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欺(2 / 2)

她的小影衛 鯨嶼Freya 9356 字 2個月前

侍人自然點頭附和不提。

他便高興起來,拉著侍人匆匆地走:“快些快些,回去重新挑一身好看的衣裳,我可不願在寧姐姐麵前露了醜。”

說著,腳步輕快,頃刻間就遠去了。

夜色已經落了下來。

燈火通明中,宴席所用的佳肴美酒,被成群的侍人捧在手中,魚貫而出。隊伍如遊魚,一路穿過長廊、花園,井然有序,向著前院去。

那管事得了季晴的指令,自然是不會讓江寒衣清閒的,處處使喚他,一刻也不得清閒。

江寒衣跟著走在隊伍裡,站了一日的傷腿,終究是有些支撐不住了,每走一步,都疼得很厲害。即便他再要強,步伐也難免有些拖遝,那管事的不知內情,還隻道他躲懶,幾番嗬斥,要他加緊趕上。

他不辯,也不惱,心下反倒還有些安定。

隻要到了前院,他定是能尋到薑長寧身邊的。此刻波折些,不算什麼。

隻不知她是會板起臉來訓他,道他又胡鬨,還是會用壓低的,暗含關切的聲音問,他這樣長的時間都去了哪裡,為何許久未見他。她……

有找過他嗎?

他一出神的工夫,隊伍已經到了前院外麵。然而領頭的卻停下腳步站定了,並不往裡進,而是從院中另走出一隊侍人來。個個衣衫光鮮,模樣秀巧,上前從他們的手中接過菜肴,返身往裡麵送。

他沒料到這一層,一時無措,下意識地就向前邁了兩步。

一下就讓那管事的盯住了。

“你乾什麼?”

“我們為何不能進前院?”

“進前院?你想得倒美,”對方挑起眉梢瞧他一眼,笑得輕蔑,“你們這些毛手毛腳的下人,到了主子麵前,沒的衝撞了貴客。今日府中大喜,來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們擔待得起嗎?也不瞧瞧自己的斤兩。”

說著,就上前來拉扯他。

“還傻站著乾什麼呀,快將手裡的東西遞了,還有下一趟要跑呢。”

又望一眼天,絮絮叨叨地抱怨:“今日裡天氣不好,瞧這情形,怕是一會兒要落下雨來了,這樣多的桌席,都得往廳裡搬,可有得忙了。你還磨蹭,快些……哎!”

江寒衣手中捧的托盤,應聲落地。

其中碗盞,清脆一聲,悉數摔碎。菜肴與湯水潑了一地,入目狼藉。

在眾人止不住的驚呼裡,他無助地閉了閉眼。

是腿上太疼了。

讓那管事的用了蠻力一拉,突然失了穩,踉蹌了兩步,一時不小心,手上的東西沒能捧牢,便摔了。

但沒有人會聽他的苦衷。

那管事的怒不可遏,重重一掌,搡在他的肩頭,伴隨著叫罵:“我看你是找打!”

做慣了粗活的女子,力氣很大,他一下站不住,便撲倒在地,恰恰跌落在那油膩膩的菜湯邊上,形容分外的狼狽。

傷腿又磕碰了一下,鑽心地疼。

他不願在人前顯露出來,隻蹙緊了眉,咬牙忍過那一陣劇痛,以手撐著地,想要起身。然而下一刻,便有一腳毫不留情,踢在他的腰上。

“大喜的日子,你偏要來尋晦氣,老娘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旁人還當我是客氣的!”

一腳,又一腳。

從小腹到脊骨,都生疼,連綿不絕,漸漸地倒也分不清疼的究竟是哪處,隻覺稍吸一口氣,都會牽動五臟六腑,令人動彈不得。

四周的人皆看著,無一人敢替他說話。

江寒衣咬緊了牙關,手支在地上,用力摳著地麵的花磚,指節都青白。有那麼一瞬,他抬起眼來,眼中銳利雪亮,似電光。

那管事“嗬”的一聲,唾了一口:“怎麼,你還想還手不成?一個男人,多新鮮呐,行啊,讓滿院的貴客都瞧瞧。”

聽得這一句,他眼中的光,忽然就暗了下去。

他垂下眼簾,很安靜地,低頭向著地上,隻弓起身子來,以手抱頭,護著要害。隨即便再不動作了,任憑拳腳密集,落在他的身上。

自始至終,一聲不出。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管事的都打累了,趁著她喘氣的當口,一旁才有人敢細著聲勸。

“姐姐,罷了,何必同一個沒眼色的浪費工夫呢。我方才聽見,裡頭的主子說話來著,道是這天兒瞧著不好,為防一會兒突然下起雨來,措手不及,怠慢了賓客,不如現在就將桌子往花廳裡挪。咱們快些去幫手吧,省得一會兒讓主子瞧見了,怕是要有話說。”

那管事聽得這一句,才算就坡下驢,重重哼了一聲,停下手來。

“也是,沒的讓這小蹄子誤了事。你們幾個,都麻利些,隨我進去幫忙。”

又扭頭,陰惻惻看一眼伏在地上,背脊微微起伏的江寒衣。

“至於你麼,便跪在這外頭,長一長記性。要是起不來身……”她俯視著他,嗤笑一聲,“趴著也行。”

……

所有人都向院中去了,沒有一個人再理會他。

身上四處疼得厲害,先前在薛府受拷打落下的傷,大約是沒有好透,此刻隻覺得呼吸一次,胸腔裡都像針紮一樣,提不起半分力氣來。尤其是左腿,疼得好像又斷了一回,也不知回王府去,老郎中要不要訓他。

但江寒衣沒有喊出一聲。

他隻是靜靜地伏在地上,待那一陣令人窒息的疼痛稍稍過去,能夠行動。便一點一點地支撐起身體,挪到道旁的樹下,端正跪好。

一個不會給來往行人擋道的地方。

院中極熱鬨,像是有下人在麻利地挪桌椅,有戲班子在鬨哄哄地收鑼鼓,也有賓客在大聲談笑著,稱天公實在不作美,好在侯府安排周到。

但那些都與他無關。

他隻閉著眼,咬緊了牙,用全副精力,去維持刀割般的左腿能夠跪穩,而不至於再次撲倒在地。

那一場令眾人擔心許久的雨,終究是降下來了。

比尋常春日裡的雨,要大,要急許多,伴隨著天邊傳來的滾滾春雷,沉沉落在人心頭。

他一動不動,任憑雨水浸透他的衣衫,和長發,順著他鬢邊的碎發流到他臉上,又頃刻間與滿臉的雨水混作一處,辨不清彼此。

他也沒有睜眼,隻覺眼簾被打得濕漉漉的,雨珠隔著睫毛,還要往裡麵滲,大約睜了也是看不清。

宴席仍在繼續,談笑聲、絲弦聲,隔著雨幕模模糊糊,傳進他耳朵裡。

天地之間,好像也沒有人還記得他。

他不知跪了多久,聽見前方院中,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像是出來一個人。心裡還道,怎的大雨夜裡,還有人急著當差。

下一刻,卻忽地被攬進一個懷抱。

較之在雨夜裡淋了許久的他,那人的身上要乾爽,也溫暖許多。她不顧他滿身雨水,強拉著他,向自己懷裡按,伴隨著說不上是焦急,還是氣憤的聲音。

“你在這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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