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芳菲(6)(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1481 字 5個月前

都說醫者仁心,霍天北是特例。他有醫術,卻無行醫之人的仁慈,絲毫也無。

其實看他因為鬱江南生病才學醫,就已能說明一切了。可惜陸先生不服氣,一直想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骨子裡的性情,一直沒做到。

就沈燕西自身而言,一直想與霍天北親近些,但是兩個人性情不同,涉獵的東西不同,始終像是兩條路上的人。太過熟稔,知道這是兄弟一樣的人,就是沒辦法做到誌同道合。

至於蔣晨東,從來就與霍天北井水不犯河水,小時候總是較勁,想把霍天北壓下去,一直沒如願,最好情形是平分秋色。長大後一個在沙場、官場,一個經商賺錢。霍天北一邊做官一邊賺錢搶走很多買賣的階段,蔣晨東簡直是暴跳如雷了。就這樣,兩個人越來越反感對方,相見時不過是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蔣晨東尚宮主之後,不與霍天北對著乾才怪。

而那也正是沈燕西最不願看到的局麵。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在感情上,他必然是希望蔣晨東一生都好好的,而在理智上,他極為欣賞霍天北,亦明白霍天北不是主動向誰挑釁的人,但是一旦被激怒,就會變得冷血,讓人想想就毛骨悚然的冷血。

在西域聽聞的一場場戰事,一場場贏得極為漂亮但對於敵軍來說是噩夢、煉獄的戰事,足見霍天北的狠戾。至於在京城傳揚的霍天北冷血的那些事,比起那些戰事,真的是不值一提。男人最見真性情的,一個是在戰場,嗜血還是怯弱,一入沙場無所遁形;另一個是對身邊人,寬和還是睚眥必報,點點滴滴都可看清。

霍天北在沙場上嗜血,平日待人寬和,偶爾會善良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蔣晨東平日裡待人寬和但言辭犀利,在官場或沙場上就隻能在來日才能看清楚了。能夠確定的是,陸先生欣賞鐘愛了這麼多年的學生,城府不會輸於霍天北。

可是為何要走到那一步呢?難道就不能避免麼?

沈燕西茫茫然地跟在霍天北身側,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個人,“我還有急事,先走一步。改日再來找你!”語必,火燒眉毛一般急匆匆離開。

霍天北訝然失笑,很想攔住沈燕西,想想還是作罷。但這份兒情,他記在心裡了。

隨即,他去了前院,大略翻了翻賬目,聽徐默說了大致情形。

霍府在京城的產業,霍天賜打理得差強人意,換了他,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在外的產業太大,真不能將祖上這點兒油水放在眼裡。

他想到了顧雲箏說過的不如給她敗的話,不自主地彎了彎唇角。就讓她打理這些吧,她當然不會敗家,用這些練練手也是好事。

走出賬房的時候,鬱江南來了,道:“我想來想去,還是你帶我去宣國公府走一趟。有些話,我得跟你表妹當麵說清楚。”

霍天北不明所以,“要說什麼?她惹你了?”

鬱江南笑了笑,“那你就彆管了。怎麼著?你帶不帶我過去?要不然我自己摸到她閨房去?”

答案顯而易見。兩個人一同出門去了宣國公府。

霍天北先去了內宅,安排了一番。他與鬱江南陪著章夫人到後花園賞花閒談,有兩個男子在,仆婦們就全避開了,換了小廝左右服侍。隨後尋了個機會,讓鬱江南與章嫣見麵說說話。

鬱江南遙遙看著章嫣在兩名丫鬟的陪同下緩步走來,臉色一點點冷了下去。

他平時真不是好脾氣的人,也不是霍天北那樣不吝嗇笑容的人,也隻有霍天北在場的時候,或者麵對與霍天北有關的人,他心情才會變得舒緩開朗。

向他走來的這女孩,他想給她一個溫和的麵目,此刻卻實在是做不到。

章嫣讓兩名丫鬟等在不遠處,獨自走到他麵前,曲膝行禮。

鬱江南緩聲道:“你的表嫂已經跟我說了你的話,我告訴她,那些事都隨你,我無所謂。”

章嫣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我過來是要問你,還有沒有類似的事。如果還有,一並跟我講清楚。”鬱江南一麵說,一麵研讀著章嫣的神色。她神色有些奇怪,乍看像是鬆了一口氣,再看卻又像是有些失望。

“沒彆的。”章嫣又對他深施一禮,“謝謝。”

鬱江南沉吟片刻,道:“你是不是自心底不情願?若是如此,我也不會強人所難。”

“……”

鬱江南給她分析現狀:“你表哥表嫂一心護著你,有他們在,不論你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會幫你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上次耀華寺的事就是個例子。這次你表嫂既然幫你傳話,就是做好了我退親的準備,否則不會做這種不討好的事。他們對你這麼好,你心裡清楚吧?”

章嫣看了他一眼。末一句,讓她有些意外,片刻後才點一點頭,“我明白,他們待我極好。”

“我與天北親如手足,他的發妻也就是我的弟妹。他們護著的人,我不會怠慢。有些事,我不是不能握著你的把柄刁難你,但我不會那麼做。說句不好聽的,你還不值得我與天北夫妻生出罅隙。”這種話傷人,鬱江南卻不能不說出來,“回頭想想,我想娶你也許是有些衝動了,但是事已至此,我就不會反悔。可若是反過來,你反悔了,而且特彆不情願,我也不會強娶你。真到那一步,你們宣國公府退親便是。我孑然一身,無人管束,何時娶妻成家都可以。你卻是不同,被人退親會影響你的名聲。”

章嫣靜靜地看著他,用心品味著這一席話,慢慢漾出了悵惘的笑容。

鬱江南蹙眉,“我最煩你這個樣子。”上次在城外他的彆院,她就是這樣看了他好一陣子,然後說“我同意”。是同意了,今日就又鬨出幺蛾子了。

章嫣的笑容卻明快了一些,“你說的道理我都明白。正因如此,這些話才要先一步告訴你,讓你做出取舍。我明白我算是人單勢孤,可也算是後台硬的。我讓表嫂在這時候幫我傳話,也是不想等到成婚後給她平添紛擾、惹得你厭棄。我……謝謝你,沒有彆的事情了,如果你不改心意,我就安心待嫁了。”

鬱江南想了一會兒,點一點頭,“行,就這麼定了。你回房吧。”

章嫣施禮之後款步離開。

鬱江南摸了摸下巴,真是看不明白她腦子裡整日都在想什麼。好好兒一樁婚事,她偏把他弄得雲裡霧裡的。

如果納妾,她就不會有所出……這話可是意味深長。如果妾室先生了兒女,她就不生了;可如果她先生了兒女,妾室在她之後懷孕,她是不是要讓妾室墮胎?總之就是她要麼隻要嫡出的兒女,要麼就隻要庶出的兒女。

他到此刻才細想了想她的話,隨即一笑,誰告訴過她他會允許膝下有庶出的兒女了?明明都是自己的兒女,卻要分出個高低貴賤來,甚至於,後半輩子就要看著嫡庶子女爭鬥——太傻了,他可沒那麼想不開。

章嫣的性情一定不是很討喜的,但是,他看著還算順眼。

所以,就這樣吧。

他沒時間去找一個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她不可能離開家門找一個如意郎君,兩相將就一下,湊合著過吧。

想通了這些,他回去與章夫人、霍天北說話。這時候他來宣國公府應該是不大妥當,可他不是無父無母麼?有些事自然要親自過來和日後的嶽母商量一番。情形特殊,他也隻能這樣自我開解。

**

熠航和益明、杜蘅在院子的樹蔭下跳百索,肥肥圍著三個孩子跑來跑去,常常害得繩子絆住,惹得人們一通笑,它卻不明所以。

顧雲箏偶爾過去給熠航擦擦汗,讓冰琴準備好綠豆湯。

大夫人就在這時候走進院落。

顧雲箏轉頭望去的時候,見大夫人衣衫極為素淨,眉宇間對她已無以往的厭煩、敵意。她也就走過去,見禮時笑臉相迎,“大嫂。”

大夫人笑著還禮,仍如以往一般直來直去,隻是語氣和善:“過來說點小事,興許能幫到你。”說著話,瞥了一眼西院。

“去屋裡說。”顧雲箏將人請到西次間,茶點上來,便遣了丫鬟。

大夫人斂目看著室內陳設,笑了,“看起來還是不像尋常人家那樣,少了點兒什麼。”她思忖片刻,“少了一點兒女子用心布置後的柔和彆致,還沒心思打理這些?”

顧雲箏還真答不出,便隻是笑。

大夫人也隻是隨口提一句,之後又道:“這些日子,思前想後的,你和侯爺說的那些難聽的好聽的話,我都想了。以前我是過於消極了,也是因為有自知之明,明知是誰害了大爺、害了自己的孩子,卻無從報複。我不是太夫人的對手,若想報複,怕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她有些悲傷地看著顧雲箏。

顧雲箏能理解,卻無從安慰。

大夫人也不是來找人寬慰自己的,解嘲地笑了笑,“她那種人,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想出來的點子總是詭異離奇,讓人防不勝防。我城府不夠,隻能寄希望於侯爺。侯爺這幾年沒有動作,我便以為報仇無望了,甚至曾誤會埋怨過他,可也不能不為自己打算——總要活下去啊,哪怕熬著,也要熬得太夫人死在我前麵,看看她到底是什麼下場,這才有了千方百計的要過繼熠航、屢屢惹你不快的那些事。”她說著話站起身來,“還望四弟妹不要記恨,我給你賠罪了。”

顧雲箏忙上前扶住大夫人,讓她落座,“大嫂若是這樣,那我豈不是也要給你賠罪了?”她說過的話……此刻想想,話說得太重了,真是汗顏不已。

“你不計較那些就好。”大夫人順勢落座,說起眼前的事,“上次太夫人想害你,沒有得手,她不會罷休的。等到下次出手,估摸著就不隻是針對你了,恐怕會讓你和侯爺都身敗名裂——她如今恐怕也意識到了,隻剩了魚死網破這一條路。女人有些手段是上不得台麵,可一旦得逞,卻能取人性命。”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