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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王山寺很大,本來就是大貴族祖地,後又被君主賜王位,按照王府定製擴張,不過那會涼王不欲鋪張,以王都中的王府已是符合規格婉拒獻王恩賜,隻將阜城的祖宅維持在比舊時稍大一些的程度,饒是如此也是占地不俗,隻是缺少仆人差役,後院一大片都荒廢了。
“我們師徒五人也就在這前院生活,後麵實在打理不動,太大了,今夜匆忙,也隻能騰出五間不算太臟的房間,諸位大哥也隻能打打地鋪了,不知可否?()”
其實他們不缺人打掃此地,但眾人疲累,實在懶得連夜掃洗,於是換衣清理過後就聚集到前廳承運樓中休憩。
中間火爐點了篝火,關閉門窗既是暖意積攢,滿屋亮堂,連燭火都不必點了,眾人一夜打鬥外加行路,已是累極,此刻喝著薑湯,看著篝火,既是兩府差役彼此間也有了不少情義,口舌辛辣時有了閒聊。
我看都不用去房間睡覺了,在這打地鋪也行。?()?[()”
“五個房間也不夠躺,還得騰出一個房間看管這些犯人,大人獨居一屋,剩下三個肯定不夠,我躺外麵就行。”
“就是,看顧好這爐子,不怕愣著,我看地麵也乾淨,有席子嗎?”
送來薑湯的徒弟說有,邀了幾人跟自己去庫房拿席子。
李二邋遢,凳子都懶得坐,就穿著乾淨的內衫盤腿坐在地上,惹得張叔埋汰了幾句,但他無所謂,打量四周,且看窗外夜來細雨風滿樓,再看這裡的桌椅擺設,“哎呀,不得不說,這地方是真不錯,這幾個道士也挺愛乾淨的。”
他是不愛乾淨,但不妨礙他讚賞彆人愛乾淨啊。
眾人對他無奈,不過此地的狀態比他們想象的要好很多,待久了,也聞到若有若無的梵香。
顯然,這些道士不算空占此地,也是記著本職之事的。
“誒?哪來的燉雞味?”
“江捕頭買了那山雞給大人補身子的,正在廚房那邊蹲灶台燒火呢,聽說那小道士被逼下廚.......”
“應當的,不過那小道士也肯?莫不是被嚇哆嗦了。”
“我剛剛帶刀去了,想著幫江捕頭一把,結果還沒到,就聽見裡麵的小道士哆哆嗦嗦答應了,膽子忒小。”
“哈哈哈。”
這些老少爺們談笑間也就那點事,都還在調侃那抱著山雞的小道士雨中狂奔喊他們土匪的模樣,不乏自嘲。
李二卻在問山中是不是還有山雞,明早起來他想去抓一抓,路上帶著吃......
張叔莞爾,喝完薑湯,覺得身子骨暖了許多,起身往窗外看去,瞧見承運樓大門口,換了一身黑衣的阜城抵著腰上長劍,也不在屋內取暖,隻形單孤影靜靜站在屋簷下,看著瓦簾流雨如瀑,也不知在想什麼。
張叔對此人是有幾分戒慮的,於是穿上厚衣服,到外麵詢問。
“我擔心那些人還會來。”
章貔眉宇緊鎖,似有戒備,張叔
() 一聽就皺眉了,“已經被滅了那麼多,難道還會派人來?”
章貔麵帶嘲諷,“人是不少,但涉及到的人可不是一般人物,能驅使你豈是區區幾十殺手。”
“一旦大人帶著罪證跟犯人趕到儋州,太守已令徹查之下,所有曾經去過阜城的官員都得被牽連徹查,即便有些人未曾參與其中,可哪幾個敢說身上沒有粘著一點屎呢,自然著急。”
“而且這種事又不需要他們自己動手,好比你們阜城一個師爺一個捕頭就能驅使下三行那麼多人,那些人呢?”
“現在他們失去了咱們的行蹤,半路無法伏擊,一旦前鋒失敗,後手自然得補上,但唯有涼王山寺跟入儋州的畢竟驛站可以準確伏擊,不是這裡,就是那裡,就看他們什麼時候趕到,又選擇在哪個地方動手了。”
張叔頭疼了,“你說得對,晚上得安排人輪班值守戒備。”
“我不用輪班,可以一直守著,畢竟我早就到涼山了,休息過了,不似你們長途跋涉。”
章貔身手厲害,說是高手也不為過,安排幾個人配合他,足夠應付突發情況,也能及時提醒眾人,倒是不至於群體都睜眼戒備。
張叔與之閒聊後,章貔主動去問羅非白接下來的安排。
而左側廂房內一片暖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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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古典,有些年頭了,因是王府舊物,就是歹人也不敢偷盜了去販賣,因這種東西一般為朝廷工坊製造或者各地上貢,素來是有記錄,若是流通出去被朝廷偵騎發現,自然追查,追蹤到的一連串之人都很容易被蓋上反賊同夥的頭銜,抄家滅族,誰敢動?
若想轉賣給大戶權貴,後者害怕它寓意不好,不敢收呢。
畢竟涼王一脈的人真的是死得太慘了。
羅非白躺在浴桶中,長發本就淋雨濕透了,無所謂泡在水中,解帶後,如是海藻暈染開來,披在白皙的肩頭,她是微側臉的,懶洋洋的倦怠中,有些麻木偏頭瞧著不遠處暖屋的四爪盆爐,也靜靜看著那燃燒著的紅炭。
過了一會,又冷眼掃過浴桶裡那些藥草顆粒,微微蹙眉,卻沒太大反應。
也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才拿了毛巾沾水搓洗身上,經過某些結痂鞭痕的時候,眉眼微微頓了下,繼續。
突然,屋外傳來章貔的聲音,對方主動提及跟張叔聊過的事。
等了一會,他才在門外聽到屋內人的聲音。
“你們做主吧。”
似乎無所謂的樣子。
章貔微窒,應下了,退開時,又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他知道這人在沐浴,也定是疲累極了,聽聲音就萎靡沙啞非常,有彆於男子的清冷鋒利。
若是他推開門,就可以瞧見披風上垂掛的不隻是外袍內衫,還有一條濕漉漉的綢布。
不過不等章貔跟張叔等人安排好輪班之事,就聽到外麵傳來劇烈的動靜。
承運樓中所有人豁然站起。
屋內,浴桶內的羅非白捏著毛巾亦眯起眼,熱意上頭,微醺,水珠從臉頰滾落。
來得好快啊。
是她低估了這些人的著急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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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等人也算休息了大半個時辰,體力恢複一些,除了困倦倒也還好,聽到動靜就迅速提刀衝出,等他們趕到涼王山寺前麵,開闊且悠久的青苔石板上躺了一地的黑衣殺手屍身,少數五六十個,還有在山林拗口的,皆是死傷。
小雨已經轉暴雨,雷霆亦來,山野林影,百年古寺,皆是在這縱橫的電光雷影中泛白光耀。
亦能瞧見青石板上流淌且被雨水衝刷的血液,亦能看到泛白的精品刀刀尖上也在滴血,以及那一身半文武的盤蟒勁道袍服。
自然,也能腰間懸刀鞘的腰封上垂掛的令牌。
對方人不少,不比這第二批殺手少,但一個個驍勇善戰,明顯非官府中人,倒有幾分兵武甲士或者...江湖鷹犬的味道。
到了屋簷下,鬥笠被取下交給下屬,麵上帶著森嚴武相麵具的高挺男子隨手解下令牌,遞給趕來的江沉白。
“羅縣令可在?”
“請通傳,通思館雇傭武士儋州分部已至。”
通思館,官場民間都是如雷貫耳的,誰也不知道它背後是什麼人在扶持,或者屬於哪位權貴,反正一個能立於朝堂跟武林的武力組織能存在多年且不被鏟除,它背後必然是有人的。
有人,卻又沒人知道是什麼人,可見其可怕。
不過,它好用倒是真的,不管是武林人愛雇傭其解決一些恩怨糾紛,就是官方有時候在特急危機時,自身人馬不夠,也會臨時借調通思館的人幫忙。
當然,價格十分昂貴,非一般人付得起。
沒人能想到羅非白會另外雇傭這麼一夥人來涼山王寺做最後的收尾。
翟祿有些迷茫,他也認識通思棺一些人,見識過他們的厲害,但的確不認識這一夥人,尤其是眼前戴麵具的這位,氣質十分了得。
若以他們聽到動靜出來就看到一群殺手被殺倒地,也不過是須臾時間,可見這夥人的厲害。
難道是通思館的核心秘密高手?
若是這樣的高手,不說羅非白這個新到任的縣令肯定出不了這樣的高價,除非她是貪官或者自家財資豐厚,否則......就是其背後也有人,通過人脈迫使通思館派出如此厲害的隊伍前來剿滅敵人。
聽說他們也會幫忙隱秘護送一些寶物跟人,隻要價格夠高,他們都能替你辦到,因為誠信口碑跟強大,甚至為朝廷官員們辦到不少事,可能沒有那位背景深厚的強者存在,因為需求,它們也會存在,隻要不留把柄,就可以存在很久。
但不管怎麼說,今日,這夥人的到來都源自於羅非白預判到幕後之人的殺機之盛。
這都第二波人了,加起來殺手之人數都上百了。
江沉白想得直接一些,他認為不管這些人是哪裡來的,總歸是因為羅
大人來幫他們的,而羅大人素來擅謀算,提前準備後手也不奇怪。
哨防營雖可借調,畢竟是臨縣,且人員堅守有定製,不可能傾巢而出來幫他們,能出這一批弓箭手已是難得。
但,他們的對手也是儋州許多高官,尤是知府一個級彆,百十個殺手太正常了。
“高手稍等,我立刻去通傳。”
羅非白聽到江沉白在屋外的申報,得知對方自稱是通思館的人,微愣了下,手指垂掛在浴桶邊沿,來回摩挲了幾下,勾了毛巾,眉眼沉定。
“是本官邀來的,來得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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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思館的人站在屋簷下,得到確定後齊齊一聲濕漉提劍而入,血水沿著衣物流淌,因為氣勢過於凶悍而碾壓兩府差役,甚至連哨防營這樣的軍事指揮營弓箭手小隊也有些被壓製了。
李二看著這夥人走過門檻後先後摘掉鬥笠,在雨水流淌在鬥笠圓邊滴落地麵的時候,借著自家等人舉著火把的光輝,正瞧見這一夥人裡麵竟還有個英姿颯爽的女郎,因武裝冷酷而淡了豔麗熱嫵的五官,抬眉掃眼間,有種僅被頭領壓製的冷傲肆意,也沒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裡。
是的,頭領看似粗獷,實則深沉,這女子卻是不壓氣勢,怪讓兩府差役心裡憋屈的,但也暗暗心驚,這女子年紀輕輕,竟也有好武藝,能在如此詭譎深夜跟著隊伍悍殺一大群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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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涼王山寺,曾經荒僻靜寂的權力埋骨之地,如今一夜鬨騰迎來幾方不同的人,倒顯得熱鬨又擁擠起來了,隱隱有些對峙。
起碼,那通思館小隊頭領在對上柱子後麵靜靜觀察他們的章貔時,麵具下的雙眼微凜。
兩人仿佛對視,又仿佛在判斷對方的的虛實,但很快自然移開目光,似乎沒把對方放在眼裡。
張叔是個人精,還不知道這些人什麼來曆就知道非同凡響,主動上前招呼,當知道對方是通思館,負責保護他們這一路,更是歡喜,也花錢找小師傅等人買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