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於數字七(2 / 2)

“嗄?”

這問題猝不及防且莫名其妙,我懷疑聽錯了,於是說:

“你能再說一遍嗎?”

杜萊優皺了一下眉,沒有重複,而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假如有這樣一種生物,它的壽命隻有七天,七天過後,它的肉體會消亡,記憶則注入到新的肉體裡,以此達至永生。你會羨慕這種生物嗎?”

“嗯——”

我努力理解她說的話,但每個字都懂,合在一起就……

沒等我明白過來,她長歎一聲,喊道:“七年啦,還是沒有人來嘛!”

七年……?

教室裡的對視、約定的地點、杜萊優剛才說的話、我重生到七年前……回想起這些信息,我忽然有個大膽的假設,並且伴隨著不好的預感。

“你羨慕嗎?”

杜萊優再次問道。同時她的重心明顯往後偏移。

眼見預感要應驗,我趕緊回道:

“不羨慕,世界上沒有那麼便宜的東西,想要得到什麼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有時甚至要付出更多。”

“哦~”

杜萊優雙手用力,重心回來了,臉上的色彩也回來了。

我抓緊機會繼續說:

“我問個跟你相反的問題吧。假如,假如你的生命突然隻剩下兩天,你會如何應對?”

“……你今天果然有點兒不同。”

杜萊優跳下來直勾勾地看著我。

“難不成……你知道兩天後會發生的事?”

如果她所指和我所說是同一件事,我確實知道。

我試探道:“黑夜,死亡——”

沒等我說完,杜萊優便飛撲過來,一把把我抱住。還是第一次與她這般貼近,近到她的心跳聲我都能感覺到。

“七年……我、我等了七年,終於有人來了,來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她哽咽道。

“我一直盼望著有人能來,各種設想,各種實驗,我已經……能做的我都……”

杜萊優在我懷裡泣不成聲,她在我的印象當中一直是堅毅、好強、樂觀的女性形象,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失態。

哎呀!

好想抱住她,但該死的自卑心讓我不敢造次,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懷中的她哭泣,對於這樣的自己,甚是厭惡,原來活了將近三十年,我是這樣的沒出息。

等杜萊優的情緒稍微平穩後,我開口道:

“幾小時前我還是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大叔,一轉眼,黑夜變白天,回到了大四這年。我經曆了重生,你也一樣,對吧,比我更早經曆了重生。”

杜萊優依舊伏在我身上。

她抿了抿鼻子道:

“原來如此……你說重生,不對,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是重生的一種吧。”

經她這麼一說我反倒迷糊了。

根據各種細節,我猜想:過去的杜萊優在兩天後的那件離奇事件中死亡,重生回到了七年前,度過七年後遇到剛好重生的我。又因害怕兩天後那件離奇事件再度上演,她準備跳樓輕生。

一切順理成章,於是說出剛才那番話。難道我猜錯了?

我打算追問個明白,這時杜萊優又說:

“我出不去這大學城,隻要越過界限,一條無形的界限,生命就會重啟。這裡,我們現在身處的這個世界與我們過往所熟知的世界不是同一個概念。即使不出去大學城外,每過七天我的生命也會重啟,下一次重啟的時間是兩天後的晚上。重啟,回到七天前,一直循環往複,就這樣,我度過了七年之久。”

“…………”

聽完這番完全超越我理解範疇的話,最先做出反應的不是這張笨拙的嘴,而是這副隻有二十二歲的年輕身體。它顫抖著,以一種最原始、最直觀的方式告訴我事情的不簡單性。

七年,每隔七天輪回一次,細數得有四百多次啊,經曆如此殘酷的體驗杜萊優居然沒有瘋掉,她的內心得多強大呀!

我也會掉入七天輪回之中嗎?看來我並沒有被眷顧,原以為迎接未來的重生,實質是死亡卑劣的枷鎖。

杜萊優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安,關係轉換,反倒安慰起我來。

“沒事,姐姐在呢,我會教你如何在這個世界生存。”

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怎麼地,我的心情竟放鬆下來。

“杜萊優,按理來說,我可比你大。”

“才不是。我的身體是沒有生長,但身上流淌過的時間可不比你少。”

“行行行。”

雖然氣氛難得輕鬆下來,但剛才的話題還是要繼續的。

“七年時間你都是怎麼度過的?”

杜萊優聽後,臉色一沉,又重新抱緊我。

“這七年裡,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實驗上,各種各樣的實驗,得出的結論卻不多。”

說“不多”這詞時,她微微搖了搖頭,要不是她的頭枕在我的肩上,還真察覺不到。至於字裡行間中所蘊含的懊惱與不甘有多少,唯有纖弱身軀的她能夠稱量。

“日常人們的行動,說的話語都是一成不變,即使基於我的改變而造成的變動也微乎其微。無論是到達七天的期限,還是以何種方式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回到的起點不會改變。一成不變的日常,仿佛重複拍著同一部電影。”

她抬起頭看著我。

“你們是我的寄托,我在等待著,等待著和我一樣的人出現,希望能借此打破一些規律。”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如常地上課下課,以便觀察,從不變中找異變,換作是我,我可耐不住這個性子,估計早崩潰了。”

“回歸日常是實驗的一部分,也是最後的實驗。這個實驗無趣且冗長,通過自身不變的情況下,觀察周圍人的變化,企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聽到這,我大概明白了。

杜萊優不是因為害怕兩天後那件離奇事件再度上演才準備輕生,而是為了強製重啟時間,讓時間回溯到起點,然後對我重新觀察,試圖找到有用信息。

她是在求生。

她的這種執行力與毅力,讓我鼻腔瞬間溫熱。

“這個最後的實驗,過去……多少個日夜了?”

“我隻能說,我對你了如指掌。哈哈……”

杜萊優輕鬆地笑了笑。

“……能做的我都做了,我的時間已經停止流轉,而你們的時間還在流逝,未來的某人或許會出現在這裡,我這樣期盼著,我這樣日複一日地等待著,然後你就來了。”

“看來,實驗成功了。”

“成功了。這是打破七天輪回困境的一個小小的邁步。”

杜萊優真樂觀。或許我的到來根本不會改變什麼。

“那……你還記得你是怎樣來到這個世界的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我是出事故了嗎?我隻記得在馬路邊,亮眼的車燈晃過,然後就到這裡了。說來我出事故的時間好像就是每七天重啟生命的時間。你的情況和我一樣嗎?”

看杜萊優說話的神情,不像在隱瞞,看來那件離奇事件並沒有出現在她的七天輪回裡,而她也徹底忘記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了。

是創傷後的選擇性遺忘嗎?

不過,對她而言,不記得或許更好吧。

“嗯,原來世界的你出車禍長眠於未來了,我估計也一樣。我來時的情況和你差不多。”

轉念一想,感覺不對勁,我無奈地打趣道。

“你說‘盼著有人能來’、‘來的人是我太好了’,照你這麼說,你是盼著我早些出事呀。”

“嘻嘻!”

杜萊優莞爾一笑,片刻後又一本正經地抬頭注視著我說:

“歡迎來到七天遊世界,請多多指教,成果同學!”

過去我常害怕直視她的眼睛,隻因那雙柳眉下的圓潤雙眸似要隨時把人看穿,讓我有種被窺視的羞意。不知此時的她是否看得出我剛才撒了一個謊。

一個以保護為由狠心撒下的善意謊言:

那件離奇事件的結局是肯定的,過程的認知卻有所偏差。不是事故,不是意外,杜萊優,你,死於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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