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從簾子後麵繞進來,高高興興地喊了一聲:“你醒得比龐弗雷夫人預計的要早,哈利。”
哈利眨巴著眼睛看向他,懵了半天,才乾巴巴地說道:“您請坐,教授。”
“我真高興你沒有學到阿波羅尼婭的社交手腕。”鄧布利多坐在他的床頭,白頭發白胡子映著那一堆糖果零食,顯得特彆有節日氛圍,“我要先向你道歉,孩子,這麼多人裡,我是瞞你最久的一個。”
“不,真的不用,教授。”哈利很誠懇地握住他的手,“您隻是沒說您叫什麼,我也沒問,不是嗎?至於隱瞞……如果您沒有選擇隱瞞,恐怕整個偶發事件逆轉小組和記憶注銷指揮部就都要圍著我轉了。”
鄧布利多的白胡子翹了翹,看得出來他很不習慣被人握著手,但哈利決定裝作不知道。
“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嗎,孩子?”
哈利一愣:“沒有了吧?我們已經猜得七七八八了,沒想到真是奇洛嘿,伏地魔居然在他後腦勺上,可憐的人,晚上都隻能側睡。”
鄧布利多一聲噴笑,連忙遮掩般地清了清嗓子。“比如他的下落之類?”老人問道。
“他那種狀態,應該也不是很好追查吧?這麼快就被人找到,他就不是伏地魔了。”哈利又恢複了那種懶洋洋的狀態,“我不著急,他在我一個小孩子身上丟了麵子,他比我更著急,我等著就行了。”
鄧布利多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他,久久無言。
“哦,對了,教授,魔法部不會追究我殺了奇洛吧?”哈利空前認真起來,“阿波羅尼婭說殺人案她還是擺不平的,我可不想去阿茲卡班陪西裡斯數星星——對啊,您是威森加摩的首席啊,您能嗎?”
鄧布利多終於被他逗得哈哈笑起來:“我不能,哈利,事實上我對阿波羅尼婭那種擺布一切的行為方式還是很……嗯,比較看不慣的。不過沒關係,不會有指控的,我們就說他喝錯了藥,死在西弗勒斯的火焰裡了。”
哈利恍然點頭,終於想起他在失去意識前最大的疑問:“您這些關卡,到底是給奇洛設的、還是給我設的啊?這一切都太巧了,如果最後進去的不是我,是羅恩或者赫敏,他倆當場就得死那兒!”
鄧布利多高深莫測地梳理著胡子,哈利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他在現編。
“這隻能說明你和你的朋友都是非常優秀的小巫師,哈利。”鄧布利多試圖說服他,“奇洛距離他的一年級已經很遠了,他在鑰匙群那裡也花了很久,否則也不會拖到你們前去——”
“但凡斯普勞特教授搞一株毒觸手過去,那奇洛剛掉下去就已經涼了……啊,她不會沒有吧?沒有可以向麥格教授家的那位埃什麼什麼先生借。”哈利微笑道,“還是你們並不真正想讓誰死去?肯定不是伏地魔吧,那會是誰呢?”
鄧布利多卡殼了,鄧布利多尷尬地撓了撓頭。
但哈利出人意料地並沒有揪著不放,大概是經曆了“秘密特工”所以適應良好。甚至為了緩解老教授的困窘,他還主動提出了鄧布利多一直想讓他問的那個問題:“不如我們來聊聊這個,教授,為什麼奇洛不能觸碰我?”
半小時後,鄧布利多幾乎有些狼狽地離開醫療翼。直到回去校長室,都還有些出神,但像他這樣身兼多職的斜杠老年,時間表都是很緊的,他的下一個日程已經自己推門進來了。
“你找我,校長?”斯內普非常不見外地主動坐下,“最好是有什麼要緊事,我卷子還沒批完。”
“哦……西弗勒斯!”鄧布利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從抽屜裡取出一封信來,信封邊緣都已經快被磨破了,看來是時常翻閱了,“這封信,我希望你也看一看。”
他略帶疑惑地接過信來,先不急著拆開——沒有任何魔法痕跡,裡外都是魔法部官方用紙,字跡他很熟悉,大概是怕鄧布利多老花眼,特意寫得又飽滿又大,看著非常樸拙,但日期是1991年8月31日。
“你愛上她了?”斯內普嘲弄道,“一封信翻來覆去看了一年?可惜我們已經結婚了,你沒機會了,校長。”
鄧布利多閉了閉眼,默默運了半天氣,才說:“看看,你看看……”
他這才慢條斯理地展開信紙,然後……陷入了沉默。
“我們本來約好了學期末——也就是現在,再看。”鄧布利多心情舒暢地吹了吹胡子,“但是我得承認,我沒有抵擋得了誘惑,我在看到哈利分院表現的當晚就拆開看了,你都不知道這一學期我是怎麼過來的,西弗勒斯。在此前我們也隻大概知道,奇洛不是個好人,不是嗎?”
“奇洛也是她授意雷古勒斯特彆關注的。”斯內普滯澀又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仿佛體內的某個內臟也隨之滾落在了信紙上,“為什麼……為什麼她知道?”
“我還想問你呢,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意味深長地說,“你為什麼不敢抬頭看我呢?”
這個他看著長大的男巫依舊低著頭,就像有些鄧布利多也看不見的東西壓在他的脊背上。
“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他又耐心地問。
“不,沒有,校長。”斯內普終於完成了一些建設,若無其事地望向那雙湛藍眼睛,“我還以為你無所不知呢!”
“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事,連魔法也無法詮釋。”鄧布利多寬容地笑了笑,“不如我們就當她已經將手伸進了霍格沃茨、暗地裡操縱一切怎麼樣?我作為校長沒什麼意見,你覺得呢?”
“你高興就好。”斯內普咬牙說道,“那麼,少陪。”
鄧布利多心想,他的校長室如果哪天要換門,那麼工費一定要從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薪金裡扣。
哈利覺得很奇怪,鄧布利多“昧著良心”給格蘭芬多硬生生加分加到學院杯落袋,教師席上的斯內普居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隻是板著臉出神,對斯萊特林長桌上此起彼伏的“教授你說句話呀”視若無睹。
就連德拉科還對他翻了個白眼呢,真奇怪!
哈利有些無措地坐在山呼海嘯般的熱烈歡呼裡,麵對一張張真誠的笑臉,甚至連彆的學院都有——前些日子他和赫敏一口氣扣了一百分的時候,還不是這種待遇呢!兩幅麵孔,是吧?
“大眾是一群愚蠢的東西,哈利。”他不期然地想起阿波羅尼婭說過的話,“你當然可以愛他們,可以為了他們的幸福生活而奮鬥,但永遠不要相信他們、指望他們。這種東西沒有腦子,永遠不會獨立思考,更沒有記性,現在他們有多愛你,將來也會翻臉把你踩到泥裡。所以記住,永遠不要做到最好,中等偏上就是最穩妥的。”
“為什麼?這中間有什麼聯係嗎?”
“因為你會喂大他們的胃口,他們看不見你背後的辛苦與拚搏,他們隻會覺得,你哈利·波特理所應當就該是這樣。人不可能永遠不失誤,一旦你做錯了什麼,簇擁著你的浪花也會瞬間變成淹沒你的海嘯……特彆是你,哈利,從你還在繈褓裡,就已經背負了所有人的希望,大眾落在你身上的那份過高的期許,恕我直言,堪稱無恥。”
“可我本來就願意對抗伏地魔,這和他們的期望無關!”
“是你覺得無關,那些人可不這麼想!因強大而帶來的名望是一種詛咒,如果你恰好是一位富有責任心的善良的好人,這甚至會變成一把枷鎖,伏地魔在八百裡外殺了一個人,你都會愧悔於自己的過錯。理想主義者是沒有好下場的,他們終會看清‘民眾’那個夢幻美麗的肥皂泡底下肮臟不堪的現實,當他們看清的時候,就是他們隕落的開始。想想我的話哈利,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你自己更值得你去愛,所有人,都要排在你自己的後麵。”
哈利慶幸於自己堪稱良好的記憶力,雖然他當時不能理解這段話,但他條件反射般地記下來了。回味在霍格沃茨的這一年,或者更遠,到他踏入破釜酒吧的一刻起,這些話就顯得彆有韻味。
他覺得阿波羅尼婭還是太悲觀了,但這不妨礙他聽從勸告——除了最後一句,哈利決定保留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