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楠雄和童也相識那年,齊木剛過完滿七歲的生日不久。彼時,一貫自詡成熟大人的他是不屑與這麼個傻玩意玩到一起去的。
但也許是那日工作結束返回家的童也爸爸端出來的咖啡果凍實在是太香了,一不小心他就中了這個狡猾的大人的奸計,答應了時不時就過來陪他家小崽子玩耍的約定。
男人似乎因為工作原因總是十分忙碌,每次都要到深夜才會回來,而礙於童也年齡太小以及居住環境的緣故,也鮮少讓童也出門。
儘管未曾明說,但自幼聰明睿智的齊木沒過多久就猜到了男人的工作性質。當然,在得知真相時,他還是感到了些許驚訝。
一是驚訝於那個笑容溫暖的男人竟然從事這樣的職業,二是沒想到能親眼見到一邊忙於養著孩子,一邊混/黑的人。
——原來,黑/社會也會像普通人一樣忙得猶如社畜。
齊木剛認識童也的那兩年,可沒少被這小兔崽子折磨。雖然在男人麵前乖得像隻小貓,但一旦家裡沒了大人那簡直就能掀了天。
如果不是有任他吃的零食和最新上市的電動,齊木當時真就直接放棄這個二傻子了,何來忍他一說。要怪就怪咖啡果凍這個小妖精太纏人,竟然連他都敢誘惑!
那時,齊木以為這件事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雖然跨度有些過於遙遠,但在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去朋友家玩的一種不是嗎。
再者,不用跟討人厭的空助搶零食吃的感覺太過舒暢,以至於在不知不覺間,他都習慣了時不時就抽空到童也家坐上一小會兒,待到爽後再心滿意足瞬間移動回家的日子了。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不長不短的時間,直到三年後的某一天,男人在一次出任務期間,由於異能失控在眾下屬眼前當場消失了蹤影,之後便再無半絲音訊。
這個噩耗傳到童也耳朵裡時,兩人正在家裡坐在電視前打著遊戲。聽著男人直屬屬下彙報男人的死訊,兩人皆是一愣。
那時,坐在童也身旁的齊木毫無預兆地忽然湧生一種極度的不安感,隨著一聲手柄墜地的清脆聲,來不及他做出什麼反應,一大片雜亂無章顏色詭異的花瓣像是被打翻的染料盤一般,突然在那一瞬間淹沒了整間屋子。
那時童也第一次異能失控。
直到那時齊木才知道,原來男人一直不讓童也往外跑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年齡太小,更多的原因在於,童也在那時根本還控製不住因情緒變化而引起的異能失控情況,迫於無奈才將童也關在了家裡。
由於是因公殉職,再加上還是原乾部的遺孤,童也後續的待遇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
當齊木一如既往再次去那間公寓看望童也時,卻發現那裡早已人去樓空,在花費了半個月時間調查後,齊木才從一些人口中打聽到了他已經被個叫做織田作之助的男人收養了。
據說,這個織田作是童也父親的好友,雖然齊木對此不太清楚,但從童也的反應來看似乎的確如此,起碼在見到童也之前他猜想的那種後爸與兒子間的狗血劇情並沒有發生。
麵對毫無預兆憑空出現在自己家中的粉發少年絲毫沒有驚訝,這個紅發男人麵色平靜地向齊木點了點頭,語氣自然地詢問道:
“你是童也的朋友?我打算去街上買點東西回來,你有想吃的東西嗎?”
饒是齊木也沒能在這個男人麵前保持住淡定,他沉默不語地望著站在玄關的男人,良久沒有回話,最後還是癱在沙發上的童也幫他回的話。
男人很快離開,齊木一言不發地走到沙發旁低頭看向童也,難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繼而陷入了沉默。
“今天不做那個了麼?”良久,他出聲問道。
還在那個公寓的時候,每當齊木去找童也時,少年都會以老鷹起飛的沙雕姿勢迎接他,就像第一次見麵時的那樣,於是這個動作也在不知何時便成了某種暗號。
雖然齊木從沒做過這種動作,但怎麼說也看了三年,幾乎都快成了習慣,所以眼下突然變成這樣齊木多少還是有點不太習慣。
他望向依舊靠坐在沙發上的黑發少年,少年沉默地盯著電視屏幕,微光靜靜地反射在他眼底像是被無聲地吸納了進去。
良久,才見他忽然拿起遙控器換了個頻道,低聲說了句:“下次吧,今天沒什麼興致。”
齊木楠雄不再言語,垂下眼眸輕輕坐到了沙發上。
有時候一個人的成長就在一瞬間,隻不過少年成長的犧牲似乎過於大了。懷抱著猶如□□隨時都可能會危及自身性命的異能,這個人的生活也許不會就這樣安定下來。
然而,即便是這般想著的齊木楠雄也不曾想過,那樣的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三年後的某一天,童也的異能再次失控。
原因,在一次外出中不慎與羊組織成員發生衝突,剛被推上王座的年輕的領導人插手阻攔,雙方頓時大打出手,直至童也異能被迫脫出可控範圍。
五月櫻花繁盛,花瓣零落。黑發少年掩著唇打著噴嚏走到一旁的樓梯上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全然不顧就在上一秒還在與某羊組織少年激烈戰鬥的事實。
三兩片零碎的櫻花瓣悠悠地落在頭頂上,少年抬手隨意地掃了下去,一副對周圍絲毫不在意的傲慢態度。
中原中也蹙眉盯了一會兒他略顯蒼白的側臉,忽然側睛瞥了一眼腳邊還在不斷無聲繁生的花叢,沉默片刻,一腳踩在那些雜花叢上,語帶挑釁地說道:
“小鬼若是連自己的異能都控製不好,就趕緊回家躲起來偷偷練習去,彆再出來丟人現眼。”
說著,他腳尖微微用力,輕而易舉地便將一朵即將綻放的花給無情地攔腰折斷。
“果然是什麼樣的領導者,就能帶出什麼樣的手下。”黑發少年坐在台階上頭也沒回地嗤嗤笑道。
中原中也輕輕眯起眼,湛藍的眼眸中無聲地醞釀著危險的氣息:“你什麼意思?”
“你們是叫‘羊組織’?不說我還以為是哪裡來的惡狼組織呢,專門挑像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少年下手搶劫?”
搶劫?
因為趕來時雙方已經進入動手階段,本以為是外人欺侮羊的人才在第一時間插手的中原中也微怔,下意識回頭去看躲在角落裡的夥伴,卻發現在自己向他們的藏身之處投去視線的下一秒,便紛紛移開了視線,心虛到不敢與他對視。
瞬間猜到了他們做了什麼,中原中也不由得緊蹙起眉看向坐在階前的黑發少年,神情裡摻了一絲說不出來的彆扭。
“……既然是我搞錯了,你倒是說話啊。”要是說出來他也不至於和這個人打到對方異能失控的……
然而童也卻說:“沒什麼,我是故意的。”
“哈?”中原中也挑了一下眉,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出聲提醒道:“你的異能總是這樣的話是很危險的。”
童也從石階上站起身來,拍著褲子淡淡道:“多謝提醒,與你無關。”
“……”啊啊,確實是這樣呢!他就是在多管閒事呢!
中原中也輕嘖了一聲,表情煩躁地瞪了這個奇怪的少年一眼後轉身離開了。
兩人之間的衝突並不算是什麼大事,時間過去了自然就會被人忘記。但不知為何在不久之後,這個消息卻在不經意間傳到了港黑上層。
彼時,港黑原首領還未變成幾年後的衰老混沌模樣,在聽聞這個情況後,忽然憶起了身為原乾部遺孤的童也的情況,像是心血來潮一般便對著自己的私人醫生隨口說了一句:
“雖然放在身邊有點危險,但好好培養一下說不定還可以派上用場。”
但也僅是說說而已,在原乾部不幸殉職之際奉上豐厚的慰問金已經是仁至義儘,當然所謂的慰問金也不是因為什麼同情才送出去的,毫不意外地抱著一絲給其他下屬看的目的。
可如果說連已故下屬的親人都要贍養的話,港口黑手黨還沒有那麼仁慈。
“聽說是無法完全控製住自己的異能,和羊組織那位年輕的首領發生爭執那次也是因為這點被迫中斷的。”身著白色大褂的森鷗外輕笑著說道。
“哦,那可不太好,他的異能是?”
“似乎是開花之類的異能。”
“開花?”老首領皺了皺眉,那張滿布溝壑的麵容顯得更蒼老了,“父親的異能明明那麼出色,怎麼到了孩子身上就變成這樣了。”
森鷗外聞言笑了一聲,卻沒有接話。
話至此,幾乎已經宣判了擁有‘無用’異能的童也是不可能進入港黑的,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沒過半個月,童也便收到了來自港黑的邀請,隻不過邀請方並非為老首領,而是他身邊的那名私人醫生。
當齊木楠雄得知這件事時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了,那時童也早已經從織田作之助的住處搬了出來,開始一個人在外麵生活。
而森鷗外也開始在外宣稱,將童也安置在身邊隻是想要一個助手,外加念在曾於已故乾部有過不淺交情,實在看不下去舊友之子在年幼之際時刻遭受著異能失控的威脅,故而領到身邊時刻照看著。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眼界以及手段著實遠遠高於普通水平。一來賺足了港黑眾人的讚賞,二來即便這人有其他企圖,其他人也不會認為將一個連異能都控製不好、且還是個派不上什麼用場的少年安置在身邊會是什麼明智之舉。
至於身為童也名義上的養父的織田作之助的存在,則幾乎無人問津。
“你真的覺得這樣就是最好的嗎?”
當齊木與童也兩人在碼頭邊走著時,齊木忽然向身邊的少年拋出了個這樣的問題。
童也彎腰從地麵上拾起一塊白色的石頭,在手裡來回上下顛著,看向自己許久未見的友人,出聲問道:“你是指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私人醫生,為什麼會突然找上你說要請你做他的助手?據我所知,你應該不具備醫學相關的基礎知識的,當然你也不要拿他那套念舊友之情的陳詞濫調來敷衍我,不久前我悄悄在遠處觀察過那個男人,即便是從麵相看,也不會是什麼重情之人。”
齊木楠雄麵無表情地陳述著,童也聞言卻笑了一下,忽然打了個響指說道:“bingo!不愧是我們睿智的齊木大人,隻需一眼就能判斷出一個人的真實麵目!”
齊木楠雄輕輕蹙起眉,神情有些不滿:“不要岔開話題,我在說很嚴肅的事情,那個男人明顯是抱有其他目的才會叫你過去,不然若是真因為同情的話,早在你父親失去蹤跡時就應該站出來了,怎麼會等到織田作出任務回來之後得知意外匆忙跑來看望你時,都沒有親自露過一次麵。”
“齊木君,今天你的台詞竟然這麼多,再說下去會不會要崩人設了?”
“童也!”
齊木的表情已經顯露出明顯的不虞,童也無奈地歎了口氣,扔了兩下手中的石頭,忽然用力往海裡一拋。
“我都知道的,你不要再擔心啦。”童也說道。
“你知道還同意去當他的助手?!”
“不然的話,誰能教我控製住異能?這樣下去哪天我在夢裡突然猝死也說不定,我還這麼年輕俊朗,就這樣死了怪可惜的。”
齊木張了張嘴,有些話忽然變得說不下去了。他想說他可以教,但事實上雖然表現形式相近,但超能力與異能在某些方麵還是有不小的差彆,最起碼齊木認為,自己還未到能夠教授彆人的地步,再者就連他都是靠空助做出的抑製器才能維持現在的平靜生活,成為人師什麼的,實在有些誤人子弟。
“……不然,我去拜托空助也試著幫你做幾個抑製器?”這個一向無所不能的粉發少年人生中第一次顯得有些不確定。
童也看了看他頭上那對疑似惡搞的對對碰球,無比堅定地搖頭:“多謝您好意,還是算了吧。”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你也不要太擔心,其實那個醫生教的東西還是可圈可點的,最起碼在照著他說的那樣做之後,我這陣子身體變得輕快了不少呢。”
“……他教你什麼了?”
童也想了想,簡單地說道:“大致意思就是,與其躲著閃著,不如將異能徹底釋放出來,直到感覺到極限時再收回,重複幾次後就大致能摸清自己的底線在哪了,由此也能間接地避免下次使用異能時不小心用過頭。”
“啊,還有就是要儘量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波動。”
齊木靜靜地聽著他的話,左思右想了一番,似乎確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他歎了一口氣,像是勉強接受了一些,但仍舊不放心道:“不要太相信那個男人的話,也不要對其他事抱有好奇心,一旦牽扯進去很容易出不來的……那個醫生,絕對是另有企圖。”他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