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這裡是……大學的階梯教室!?
剛剛,沒錯,就在剛剛,一把朦朧且詭異的聲音把我驚醒。
“8——5——5——0——”
我隻隱約地聽到這幾個拖長音的數字,往下的還沒來得及聽清,人就醒了。整個過程很快,快到缺少真實感,或許根本就不是真實,不過那把聲音倒真真切切。
階梯教室外陽光明媚,柔和的光線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射進室內,在白牆的加持下,整個教室像曝光過度的照片,讓人看不清楚細節。待眼睛適應後,五顏六色的線條愈加明朗,人和物不再虛幻,我很肯定自己回到了過去。
以我的邏輯理解,搜索腦海中匱乏的詞彙,隻能想到“重生”這個詞。
我重生了!
重生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嘗試去回憶,腦袋立馬發脹。隻依稀記得在燈影稀疏的寒涼街道上,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身體飄飄然,似一具空殼,偶爾晃過的車燈像舞台的聚光燈,亮眼晃人……記憶隻到這,之後發生的事情如酒後斷片,它確實發生著卻不得為我所知。
有話說:性格決定一切。自高考失手之後,我的性格漸漸變得憂鬱,重生對我而言就如同白開水,淡而無味。
稍打精神後,我掏了掏褲袋,大學時期做兼職攢錢買下的手機果然在,打開手機一看,光亮的屏幕上顯示現在的日期是:2014年8月27日。也就是說,回到了七年前,而現在是大四,開學才兩天。
“現在是14年?”
為求確定,我小聲問向旁邊坐著的同學。
距離很近,清晰可見那同學臉上鄙夷了一下。
“睡懵啦,不是14年難道是24年。”
我後悔剛才不必要的詢問。
接著,在探索精神的驅使下,我很自然地站了起來。木質椅子便順勢收了回去——
“碰!”
物件撞擊的聲音蓋過老師講課的聲音,在場的同學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射到我身上。我意識到失態了,急忙把頭低下以示抱歉並坐了下來。老師似乎習慣了這場麵,也不理會,繼續講著課。除幾位還在嚼著嘴皮子的同學之外,剛才的騷動就此平息。
……咦?
好像還沒有。
眼角的餘光中留意到有一名散發著耀眼光芒的同學還在看向我。
這樣的形容似乎不符合物理學,但那位同學是杜萊優——長眠於未來之人,這樣形容她恰到好處。
在我看來,杜萊優身上有著凡人不能比的氣質,這種氣質不由外表而生,依托的是人格的魅力和豐厚的學識,總之,是我缺少的東西。
這種我不曾擁有的東西是那麼的耀眼,像天上的星星,永遠隻能遠遠地看著而觸摸不到。我一生當中隻遇到過兩人身上散發著光芒,另一位是初中春遊時遇到的女孩。
我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杜萊優看的真是我後,便下意識地點頭道歉。本以為就這樣了事,片刻後發現她還是側轉著身子,用那雙銳利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按理說剛才的舉動即便打斷了她上課的思緒,我也點頭道了歉,不至於這般與我對視吧。她為何如此執著?
反正我露怯了,沒有再抬頭看向那頭。
琢磨起來,我和杜萊優算不上熟絡,她是同專業的隔壁班,二班,而我是一班,彼此沒有過交心底般的溝通交流,大多數時候形同陌路,自然也談不上討厭一說。
我和她交集點最多的地方是在圖書館。對於從小沒有讀過幾本課外書的我來說,大學鬆裕的時間讓我養成常去圖書館看書的習慣。略微社恐的我常坐的位置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碰巧的是,杜萊優常坐的位置也是固定的,在我的斜對麵伸直手能輕易觸碰到的地方。
我一向獨來獨往,不會礙於大家是同學,冒出一起離開的想法。人際關係的處理,或者說人情世故對於我來說太過於束縛,很不習慣。
杜萊優似乎沒有這方麵的煩惱,大多數時候,在我獨自離開的途中,她總能憑空出現,並且走著走著就越湊越近,還把話匣子一並帶過來。
杜萊優是學生會乾部,這些親昵的舉動我不敢僭越,權當是她的人情世故,客套行為,至少我是這樣認為。
不得否認的是,與她結伴而行的那一小撮時光充滿快樂,滿溢笑聲,雖對她仍感陌生,但不熟絡的這段關係中我感覺不到一絲的尷尬與不安。
然而,當我認為這種場景和關係會一直保持下去的時候,一場離奇的事件暴風驟雨般地將之中斷了。對於那場離奇的事件,我不想用“英年早逝”來惋惜杜萊優,英年早逝是悲傷中帶著少許自我感動,而對杜萊優而言,“無理”更為貼切。毫無道理可言,並且能深刻地感受到命運摧殘一個人時的歹毒。
今天是27號,事情不久後將會發生,意識到這點,我渾身不自覺地戰栗起來。
作為那個事件的唯一目擊證人,有幾點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事件發生的地點以及時間。毫無疑問,阻止那個事件的發生,我掌握著“預先知道”這個最大的優勢。可是……
我這種廢物有能力做到改變曆史這種程度的事嗎?
“呤——————”
下課鈴響起。我的思緒被打斷。
闊彆大學校園多年,才發現鈴聲原來是這般美妙。即使是一所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大學,校園生活還是會令人懷念。
沒等我感歎完畢,人群就開始攢動起來了,重重疊疊的人影讓我丟失杜萊優這個目標。
我起身加入其中,四處尋找,卻始終未尋找到杜萊優的身影。就要放棄之際,左手感到一陣柔軟,緊接著,一個紙質物件被塞進掌心,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從我的身旁悄悄經過,轉瞬間就又不見了。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太迅速,我不禁有些疑惑。但很快我就被周圍許久未見的景色吸引走注意力。
那麵撫摸出印記的白牆,那道踏過無數次的階梯,那片隻依微風起伏的湖麵,一切如常又充滿不常。不常的是我的心態,已不再是往昔少年。
想到這,我有些低落,同時也回過神來。
打開手裡的紙張查看,紙上寥寥幾個字:實驗室後樓梯見。
“啊?”
我猛然抬起頭看向四周——人影稀疏。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旋即趕往實驗樓去。
都是信息時代了,還在傳紙條似乎有些複古,但我和杜萊優還真沒交換過聯係方式,即使兩人是隔壁班。這麼想著,就到了實驗樓樓下。
這時,鈴聲再度響起,這回可沒剛才那會美妙了,我估摸著杜萊優不會在原地等待,決定先去尋找實驗室。
上到四樓,終於發現數個熟悉的身影,此時,同班同學正緊鑼密鼓地做著實驗前的準備。
做實驗通常不會待在一個課室,一些常用的儀器,如:分光光度計、氣相色譜儀、液相色譜儀等有單獨的課室,因此常需不同樓層、課室之間走動。
看著黑板上的實驗內容,熟悉卻陌生,站立了半會,實在無從下手,隻好假裝以打水(去離子水)的名義拿著瓶子溜往後樓梯。
實驗樓沒有後樓梯一說,隻是有一側樓體靠近山邊不常有人走動,所以約定俗成地將靠近山體一側的樓梯稱作為後樓梯。由於是同專業的兩個班,所以大多數時候實驗課程都安排在一起,差異是實驗課室一上一下。
眼睛接觸的舊事物越多,過去的記憶就越發放肆地閃爍在眼前,我感到頭腦發暈,把瓶子隨手一放,攙扶著牆麵蹣跚前行。
“你好慢——”
突然,不遠處一把輕柔的聲音跳進耳內,是多麼的動聽,多麼的清新,令我仿佛置身於山間清泉裡,霎時神朗氣清。
正想抬頭看清說話那人,無形的風不恰適宜地穿隙而來,我下意識地眯上眼睛,待睜開眼,那人已來到我的麵前。正是杜萊優。
杜萊優用手鎮壓住額前的劉海,其餘的頭發則任其在風中飛舞。夏日的暖陽將她籠罩著,照得光滑乾淨的臉蛋紅如熟透的桃子。
無須辯駁,她稱得上“美女”這一稱號,更絕的是,她的美不落俗套,不是雅致,更非豔麗,要我形容得用“英姿颯爽”,乾淨,不獻媚。倘若大膽地遮住她鼻子以下,瞬間爽朗活脫,似一假小子。
肆意的風毫無停歇之意,調轉方向再度襲來,鬆散的白色長裙時而緊貼在她的身上,短暫地將她的身材凸顯出來。本就長得標致的杜萊優在光和風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迷人。
久彆多年,我已忘記她的長相,隻依稀記得她那外露鋒芒的眼睛與似笑非笑的嘴角,今日重見,原來,她曾如此美麗。
002
“好久不見……不是,我來遲了。”
完全搞不懂我要表達什麼,麵對許久未見的杜萊優,心像小鹿亂撞,話竟在嘴裡打著架。
“你確實來遲了。”
杜萊優貌似有些生氣,說完這話後用眼神上下打量我。
“你今天有點兒……不同。”
我確實不同,才剛重生不久,聰明的你注意到我身上的異樣了嗎。我該如何開口跟你講述幾天後將會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要如何解釋才能讓你擺脫死亡的同時又不對你的心靈造成傷害。
“是嘛,我還是我,一點都沒有改變。”
聽到我這麼說,杜萊優似乎有些失望。
她閒走幾步,接著利落一蹬,雙腳踩在不鏽鋼護欄的橫杆上,半身往外探出。
這是一種自我釋放的舒適狀態,同時也是一種置自己生命於危險之中的動作。雖然和杜萊優不太熟悉且許久未見,但我敢肯定今天的她與我過往所認識的她截然不同。判斷基於兩人之間的氛圍,一種身心舒適度的直觀感受。
“確實,一點都沒有改變,你也是,他也是,全部人都是。”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應該是在看向遠方,她的語調很平和,甚至有些缺少生氣。
“你這樣很危險哦,下來吧!”
說著,我往前靠上幾步。
杜萊優沒有回應,舉高雙手伸了個懶腰後轉身坐在護欄上。
護欄有齊胸高,不管麵對哪個方向而坐都極易失去平衡,杜萊優卻絲毫不在意,長裙裡的纖纖玉腿甚至還一前一後地晃動起來,像兩個交錯的擺錘,很美也很危險。
滴嗒、滴嗒……
許久過後,擺錘停止搖擺。
“如果可以長生不老,你渴望嗎?”
杜萊優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