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台》全本免費閱讀
睢竹每次回憶起馮贐,都有一種削骨剔肉的痛楚。
他在嘉泰十四年重返上都,更正了原名——元睢,從東箭公子搖身一變成為大魏的太子殿下,其超人的智謀和仁術讓朝廷上下無不傾目。
世事擾攘動亂,根本不給他留下哀戚的時間。
十四年初,他的父皇沉屙難起,每日視朝改作單日視朝,仍然力不從心,十四年末,父皇便對眾臣囑咐道:“太子年德漸成,太上皇素嚴明,臨事平允,深可承托。欲令太子監國以外,太上皇居中詳處。卿等可以斟酌之。”
他就這樣開始參政,一晃兩年過去,及嘉泰十六年,朝陽公主正式登位,欲擅天下威烈之權。
起初公主一直活在傳說裡,元家眾臣俱不以為意,隻當做一個諸侯借此興兵的話頭罷了。
直到陛下遣使過塞北諭令講和,公主主動現身,不僅拒絕接旨,甚至彙聚邊城不下十萬的流民罪民,經她一紙赦書,全部充入叛軍,叛軍便浩浩蕩蕩增加到了百萬數,士氣大振,接連攻占了雁門關以北的大片領土,猶然不知避忌,兵鋒直指上都。
此誠危急存亡之際,元睢身為大魏儲君,不得不臨危受命。
今夜傳召部屬前來聚談,他所信任者,惟二人而已:項知歸,納蘭枚。
——即當初的南金與西琛。
展開一幅大魏地理輿圖,東端是上都,北上至邊塞的梧桐城,天各一方。
先帝奉羲貪功起釁,為彰王朝威武,常常致力於開疆拓土,界域戰事頻繁,故設置藩鎮駐兵,鎮守一方疆土。藩鎮節度使多數已拜將封侯,身居高位,掌有轄區一州的權力,兵隨將走,將則擁兵自重,便如一枚棘刺,教大魏嚴憚之。
元氏繼統以來,一心撫禦四方,未曾收回諸侯的兵權,不料今時今日,藩屏社稷的諸侯為朝陽公主召至麾下,釀出這等滔天禍事來。
百萬大軍,可謂聲勢滔天了吧?
項知歸認為事不宜遲,應當儘快發兵遏製敵勢;元睢卻認為此刻開戰,不利於新朝休養生息。雙方各執己見,免不了唇槍舌劍地爭論一番,而納蘭枚手持書卷,始終不發一言,維持著與世隔絕一般的靜謐。
項知歸年少即桀驁難馴,成了元睢的下屬,往時態度分毫不改,每回產生分歧,他稍有不順,便公然頂撞起來。
元睢清楚這是彼此信任的緣故,也一直隱隱感激著大家未因君臣懸殊的身份而變得疏遠隔閡,可有些時候,麵對性情高傲無法無天的項知歸,猶如遁世不作不為的納蘭枚,他仍不免感到一陣陣難堪和苦澀。
案上的地理輿圖,標為叛軍的紅色人馬在塞北不斷擴張,卻隻礙於一道名為雁門關的防線,始終不得進入中原心腹。
元睢用手指按住眉端,覺得那裡躥跳著似的作痛。
假若阿贐尚在人間,四兄弟還是一同存在,一同做著事,該多好。
失散了一個,剩下的就不知該如何共處了……
元睢忽然長身立起,步入到背後一間暗室裡去。
待他人再出來時,已捧了一樣東西在手上——焦黑的,醜陋的,隻餘雕刻間隙及底部仍微微閃著一點金光。
是當年贈與馮贐的金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