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藩籬(3)(1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3000 字 5個月前

顧雲箏沉默片刻, 扯出淺淺一笑,“你的確是把我慣壞了,慣得我居然不能以子嗣為首要之事。我自然也說錯了話。事情過了就放下吧,彆再提了。”

這樣的態度, 分明還是無法釋懷。霍天北看得出, 笑問:“真能做到?”

“自然。你也一樣,把我說的那些話都忘記。”顧雲箏下地, “我要用飯、睡覺,你去忙你的事。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安排下去就是。再有, 記得去看看熠航,他很想你。”

她想結束談話, 霍天北也隻得依她,不能再惹她了。猶豫片刻,他隻好起身, “晚間我早點兒回來。”手邊也的確是一堆事情。

“嗯。”顧雲箏漫不經心地應著, 轉去更衣。

轉過天來,大夫人與三夫人都聽說了顧雲箏懷孕的事,前者第一時間告訴了太夫人,自心底愉悅地笑道:“我那個小弟妹啊,難得的發了點兒善心,讓三房給你順順利利地添了個孫兒,眼下有了喜脈,也算是善有善報。”

太夫人如今已經消瘦憔悴得不成樣子, 目光渾濁,聽了這話,愣怔多時,忽而笑了起來,“的確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們的侯爺為著兒女,是再不會做出六親不認的事情了,我與天賜一家有活路了。”

大夫人好笑地道:“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不急,我等著,倒要看看侯爺到底會如何處置你。”又提醒道,“我猜想著,侯爺可能就是想等到四弟妹有喜之後,再決定如何處置你們。否則,他可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情,怎會容得你還留在霍府。”

“是啊,我們拭目以待便可。”太夫人笑得意味深長,“老四的性情便是我也摸不透,卻能看出一點,他為一些人與事心軟的時候,也能讓人瞠目結舌。唉,不管怎樣,天賜能活下來就好,我倒是無妨。”語氣篤定。

大夫人不予置評,由著太夫人往好處想,隻忙著找了些補品,命丫鬟給顧雲箏送了過去。她沒親自去,為著三夫人臨產前自己做的手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三爺與三夫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在她眼中是太夫人的人,直到這兩年才知道那對夫妻也不易,從沒做過助紂為虐的事,非但如此,還因反對太夫人與霍天賜的癡心妄想,弄得處境堪憂。

三夫人那樁事,她與太夫人談論過,一來二去的,被太夫人弄出了火氣,上了當。也是趕巧了,她剛將產婆穩婆收買打發出府,三夫人那邊就要生了。在那時不是不忐忑懊悔的,甚而命人快些將人找回來。畢竟,三夫人與孩子是無辜的,甚至三夫人還因大爺的事弄得之前平白隕了兩個孩子,這次若再出閃失,大爺怕是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也是在那時刻,才知自己又上了太夫人的當。太夫人被自己折磨了這麼久,心裡早已恨得入骨,巴不得自己因為這樁事引得顧雲箏發火、責難。沮喪死了,惱自己怎麼到了這時還是不能深思熟慮的做一件事,也看透了自己——這輩子都彆想與人明爭暗鬥,她是真的沒那份城府。

後來,聽說顧雲箏早有準備,這才鬆了一口氣,老老實實地等著顧雲箏來詢問甚至刁難。卻不想,顧雲箏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提都不提。

那個一時溫言軟語一時言辭惡毒的小弟妹,也是將她看透了吧?左右也就這點兒道行,不值得計較。她自嘲地想著,心也就定了下來。不論怎樣,當個教訓吧,日後再不上太夫人的當才是正理。

思煙奉命給顧雲箏送去了補品,回來後說得了一兩銀子的賞錢,還說四夫人看起來很是憔悴,想來是害喜的厲害。

大夫人坐不住了,去正房看了看。

彼時顧雲箏正在做針線,在給熠航做衣服,見大夫人進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秋日要過了,給熠航的秋裳才要完事。”

大夫人不由失笑,“誰都知道你什麼事都利落,隻這一樣最是拖拉。”落座後,瞧著顧雲箏麵色蒼白,眼底有血絲,目光不知為何,多了幾分清冷之意,並無太多喜悅,心裡便是一緊,“是不是孩子把你折騰得狠了?瞧這樣子,竟似變了個人。”

顧雲箏隻是一笑,“吃什麼吐什麼。剛折騰了一陣子,等會兒再吃東西。”

“就得這樣。”大夫人是過來人,笑著叮囑道,“就算是孕吐得厲害,也要吃東西。你若是怕難受,少吃甚至不吃,你受得了,孩子可受不了。”

“嗯,我明白。”

“想吃什麼就即刻吩咐人去做,府裡沒有的就去外麵買。你不是常去醉仙樓麼?想來是那兒的飯菜合你的口,不如從那兒請一位廚子過來。”

顧雲箏就笑起來,“那倒不必,還沒到那地步。”

大夫人絮絮叮囑多時,這才說起三夫人的事,赧然道:“我也是被太夫人氣糊塗了。那天跟我說什麼如今侯爺再得勢也沒用,膝下隻得一個養子,還是不能入族譜的養子。三夫人若是生下個男丁,他們夫妻又與侯爺算得和睦,日後侯爺要三房的子嗣承襲侯爵也未可知。總之囉囉嗦嗦與我說了大半晌,我被氣得不行,就做了糊塗事。”

顧雲箏忍俊不禁,“你是過去收拾她的,卻怎麼被她指使起來了?”

“是呢。”大夫人窘然,訕訕的道,“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吧,如今再不聽她胡說八道了。”

顧雲箏了然一笑,“那就好。”

大夫人又坐了一會兒,見顧雲箏神色倦怠,便告辭了。

隨後,霍天齊與三夫人又派人送來了很多補品,顧雲箏命春桃打賞,讓丫鬟帶話回去,三夫人還在月子裡,她又不方便過去,過段日子再在一起坐坐。

至午後,霍天北另找了一位藥膳師傅,來給顧雲箏調理著。她情形不是太好,心火重,胃虛寒,需得有專人好生服侍。

顧雲箏自是不會反對。

春桃卻看出她毫無喜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顧雲箏搖了搖頭,“我能有什麼心事。”就如霍天北說過的,有些事不能深想,不敢深想。

三夫人生產時就讓她心生畏懼,如今沒完沒了的孕吐更讓她煩不勝煩。不論在雲府還是在霍府,她都沒見過哪個人害喜像她這麼嚴重。平日裡對下人還能壓著心頭煩躁和顏悅色,對著霍天北卻是越來越難控製情緒。她不想的,就是管不住自己,總有一股莫名的火氣,迫使她待他沒個好臉色。

藥膳師傅和李媽媽說這也正常,懷孕的人情緒易波動。

霍天北每日進宮,與內閣一同商議南疆那邊的動亂,回來後總有幕僚等著。實在是繁忙,還是儘量抽出時間回房看看顧雲箏。

回來時她要麼在做針線,要麼是在聽堇竹、李媽媽通稟內院外院的瑣事,更多的時候是正嘔吐或臥床歇息。

她與他說話的時候越來越少,寥落的言語間,語氣越來越不耐煩,越來越冷淡。夜間同床共枕,更是刻意與他拉開距離。

與她商量著讓李媽媽、徐默分管內院外院的事,她就靜靜地冷冷地看著他,“好啊,我巴不得呢。”

一聽就是反話,他隻好作罷,又商量著要不要章嫣過來看看她,她想也不想就拒絕,“有什麼好看的?難看死了。你少給我聲張這件事,煩。”

他隻得依她。

偶爾想給她把把脈,她就甩開手,“你那醫術能不能留著治病救人?我又不是病了,有這好心,怎麼不去看看舅母。”

噎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知道她是害喜所致,也就能體諒,想著熬過這段日子就好了。之後數日,她孕吐的情形卻越來越嚴重,他真正的擔心起來。詢問過藥膳師傅,藥膳師傅說若總這樣下去,她本就沒完全調理好的胃病怕是會發作,傷了她身體不說,便是胎兒也會出閃失。

這日,他與內閣幾人商定了平南疆之亂的將領,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件事應付過去,也能多一些時間陪陪她了。回到府中,正往正房走去,徐默跑過來,神色分外焦慮。

他預感不妙,“怎麼了?”語聲中有著自己無從察覺的忐忑。

徐默一麵氣喘籲籲地陪著他往正房走,一麵稟道:“夫人害喜的情形實在是少見,今日仍是吃什麼吐什麼,喝口水都要吐出來。勉強用過午膳之後,又吐了半晌,到最後……竟吐了血。”

霍天北的心懸了起來,一言不發,加快了步子。

徐默繼續道:“侯爺也彆太心急,夫人命人去知會了三夫人,三夫人命丫鬟去請了沈大夫的娘子過來,開了安胎藥。聽說沈家娘子最擅長這些……”

後麵的話,霍天北已聽不清了,疾步走進正房,轉入寢室。

寢室裡有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他走到床前,看到床榻板上未清洗乾淨的血跡,看到了倚著床頭麵無血色閉目養神的顧雲箏,他眼中滿是疼痛。

“怎樣了?”他坐在床邊,握住她指尖冰冷的瘦的骨節分明的小手。

顧雲箏緩緩睜開眼睛。方才太過疲憊,竟昏睡過去了。看清他麵容,自嘲地笑了笑,“沒事。胎兒沒事。”

霍天北語聲愈發沙啞:“我問的是你怎樣了。”

“我自然也沒事。”她闔上了眼瞼,“這件事怪我,你離京之後,我用飯總是由著性子胡吃海喝,還喝過幾次酒。到了如今,害喜引得胃病發作。不過孩子沒事,你不必擔心。”

他問的是她如何,她卻隻說孩子。“堇竹!”霍天北揚聲喚道。

堇竹應聲跑進來,眼紅紅的。

“你說。”

堇竹言簡意賅地道:“沈家娘子說了,若是夫人執意要保住胎兒,但是心火太重的話,會傷了身體。沈家娘子能保住胎兒,卻不能保證夫人會在產子後無虞,臨走時再三勸夫人三思。這樣下去,夫人怕是會落下咳血的病根。”

霍天北握著她的手,拇指向她手腕移了一分,又放棄。“知道了。”他擺手命堇竹退下,輕輕地將顧雲箏帶到懷裡,手勢極為溫柔地撫著她瘦削的背部,“阿嬈。”

“嗯?”她覺得好累,睜開眼睛都覺得吃力。

“怪我麼?”怪我說過讓你無法釋懷的話麼?他沒把話說透徹,但是知道她能聽懂。

顧雲箏輕輕搖頭,“不怪你。應該的。”換了她,言辭怕是會更難聽。

他與她拉開一點距離,看著她憔悴的容顏,疲憊的神色,語聲低緩:“你不要我給你診脈,我就依你。眼下——”他語聲頓了頓,“我們聽大夫的,好麼?”

顧雲箏有些茫然的眼神有了焦距,定定地對上他視線,她下意識地抬手護住了腹部,有些慌亂地搖頭,“不。我不聽。隻是有心火而已,過段日子就好了。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胎兒與你,一定要選擇的話,我要你好端端的陪著我。”若她的心結一直不能解開,若他不能讓她釋懷,胎兒能勉強保住,她卻會落下病根,甚至於,會在生產時出閃失。他承擔不起無從挽回的閃失。前所未有的恐懼抓牢了他。

他說的是胎兒,不是以前掛在嘴邊的孩子。她愈發慌亂,“我不是為了你才逞強的,你也不能替我選什麼。是我要這孩子。以前我不知道,不知保養身體,現在不會了。孩子不也是你盼了好久的?陪伴我這麼久了,是有些調皮,過段日子就好了,慢慢的就懂事了……你幫我調理,這樣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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