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貔冷眼看著那頭領橫刀立馬,撩衣坐下。
那乾脆利落又頗有氣勢的姿態不是綠林人士的粗獷無章可比的。
這些人,真的隻是雇傭而來的保鏢嗎?
還是說儋州這邊的通思館強者比他在外麵一些州瞧見的厲害得的多?
這些人態度雖依舊冷漠,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明顯比對江沉白或者章貔乃至翟祿這些氣質外放的人客氣多了。
也就解下濕漉漉的外衣休憩一會,內屋回廊那邊來了動靜。
江沉白推開門,迅速讓開路,原本溫暖的承運樓灌入廂房與這邊接洽走廊中流淌的風雨,夾著淡淡的潮氣跟清寒,穿著寬鬆常服且頭發也微微濕漉用木簪束在身後的人抬腿跨過門檻。
陋室本清寒,但她來,既上古文玉在懷,焉不能華光如篝火長明?
通思館的人轉頭看去,本來還在擦刀的頭領也定眸,同時,擦拭長刀的動作也微
微停頓,但繼續擦拭,等羅非白走近才起身,帶著幾分冷傲重複了此前的介紹。
不過,他也提到他們不是一開始就在涼王山寺蹲守第二波敵人,而是後來趕到,瞧見他們第一波在風波亭附近的廝殺痕跡,再追蹤上來的。
“是我等拖遝,險些延誤敵情,讓大人遇險。”
這頭領看似粗狂,冷傲之外,實則說話也算客氣,眾人也才恍然這些人原來不是羅非白預判好來接洽第二波殺手的。
“這天氣,誰家行程能萬分精準,我原以為諸位從儋州那邊過來,能在明日上午趕來已是最好了,這樣我們這邊也有得接應,我也能讓鄰縣哨防營的兄弟早日回去堅守崗位,畢竟地方防禦最為重要,萬萬不能因為私案影響朝廷軍務。”
“現在,諸位高手能提前來,已讓本官歡喜。”
她說著話,將江沉白之前呈遞的令牌遞了回去。
頭領看了一眼這人的手,接過,道:“大人仁義寬厚,在下領情,您放心,這一路到儋州,那些人能完成目標的唯一途徑就是從我們這些人的屍體上踩過去。”
言語沉悶,鏗鏘有力,那一身堅定氣派如同火盆裡燃燒的炭火一樣猩紅烈烈。
——————
有了羅非白的出現,之前被對方壓著的倆府之人都鬆了一口氣。
張叔到屋外跟小師傅等人商量完明早之事,江沉白瞧著周下無人與之低語。
“這夥人好大的氣勢,我瞧著剛剛翟祿這麼一個府衙捕頭都被壓著了,固然有這人被咱們大人拿捏了把柄,在我們麵前都端不起來架子,但這些人畢竟是官製之外人員,竟也讓他這麼避諱?”
他還是年輕了,張叔給了他眼神讓他戒備一些,再低聲道:“我對這通思館也不甚了解,但我聽老太爺以前說過,說這些人曾經連朝廷地方藩王的貢品都敢護送,還護送成功了,有好幾次抵禦了青鬼這些邪派的劫銀之事,算是在官方過了明路的,甚至在一些大城中設有鏢所,供養了不少武林好手,我看翟祿不是怕了這夥人,他是震驚自己在儋州這麼多年,竟沒見全通思館在儋州的高層人馬,忽然冒出這麼強的一夥人,他心驚而已。”
江沉白也震驚於通思館的厲害,但從年少薄識到思慮迅捷也不過一刹,他迅速道:“那他應該是更忌憚於咱們大人能請動儋州通思館出動這樣隱秘的一夥高手,對她越發忌憚了,所以勢弱。”
原本因為是宋利州手下的強力心腹,在徠鈞府乃至儋州也算呼風喚雨,結果宋利州疑似有大難,他自己又被現抓了錯誤,怎麼也抬不起頭來,現在就更低調了,隻默默聽從羅非白吩咐。
門關了,薑湯送上來,小師傅膽小,送來東西就打著瞌睡要回去睡覺,結果被那頭領喊住,問了一句,“你們這裡,用得起這麼好的銀屑炭?看來朝廷對諸位方士尤有供養。”
這一句話讓羅非白抬眼,而小師傅也驚疑了起來,漲紅臉,支支吾吾的。
承運樓內氣氛一時怪異。
張叔
他們是知道的,畢竟就是本地人,他們很確定一件事——朝廷早就不管涼王山寺了。
所以這些方士能用得起這麼好的炭也隻有兩個可能。
一,他們來曆非凡,另有背景。
二,他們占據此地後,有門路偷偷竊賣這涼王老宅中的值錢老物件。
不管是哪一種,這可是大事。
沒想到這統領如此敏銳,江沉白也下意識回憶起羅非白的房間內也有一個火盆。
裡麵燒的炭也沒太大煙氣,不然滿屋子的灰煙,那是尋常百姓才會用的平價炭。
所以,這涼王山寺有何財資來源?
若是背景不凡,這背景是哪一方?是否....跟阜城蟄伏的這些鬼祟一樣供奉了同一批惡官?
自家大人聰明絕頂,又是否早就察覺到呢?
羅非白也沒管,盤腿坐在毯子上烤著火,眉眼被熏得暖紅,好像沒聽到似的。
片刻,小師傅才說:“我們沒賣那些東西,也沒人收啊,你們可彆汙蔑人!”
他害怕,又壯著膽子說,“我們之所以用這麼好的炭,是因為大人是我們本地父母官,自然得招待好,萬一她回去告我們一狀,或者做主要把我們趕走,另外聘一些方士來供奉此山寺,也是可以的。”
他明顯慌了。
頭領繼續輕描淡寫道:“小師傅你沒明白我意思,我是問你錢是哪裡來的,沒問你為什麼這麼花銷。”
小師傅臉上的紅潤又開始發青慘白,支支吾吾的,最後還是羅非白歎一口氣,道:“這五個方士,擅煉藥。”
煉藥?
頭領下首一個正在烤火的明豔女刀客眉眼上挑,“丹藥?”
那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
小師傅急得跳起來,“不是不是,我們才不是滇邊那些邪人,我們是正統的方士!是有天尊上清庇護的!”
“哎呀,我們是做的強生健骨藥丸,能賺取一些財帛。”
女刀客卻覺得這皮毛都沒長齊的小師傅是心虛,不屑道:“什麼藥丸能這麼賺錢?”
那頭領卻在觀察羅非白,他看出羅非白應該早就發現了這件事,但沒聲張,難道就對此山寺跟這些方士沒個忌諱?
被逼到這份上,再不解釋都要被定義為朝廷如今要打殺滅族的邪派之人了,小師傅顧不得了,張嘴大呼:“就是五子衍宗丸!”
江沉白不在乎這些方士什麼來路會不會死,但怕他們連累自家大人,又的確有些不解,“什麼丸?”
頭領等人那邊現在反而安靜了,表情微窒。
在沉默中無人回答江沉白,張叔也欲言又止。
小師傅紅了臉,支支吾吾說:“十全大補丸,專治不孕不育,補腎的。”
咳咳咳。
屋內一時集體咳嗽,最後又陷入死寂。
江沉白漲紅臉,李二第一次見自家好友這麼窘迫,麵露壞笑。
頭領臉上異色已經恢複,卻瞧
著羅非白問:“羅大人看來早知此事,難怪如此淡然,是我們見識不夠,過分緊張了,抱歉。”()
早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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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非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之所以知道,也不是事先跟他們有所交往,再怎麼樣我也是地方官,不會蠢到在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跟涼山王寺的方士交往過甚,不然即便朝廷不追究,但凡有上官摻我一本,也夠我前途儘毀的。”
“隻是進入這寺中後瞧見不少因為晾曬而收在中廳的草藥,其中不乏一些偏門且藥性獨特的品類,料想這山寺中必有擅藥之人,且按照這個量數,自家是用不完的,無非售賣。”
她沒提那藥丸是不是五子衍宗丸,隻是輕描淡寫解釋了此事。
張叔等人本來對這通思館的人挺有好感,一看頭領跟這女郎咄咄逼人,有些不滿了,然而剛想說話,羅非白掃了他們一眼,他們就忍住了。
章貔隻低頭用火鉗子整理火盆裡的炭火,時而往裡麵加些新炭。
“大人年紀輕輕,不僅懂政治經濟,還懂藥?”那女郎似乎弱了不少敵意,用同伴遞來的毛巾擦拭手掌清洗過血液的水跡,眉眼卻一邊彎彎含笑,一邊打量對麵坐得規整又冷淡的書生公子氣縣令。
這問題也不算不懷好意,至少在場不少人包括江沉白他們這些人對此也分外驚訝,隻是多少是懷疑,多少是敬佩,因人而異。
羅非白看著他們,包括她,眼神平和,道:“得功名後,入王都,因緣巧合結識了汝南豪族,其名下有北方藥鋪產業,本官少時曾在阜城,但後來回歸故地,我那故地岐縣比阜城更艱澀一些,鎮上連一家正經藥鋪都沒有,於是我與這位朋友借了藥產跟人手,讓其在岐縣等地也開了一些藥鋪。”
女郎:“汝南商業巨賈,周氏?莫非是其他子侄中有大人同窗?還是....榜下捉婿?”
這話過於直白且深入了,近乎在探討羅非白的背景。
作為被雇傭方,通思館還需要試探雇傭方的虛實嗎?
這女郎是不是膽子太大了?
不少人覺得不適了,翟祿眼底微閃,但沒阻止,因他也想多了解這位羅大人一些,而他對羅非白的欽佩跟敬畏也始終沒有越過為自家宋大人判斷此人虛實的忠誠。
至少,他得確定這人是清白的,也能真正秉公辦理這個案子,為他自認清白的宋大人洗清冤屈。
萬一這羅非白一入儋州就投靠了宋大人的政敵呢?
翟祿正思緒上下浮沉,羅非白忽笑了。
“汝南豪族不至於找非本地的清寒學子鋪墊家族在官場的人脈,畢竟那會我已沒了翰林前途,得外派多年,未知前途,於其家族力有不逮。”
“不過,榜下捉婿可沒有教導其年幼聰慧的子嗣更有價值,甚至掛著我的名義,亦可半接近我背後的老師學長繼續入私塾求學,這比買賣穩賺不賠。”
讀書人的世界看似開明,滿嘴聖人道義,實則閉塞,實則永遠站在對的哪一邊,審時度勢,引經據典為自己網羅正統名義。
而清流門第,功名是敲門磚,一旦進去了,勾結黨派的本事可比那些權爵豪族隱晦且高明多了。
且師生學派關係,除非是曆史未曾真正實踐過的“十族”,否則九族株連都夠不上這條脈絡,又有清流人士最看重的師徒恩義做鋪墊,實則是很穩定的人脈黨派。
這樣的門門道道,女郎這些武力為主的人並不了解,他們至多認為羅非白這樣向下而上功名入仕的年輕學子,榜下捉婿是其最直接的晉升之路。
羅非白估計忌憚通思館的背景,也算有問有答,而且不見生氣。
直到女郎最後擦拭好手掌,漂亮的手背,布滿老繭的指腹,笑意更甚的嫵媚都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那麼,羅大人您可婚配了?您瞧著我這人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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