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七月的最後一個周五,英格蘭,劍橋郡,彼得伯勒,格林格拉斯邸。
哈利·波特被魔法繩索緊緊捆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斯內普跟在他身後,在他光顧著東張西望、走不動道兒的時候推他一把,然後在他摔倒時把他拎起來。
他們正在穿過一條畫風很狂野的小徑,那些植物看上去都應該出現在蘇格蘭大風呼嘯的荒原上,但現在它們突兀地擠在精美典雅的古建築中間,彆人好像還都看不見似的。
“死到臨頭還有心情看風景,真是樂觀又堅強啊,波特,十足的格蘭芬多。”拉巴斯坦愉悅地說,自己也在欣賞著走過無數遍的林間小路。
“你也是,拉巴斯坦。”斯內普冷冰冰地說,“想想回去麵對黑魔王該怎麼說吧,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這難道不是大功一件?”拉巴斯坦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老同事麵沉如水,並非習慣性地要掃興,“聽著,我們避免了大規模的全體出動,那會死多少人?嗯?黑魔王再厲害,他也隻有一個人、一根魔杖!打起來他根本不會保護我們!”
“太近了,不要說這種話!”走在最前麵的安東寧·多洛霍夫連忙說。
哈利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好同情湯姆,真的。”他真心實意地說,“你們能悄悄摸到德思禮家抓我走,他當然也能一個人來殺了我。他不這麼做,除了膽小如鼠之外,還不是因為他要殺給所有人看?食死徒,鳳凰社,噢大概還有魔法部的走狗,告訴你們、我們還有他們,他洗雪了一次又一次的恥辱,他親手折斷了巫師界抵抗他的大旗。現在你們自作聰明地把我弄來了,你們耗子窩裡有幾個人,五個?十個?”
“他說的是真的?”拉巴斯坦和多洛霍夫對視一眼,不安地詢問斯內普。
“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啦!”哈利大笑,“死到臨頭還有心情看風景,真是樂觀又堅強啊,萊斯特蘭奇!”
通往舞台的領受嘉獎之路忽然變成了冥府單行道,兩個食死徒都有點失措,斯內普趁機走近哈利,低聲道:“兩個都?”
哈利短促地點了點頭。鄧布利多“死”後,沒有人告訴哈利今後他將麵臨怎樣的生活,逃亡?隱居?遊擊?他的全部家當裡隱形衣是最重要、最不能丟失的那一個,所以他時時刻刻都揣在身上,除了洗澡。而複活石,則因為他時時刻刻都受到它的誘惑,不能忍受哪怕一刻看不見它的時候。
雖然他還沒膽子看。
“有什麼用?”哈利忍不住問。
斯內普沒說話,隻是抬頭望向圍繞著宅邸似乎永遠也無法散去的濃霧。
他也不知道。
阿波羅尼婭推開曬台的門,走過一排排滿是陽光香氣的化纖長袍。她找不到合適的袍子作為自己的殮服,沒人想死了還穿工作服入土,那就隻剩下年少時的舊巫師袍了,唔,縮水後更瘦了。
她挑的這件款式最像麻瓜連衣裙,長年疏於打理,本白色褪得發黃,邊緣還有蟲蛀,但是無所謂了。她一路走,一路想著該去洗洗頭了,現洗的頭發太蓬,油了一天剛剛好,她打算編個季..莫..申..科..頭,好像太成熟了,和袍子不搭,但是無所謂了。
她就是在這時候看見多洛霍夫一行人穿過濃湯般的陰鬱霧氣,走到陽光下來的。
阿波羅尼婭呆了片刻,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死刑日怎麼就提前了一天,這也太不人道了。但她來不及考慮這麼多,扯了衣服就往回跑。
“泡泡!”她叫了一聲,小精靈應聲出現——伏地魔不重口腹之欲,阿波羅尼婭更不好意思挑食,不乾活的人出汗少,黑袍子又耐臟,泡泡一天天閒得發慌。
“小姐?”泡泡莫名覺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識,這讓她很不安。
“幫我給納西莎帶句話,就說……是時候請客吃飯了。”阿波羅尼婭平靜地說,“辦完了不要回來,順路去魔法部看看,你幫幫忙,彆讓這事兒有遺憾。”
泡泡眨巴著玻璃球一樣的大眼睛看著她。“小姐會等泡泡回家嗎?”小精靈問道。
“當然,我會永遠在這裡等你的。”阿波羅尼婭笑著摸了摸她的大耳朵,絨毛是透明的,手感有點脆。
她想她會永遠懷念這種感覺,無論“走下去”會是個什麼結局。
小精靈幻影移形離開時,樓下剛好傳來鑽心咒受害者的痛苦呻..吟,她來不及去分辨裡麵有沒有斯內普的聲音,當她從梳妝鏡前起身的時候,剛好聽到伏地魔那輕若鬼魅的腳步聲停在她的門前。
“Knoock!”一把年紀的人了跟下屬玩這一手,看來伏地魔心情相當不錯。當然了,誰離絕對的力量隻有一步之遙時,都會開心到暫時忘記所有的煩惱。
阿波羅尼婭打開房門,立即獲得一聲“氣色不錯”的讚譽。
“您也這麼說,看來我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為您效命了。”阿波羅尼婭微笑道,她這幾天從伏地魔那裡獲得的待遇絕對是頂級的,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臨終關懷呢?
“如果你這麼想的話,阿波羅尼婭,你現在就有一個機會。在你的幫助下,伏地魔大人將會攀登上不敗的巔峰。”
“我很樂意,主人。”阿波羅尼婭請他進門,演戲演全套,甚至開始泡茶,“但您已經立於巫師之巔了,放眼歐洲,沒有人是您的敵手。”
“追求力量的道路是沒有止境的。”伏地魔笑著看她忙活,“沒時間了,阿波羅尼婭,我期待你的好茶,讓我忙完這件事後再品嘗好嗎?”
天啊,這話聽起來活脫脫是個鄧布利多啊!
原來你不是不知道該怎樣當一個好領導、好祖父,你隻是懶,黑魔王,你隻是懶。
“我很遺憾,阿波羅尼婭。”伏地魔繼續說,慢慢地抽出魔杖,“雖然你一直令我迷惑,但不得不說,你幾乎沒令我失望過。”
“主人?”阿波羅尼婭茫然道。
“你可以選一個你喜歡的地方、一個你覺得舒服的姿勢,這是黑魔王唯一願意大發慈悲為你做的事。”伏地魔動了動接骨木魔杖,像羊倌驅趕一隻迷途的羔羊。
事到臨頭,還是緊張。
怕倒是不怕的,她甚至無暇去想那些被她牽掛著的人。就像賭徒進行了一場潑天的豪賭,賭到最後,眼前隻有那一個骰..盅、那一張撲克牌,贏,或者輸。
“你會留在我們身邊嗎?”伏地魔注視著默默爬到床上、摟著個大抱枕側身躺好的她,似乎有被她逗笑了,“那樣你就可以繼續為我效力了,永遠地。”
“為您服務我感到由衷的高興,主人,因此我大概會坦然接受死亡這一必須付出的代價。”阿波羅尼婭輕聲說,“所以我不會留在這裡,我絕不。”
她閉上眼睛。
樓下,正押著救世主等待行刑的斯內普忽然覺得身上一輕,一種他看不見的東西鬆開了桎梏、脫離了他的身體,輕盈地飛上天空;魔法部裡,珀西·韋斯萊忽然聽見“鐺”的一聲響,他的金蘋果鑰匙扣無緣無故地掉在了地上,然後,不見了。
“等到了該發動的時候,你會知道的,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