩。每次都是這樣,顧雲箏不在府中,它就沒精打采的,她回來了,它也就活過來了。圓圓的小腦袋上寫滿喜悅。

不過幾息的功夫,肥肥就把她一身剛換的衣服弄得一團糟。

霍天北蹙著眉,呼出一口氣。

肥肥從來就很怕他,此時察覺到他這反應,立刻安靜下來,隻是看著顧雲箏,一個勁兒的搖尾巴。

顧雲箏笑盈盈的,“你那是什麼神色?我家肥肥多招人喜歡啊,你居然看到它就沒個好臉色,說你什麼才好?”

她家肥肥?的確是她的,他才不要這種東西。

這東西有什麼好?他冷眼打量,這種身形小的,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體型大的,總是一副凶巴巴的誰都欠它的樣子。

他沒好氣,去了內室看書。

當晚,兩位姨娘過來請安的時候,顧雲箏從秦姨娘口中聽說了林家的事:

林鶴慶父子二人流放千裡,婦孺貶為庶民,一家人今日已經離開京城。

林雅柔會離開京城麼?顧雲箏的直覺是不可能。林雅柔有好幾個“哥哥”呢,她怎麼樣也會設法留在京城的。林太太不在乎林雅柔,但是也樂得見到那庶女周旋一番,周旋好了,一家人也重見天日了;周旋不成甚至惹出了事,一句不知情就能撇清關係。

顧雲箏瞥過秦姨娘,見她正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己,不由一笑。秦姨娘對林雅柔前前後後的事,不過是聽秦家人捕風捉影,知道的有限,此時這反應,隻能是因女子天生的直覺。

直覺或者預感,是不可解釋的事,但通常靈驗。

安姨娘對這種事從來是事不關己的態度,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

秦姨娘也發現了安姨娘看似平靜實則蹊蹺的反應。安姨娘是一心一意的討好顧雲箏,對霍天北卻是無動於衷,毫不在意似的。著實奇怪。

道辭離開正房,秦姨娘對安姨娘笑道:“妹妹去我房裡坐坐吧?新得了幾匹衣料,妹妹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多謝姐姐美意。”安姨娘歉然道,“我還要回房做針線,實在是沒空。”隨即曲膝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秦姨娘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道纖秀的身影,喃喃低語:“這個小丫頭,真真是奇了。”為人妾室,把正室哄得再高興又有什麼用?難不成要一輩子坐冷板凳?女子毫無爭寵之意,那她要的是什麼呢?

這兩天,她聽貼身服侍的丫鬟說,秦家與安家的生意來往出了岔子,安家前所未有的態度強硬。她細問了幾句,才知年初開始,安姨娘的父親精力不濟,已將生意交給了安姨娘的大哥打理。安姨娘的大哥,從一開始就態度激烈的反對妹妹入霍府做妾,痛恨太夫人、秦家、範家,如今做了當家主事的人,想來是不會再給秦家、範家留情麵了。

她便想和安姨娘走動得近一些,卻不能如願。

走到自己的小院兒門前,聽到兩名婆子在低聲議論:

“二爺和二夫人又吵起來了,聽說都動手了呢。”

“是啊。連著好幾日了,也不知到底是為什麼。”

秦姨娘頓住了腳步。

這些日子了,太夫人前所未有的安靜,二夫人稱病卻與二爺爭吵不休,三夫人與三爺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秦家與安家的生意出了岔子……

似乎隻有侯爺與顧雲箏一如往常。

風雨欲來的陰霾、恐懼忽然籠罩了她。

傻子都看得出,侯爺與太夫人麵和心不合的日子已久,母親所說過的那些是非恐怕都是真的。

如果侯爺與太夫人多年恩怨擺到明麵上,意味的就是侯爺與秦家遲早也會針鋒相對。她一個地位卑微的人,到時怕是任人踩踏。

不行。

不行!

她慌亂地搖了搖頭,用力咬了咬嘴唇,轉身吩咐身旁丫鬟:“隨我去見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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