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癡情之人
江小薑這兩天實在是精神緊繃得人有些疲倦了, 生怕在沐清瓷麵前晃悠久了說錯話,聞言連忙推脫要休息,不敢跟了過去。
沐清瓷便和李妍二人換了衣服, 直奔戲樓。
外公很愛聽戲, 來北市這麼多年,唯一的慰藉便是還能有這麼一愛好可以消磨,B市的幾大劇院,老人家常去,不過獨獨鐘愛這古色古香的正乙祠戲樓。
一壺茶, 一把木椅,高坐樓台, 俯瞰台中戲。
一曲《霸王彆姬》勾起了不少回憶,她托腮看得入神。
仿佛穿越回了舊時民國,置身其中也忘卻了現實煩惱, 隻跟著戲中人起起伏伏,看儘人生百態,悲歡離合。
說來也很慚愧, 她自覺自己作為一個演員,演藝功夫卻不及這台上大師三分的, 所以之前也常跟外公來看戲,隻是心態會不一樣, 多數抱著學習的目的。
隻是這次有些不一樣,她總覺得葉知秋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 還有身後這丫頭,明明心裡藏不住事, 卻要故作鎮靜陪她在家窩了三天。
她總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所以看戲也看得心不在焉。
一旁外公飲了一口茶, 有些感歎說道:“下次帶你去看池裡光明正大的看,那才叫有味,這偏僻的樓座,可不是最好的視角。”
沐清瓷伸手給外公斟了半杯茶,笑盈盈:“好啊,下次讓劉叔定好位子。”
老人家樂嗬嗬笑著,又想起了什麼,道:“小瓷,我記得,你以前在海大上學,也有過一次上台表演,你當時還拍了照給我看,裡麵就有一幕霸王彆姬,對吧?”
沐清瓷點了點頭:“嗯,不過我演的是另一個故事,外公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外公雖然老了,記憶可沒退。我還記得跟你一起上台表演的那個男孩子,那年我生病,也是他陪你去醫院看我的。那孩子長得也好看,對了,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有聯係嗎?”
猝不及防被提起往事,還是關於顧言清的,沐清瓷一時有些接不住,含糊的應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還好老爺子又被台上的戲吸引了過去,沒有追問什麼。
她卻有些集中不了思緒了。
*
不知不覺間,戲已結束。
一陣喝彩聲打斷了她思緒,再望上台麵時,眾演員已經在致謝落幕了。
戲散,樓空。
回憶也漸漸消散。
待樓下觀眾走得差不多時,沐清瓷才攙扶著外公小心翼翼地下了樓梯。
木質雕花的架空木梯,古色古香韻味十足。
橙色燈光的映射下,倒與她今日一身藍色旗袍相得益彰,融為一體。
其實不止她想起了那些甜蜜往事,外公也回憶起了塵封許久的舊事。
“最近總是夢見你母親,還是她小時候的模樣,還有你外婆,隻是模樣都有些模糊了。小瓷,外公應該是真的老了,從前的事,從前人的模樣,其實都漸漸模糊了,或許哪天就突然都忘了。”
“那外公給我講講,關於外婆的事情吧。”
她從未見過外婆,但心底總覺得,母親的性格不似外公這般溫厚,那大抵是遺傳了外婆的基因吧。
在她的記憶裡,母親總是溫婉孤傲的,大概就是一位恃才傲物的傳奇女子吧。
也因此,母親對她一向都很嚴格的。
不是言語上的嚴格,直接是氣勢上鎮壓的那種。
打從有記憶開始,母親的工作室便是她的遊樂場。
古箏、琴笛、琵琶、二胡是她的玩具,曲譜是她的讀物,母親的曲子是她的入眠曲。
她跟著母親摸遍了所有樂器,除去天分不說,她對這些樂器也都是極有感情的。
就算在沒有玩伴的歲月裡,她沉浸在這些聲樂中,從不覺得孤單。
她一直很敬佩母親的才華,能作出那麼多首動人心弦的詞曲,也曾以此為目標,想著終將有一天,她也可以和母親並肩齊名。
所以十二歲那年,當母親逼迫她不再碰樂器時,她一度覺得很難熬,仿佛要將自己最心愛的東西從身上剝離,心如刀割。
母親說,音樂會讓她覺得孤單、抑鬱,她不想讓自己走她的老路。
沐清瓷不以為然。
因為她知道,當自己沉浸在音樂中時,是有多麼的開心忘我,那種心情是無可比擬的喜悅的。
直到母親真的走後,她才意識到,母親或許說的是對的,音樂人一直都很孤單。
所以作完《陌上花已開》之後,她將過去的所有塵封起來。
如母親所願,做一個平凡人,讓外公安心。
可其實即便放棄音樂這條路,她也依舊覺得自己是孤單的。
那些孤單的歲月裡,唯有外公一直在鼓勵她。
他說:“我的小阿瓷啊,外公隻要你開心,過得舒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不想自己活在母親的陰影之下。
當年對於顏樂邀請她加入社團的事情,外公也是支持她的。
“外公其實很想看看以前的小阿瓷,她從小那麼優秀,是外公光看著這些照片都覺得很驕傲的。”
外公說的那些照片是她偷偷從北市帶過來的。
那時不懂事,還偷偷塞給外公看,給他講著生活在北市那些年有趣的事情。
第一次上舞台跳舞她才五歲,第一次古箏比賽也才六歲,芳華第一次在舞台上演奏也是在十一歲那年,之後她參加的每一個比賽都有拍照紀念。
那些歲月她並不孤單。
外公每次指著照片最中間的小女孩,樂嗬嗬說:“這是我們老沐家的小公主!”
“說起你外婆,你媽媽也沒見過,但你媽媽小時候的性子啊,就跟你外婆一模一樣,表麵溫婉可人,實則骨子裡傲氣的很,一旦認定的人或者事情,無人能改變。”
“當年你外婆娘家是書香門第,隻不過後來家道中落,她一個人流落到南方,遇上了我這個窮書生,當時追她的人排到外省了,可她就認定了我,管我是不是窮書生,跟我相處十年間,也從未與我有過爭論,當然,除了一件事。”
“什麼事?”
“懷上你母親。”
“當年她孤身一人流落到南方,路途遙遠坎坷,所以落下病根身子虛,我怕她生孩子吃虧,便一直不願意讓她懷孕,隻在家養生,可她性子犟,為這事還堅持了兩天不與我說話,婚後第五年,意外懷上了你母親……”
外公駐足了片刻,沉默著不說話。
沐清瓷心疼地看著孤獨了大半輩子的外公:“外公有後悔嗎?”
“初時有後悔,可看著你母親日漸長大,仿佛另一個她,也就釋懷了。”外公臉上漸漸浮現幸福的笑容。
“你外婆走的時候,摸著你母親小小的臉蛋,眼裡都是愛,她是帶著幸福離開的,或許這就是生命延續的意義。”
外公轉身握住她的手,慈祥溫和:“阿瓷你也一樣,是你母親愛的延續。我知道她心裡也從未後悔的,你母親這股子癡情,也是遺傳了你外婆,然後到了你身上。外公知道你也是個重情義的女孩子,在娛樂圈這麼多年,外公不擔心你走入歧途,隻擔心你走入死胡同。”
沐清瓷笑了笑,忽然撒嬌道:“我這樣,其實也不能全怪外婆和媽媽。”
外公不解:“如何說?”
沐清瓷看著眼前的外公,淺淺笑著,然後伸手上前將他抱住,眼眸有些濕潤,心中卻一片柔軟。
“十年相伴用一生守護,外公,你才是最癡情的那個。”
沐清瓷知道,其實最難熬的人是外公,最愛的親人相繼離去,該是有多強大的心態,才能支撐著他走過這些年?
正如他所說,他隻是害怕那些美好的記憶沒有傳承下去,從此消失。
留下來的人永遠是最痛苦的,守著過去的回憶十幾年如一日,卻也是靠著這過去的回憶走下去。
“外公,阿瓷會好好的,你也要看著阿瓷,成家立業。”
“好,外公相信阿瓷這麼好的姑娘,會有如意郎君等著的。”
目送外公上了車後,沐清瓷心中隻覺得一片暖意,身心也輕鬆了不少。
或許這就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吧,不論什麼時候,外公都能明白她的心思。
轉身正想隨李妍上車回星城花園,卻見李妍正在接電話,語氣有些焦急。
“小辰辰?你怎麼了?”
原來是葉辰的電話,大概是聯係不到她,才打到李妍手機上。
“哦,好,我讓她接聽,你彆著急。”李妍匆匆跑了過來,把手機遞給她。
“小辰辰好像迷路了,哭著要找你。”
沐清瓷有些焦急,接過電話,急急道:“喂,辰辰,你怎麼了?”
“清瓷。”
那邊卻意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一個她思念至深,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此刻出現的聲音……
? 42、戲樓偶遇
“清瓷, 看牌坊這邊。”
溫柔的聲音通過電流傳過來,有些酥酥麻麻,撩撥人心。
沐清瓷抬眸, 緩緩看向右前方的馬路對麵, 待看到那一道頎長的身影在向她招手時,不禁有些呆住了。
“葉辰會幫忙引開你的助理,你在那等我,我很快就過來。”
顧言清指了指身邊黑色的小車,與她遙遙相望。
“好。”
她抿著唇, 低聲應著,眼角卻忽然有些泛酸。
好像虛無飄蕩了幾天的心, 這一刻忽然就安定下來了。
“小辰辰怎麼了?”
李妍見她許久沒說話,急忙問道。
沐清瓷移了目光,再看向牌坊時, 之間葉辰舉著電話手表,跳著跟她們揮手。
“他讓你過去接他。”
將手機扔給李妍,沐清瓷作勢要往車子那邊走去。
“啊……那……那你先上車, 我走斑馬線過去接一下,很快就回來哈。”
李妍一時有些懵, 但看著葉辰在那邊揮舞著手,似乎又想自己從斑馬線走過來, 可是還沒到綠燈,她的心不禁要跳到嗓子眼, 對著手機那端大喊。
“彆動!我馬上過來!”
說完,李妍迅速跑向斑馬線那邊, 等綠燈。
沐清瓷站在路邊, 目光也落在葉辰身上, 等綠燈亮起時,身側傳來車子喇叭聲。
她回頭看去,便與那雙深眸對上,心跳也仿佛漏了一拍,恍如隔世。
來不及多想,她的身體已經做出選擇,伸手拉開了副駕駛車門,傾身坐了進去。
顧言清也未多說,腳踩油門,等十字路的綠燈亮起時,馳騁而去。
沐清瓷看向他那邊的窗戶,仿佛還看見葉辰與她揮手告彆,她下意識也伸出手在胸口搖了搖,也顧不上葉辰是否看得見,一閃而過的瞬間,將李妍和葉辰遠遠甩在身後。
“你怎麼……和葉辰聯係上了?”
顧言清手指敲了敲方向盤,轉而看向她,目光淺淺:“大概是……忘年之交。”
沐清瓷有些錯愕,不過想想,兩人都是學霸類型,的確能成為忘年之交。
隻是一想到他拿著手機和葉辰的電話手表聯係的場景,就不禁笑出聲。
顧言清似乎聽到了笑聲,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長。
此刻他們已經開出去好一會兒了,倒也不用擔心李妍和司機追上來,沐清瓷開始好奇他怎麼會突然來北市。
“你什麼時候來北市的?出差嗎?”
顧言清這才認真瞧了她一會兒,似乎在詢問她什麼,卻見她好像情緒穩定,沒什麼異樣,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嗯,出差,前天到的。”
“那怎麼之前不聯係……”她忽然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已經有四天沒手機了。
也就是她斷網四天了……
“還好那天葉辰加了你微信。”她低頭淺笑著。
“嗯,幸好。”
*
顧言清目光落在正前方,眸色略深,一時不知該如何訴說自己這幾天的擔憂。
那晚他聯係不上她,發瘋一樣做了一件讓自己回想起來很可笑的事情。
竟然在大半夜騷擾一個小學生的電話手表,彈了百來個視頻電話過去。
還好第二天早上,葉辰回了視頻來,才讓他稍稍放下心來。
小家夥也很聰明,從他父親那裡打探到關於沐清瓷的消息,知道她安好,隻是手機出了問題所以才聯係不上,跟他通了幾次視頻,隻是說他自己也聯係不上沐清瓷本人,聽到顧言清要來北市的決定後,便策劃了一個讓沐清瓷出門的計劃。
“原來是葉辰讓外公喊我看戲的?”沐清瓷也沒想到,葉辰竟然這麼聰明。
顧言清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嗯。”
也從她幾乎沒什麼變化的神情中,猜出了幾分葉知秋的用意。
大概是為了保護她,才不讓她知曉那些新聞,雖然現在網上關於她的熱點已經被壓下去了,但還是餘熱不減。
隻是他不確定她知道多少,不敢輕易透露出關心,就隻當自己,是真的因為一場出差,順便來看看她。
“那剛才,你也在看戲?”
“嗯。”
“好看嗎?”她追問道。
其實就想知道,他還記得當年的舞台劇否?
恰時,車子到了又一個紅綠燈口時,緩緩平穩停下。
顧言清這才得閒,轉首認真看著她,溫柔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眸色深了深。
“嗯,好看。”
沐清瓷有些微怔,對上他的視線,總有種錯覺,他剛剛說的好看,是另有所指……
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看著自己身上藍色的旗袍,臉忽然有些熱。
因為大病初愈,她臉色不太好,為了不讓外公擔憂,便聽從了李妍的意見,畫了個簡單紅潤的裝,又將長長的頭發挽起,配合新到的高定旗袍,做了一個民國發型。
旗袍是貼身剪裁的立領無袖設計,包裹著盈盈一握的身腰,風姿綽約中儘顯妖嬈。
江小薑在她出門的那一刻,還誇讚道:“果真是我們神仙姐姐,溫婉高貴、氣質絕塵!”
然而,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穿旗袍。
因著大腿處的開叉設計,她並攏著雙腿不敢有大幅度動作,手指交叉而握,眼角的餘光卻在偷偷打量認真開車的男人。
棱角分明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
白色襯衫扣到了最上麵,不經意間流出的禁欲十足的氣息。
豐神俊朗、清冷矜貴。
初遇傾城色,再見傾人國。
沐清瓷隻覺得舌乾口燥,咬了咬唇,強行扭過頭,去看窗外景色,腦中卻忽然在回想著大學時期的顧言清。
清冷淡漠的青澀少年,卻對她始終特彆照顧的顧言清。
然而她的小動作儘數落在顧言清眼中,他不禁無奈笑笑,還是如大學時一樣,有色心沒色膽的小姑娘……
他沒告訴她,其實他根本沒有認真看那場戲。
從沐清瓷進入戲樓那一刻開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隨在她身上,腦中回憶的,也是大學那次舞台劇。
時隔多年,記憶尤深。
當年的元旦晚會,驚豔了整個海大!也驚豔了他一生。
那是顧言清唯一一次上台表演,為了自己喜歡的女孩,。
如今時過境遷,他們終究是錯過了彼此成長的歲月。
好在如今重逢,他們依舊是從前那個顧言清和沐清瓷。
除了增長的歲月和越來越深的思念,好像也沒有其他很大的改變。
*
“外公身體還好嗎?”
小車在一個偏僻的路邊停了下來,兩人思緒落回現實,顧言清忽然想起,他貌似錯過好幾次機會,跟老人家問個好。
“很好。”沐清瓷想起在戲樓時,外公說的話,不禁抬眸看向他:“說起來好巧,剛剛在戲樓,外公也提起了你。”
“嗯?說我什麼?”
說你長得好看。
沐清瓷抿了抿嘴,忍住想笑的衝動,眼眸再看向他時,流光微動:“就是讓我有機會好好感謝你。”
“唔,你大學時也說過,要好好感謝我的。”
然後卻突然不辭而彆去了國外。
他好整以暇望著她,頗有些翻舊賬的架勢。
沐清瓷頓覺的理虧,嬌媚的眼眸瞪了他半響,說不出話來。
顧言清心情大好也不逗她了,手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敲了敲,問她:“你想去哪?”
沐清瓷卻犯難了。
怎麼說,他來北市,她也該儘地主之誼招待一下。
可這次她是偷偷摸摸出來的,身上彆說錢包身份證了,她連手機都沒有拿。
怎麼招待?
“我……”她遲疑片刻,有些不確定問他:“要不,聽你安排?”
顧言清像是看穿了她的難點,點頭表示理解。
“好,那你有什麼,特彆想去的地方?吃飯?還是……遊玩?”
沐清瓷托著下巴靠在車門上,回想自己這幾日被“囚禁”的日子,多少有點淒慘壓抑,還真想找個地方讓自己放肆野一下。
“要是有一個地方,能不被人認出來,又可以大大方方吃喝玩樂就好了……”
她小聲嘀咕著,腦子轉著想,就她這張臉,怎麼可能這麼自由自在!
顧言清看著她,若有所思。
忽然想起了什麼,如果她願意的話,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以的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沐清瓷當然無條件信任他,欣然同意。
車子轉了個彎,又開了出去。
*
顧言清給範逸撥了個電話過去。
“師兄,交流會還沒開始吧?我現在過去,大概一個小時到。”
那頭範逸很是驚喜:“你事情辦完了?不用晚點過來?現在還早呀。”
“嗯,辦好了,不過還有件事需要麻煩一下學姐,讓她幫忙備一套女孩子的衣服……”顧言清手指修長,敲了敲方向盤,目光落在一身旗袍的沐清瓷身上,“還有一雙低跟的涼鞋。”
“……啊?”範逸很意外:“你要女孩子的衣服鞋子乾嘛?怎麼?萬年光棍開竅了,要帶女伴過來?”
他挑眉看向副駕駛強忍笑意的沐清瓷,有些無可奈何。
“見麵再說。”
“行吧,那個……她問你衣服尺寸是多少的。”
直男顧言清眸光動了動,再次看向一旁的少女:“……”
沐清瓷終是忍不住,伸手捂住臉,咬唇,無聲低笑。
顧言清扶了扶額,一聲歎息:“你就讓她按照……清瓷的準備就好了。”
說完,便要掛了電話。
“清瓷?哪個……不會是……”
“嘟嘟……”
電話掛斷後,車內一片寂靜。
沐清瓷還在為那個“萬年光棍”稱號憋笑。
“很好笑?”
他眸中帶笑,捉住她的目光不放,問得漫不經心,卻又撩人悱惻。
沐清瓷咬著唇不讓自己笑出聲,側頭有些調皮調侃:“就很意外,顧大神這麼優秀,怎麼會被稱為萬年光棍?”
“嗯,大概神仙們都一樣,不染凡塵。”
神仙姐姐沐清瓷啞然,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便又聽他淺淺笑道。
“清瓷,我們彼此彼此。”
此時,正是秋日的午後,金燦燦的陽光從車窗玻璃蘊進來,散出七彩般的光線,籠罩在他周身。
沐清瓷望去,隻覺得那清冷的眉眼,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染上了一絲柔情。
她腦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對她呼嘯。
“承認吧!沐清瓷!這就是你單身多年的原因!”
路上,顧言清跟她解釋這個交流會。
“這是每年全國各大科研所聯合舉辦的一個科研交流會,今年正好在北市,可能會有些無趣,不過今年舉辦方增加了一個新奇的環節,早上範師兄跟我說過,大概就是一個類似麵具舞會吧,可以帶女伴,不過你放心,裡麵都是科研所成員的家屬,沒有閒雜人,順便帶你去見一個老朋友。”
聽到“科研所成員的家屬”幾個字,沐清瓷心跳節奏突然加快,麵色有些紅暈。
“好。”
其實她已經知道這位老朋友是誰了,所以隱隱也有些期待。
? 43、故友相見
交流會是在一棟湖邊彆墅舉行, 景色也頗為怡人。
下午四點,離交流會開始還有半小時,車子穩穩停在湖邊。
“等會顏學姐會送衣服過來, 你先換好, 然後跟著我就好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在意。”
顧言清看著眼前仙氣飄然的小姑娘,忽然就後悔帶她過來。
為了不引起注意,他也沒讓顏樂出來接。
下了車, 繞到副駕駛,等沐清瓷出來時, 將自己的西裝外套給她套上,口罩墨鏡一並幫她戴上。
而男人下意識熟稔親密的動作,讓沐清瓷心中有些恍如當初。
她借著墨鏡的遮擋, 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正在為她認真整理外套的男人,清朗無暇的輪廓,眉目如畫, 氣息清冽凜人,薄如蟬翼的唇角微微抿直。
明明是如雪山之巔不化的冰雪, 此刻低斂的眼眸中卻盛滿柔情。
沐清瓷忽然就想起,有一次幕後采訪, 主持人問她,對未來另一半的要求是什麼?
當時的她也沒有多想, 腦中無意識浮他清俊的身影。
“其實也沒那麼多要求,對我好就行, 隻要達到在我心中會覺得沒有人比他更溫柔了, 這樣就行了。”
主持人卻笑了:“清瓷你知道嗎, 這看似最簡單的要求,卻是世間其他人永遠難以做到的。”
是啊,在她心中,對另一半本就沒有其他要求,或許應該說,唯一的要求,隻要那個人是他就好。
曾經以為再難見麵的人,如今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變得矯情起來,眼角悄悄滑出一滴淚。
“怎麼了?”
顧言清似乎察覺她的異樣,透著墨色的鏡片,與她相望,眸中柔情愈深。
她輕輕搖頭,任那冰涼的淚珠落到嘴角,最終滲入綿軟的口罩中。
“那走吧。”
顧言清輕輕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指尖,牽著她往彆墅去。
此時交流會尚未開始,來往的人尚不多,彆墅內一樓偌大的宴廳中,旋轉燈光閃爍霓虹,大概是在為舞會做準備了。
偶爾見著顧言清的人,認出了他,便要上前打招呼。
顧言清抬手擺了擺,淺笑道歉:“不好意思,稍等過來跟您聊。”
那人見著他牽著女伴往旋轉樓梯走去,明白此刻上前不方便,便點頭止住了腳步。
隻是看著他身邊氣質非凡的少女,戴著口罩和墨鏡,頗為神秘。
不禁問身邊的太太:“麵具舞會開始了嗎?”
那位太太的目光從剛剛那一對俊男靚女身上移回:“快了吧,剛剛那位先生是誰?一點都不像搞科研的。”
“想說我們搞科研的男人不帥就直講!不過這次啊,還真要給你打臉一下,剛剛那位,可是我們科研界的標杆新星,人家放棄了國外百萬美刀的年薪,回國支持祖國科研,去年全國也就引進了二十位長江學者,那位是史上最年輕的,不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都是享有盛名,後生可畏啊!”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女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丈夫口中如此厲害的人,顏值竟也如此之高,想必他身邊那位沒有露臉的女士,也是驚豔非凡吧!
*
此時,不可貌相的顧教授,牽著他驚豔非凡的小仙女上了二樓最裡麵的房間,顏樂和範逸早已在門外候著。
見兩人走過來,顏樂激動得不敢說話,小碎步跑上去拉著沐清瓷的手。
“沐……學妹!你終於來了!”
沐清瓷聲音細細:“學姐,好久不見。”
顏樂強壓著興奮:“先進去吧。”
終歸是特殊時期,雖說學術界與娛樂圈不一樣,但也耳目眾多,怕引來不必要的非議。
顧言清頗有些戀戀不舍地鬆開手,目送兩人進了房間,溫柔繾綣。
一旁範逸看這情形,不禁好奇:“你們倆這是……”
他竟一時找不出詞去形容。
要說破鏡重圓吧,他倆之前也沒一起談過,所以也沒有所謂的破鏡過。
要說舊情複燃吧,這些年顧言清的感情狀態,作為兄弟他還是知道幾分的,沒有滅過,何來複燃?
所以他斟酌了片刻,撓頭問道:“再續前緣?”
顧言清收回目光,嘴角有些寵溺,顯然沒有否認,隻是看向範逸,神色頗有些凝重:“師兄,網上那些事……”
“我知道!我和顏樂絕口不提!就當做我們普通的學妹,你放心!”
顧言清感激地看了一眼範逸:“勞煩師兄了。”
“客氣。”範逸拱了拱他肩,輕聲問:“那些新聞,她還不知道?”
顧言清目光有些心疼:“嗯,不知道也好。”
他能猜到,是葉知秋瞞著沐清瓷,大概也是為了保護她不受到傷害,雖然風波已經過去了大半,輿論有些偏過她這邊了,但在事情沒有完全解決前,他也不想她看到這些煩心的新聞。
“我說顧言清,你該不會是為了小學妹,才來參加交流會的吧?”
顧言清垂眸,嘴角隱隱有一絲笑意:“怎麼會,師兄你想多了。”
“是麼?”
範逸卻不信:“一個月前我就邀請你了,你當時給我的回複是,看時間安排。我知道你忙,也沒指望你真能過來,不過兩天前正是……新聞爆出的時候,你就突然現身在北市,還借走我的車,載著美人過來,我不得不懷疑,你這醉翁之意……”
顧言清食指點了點額頭,淺笑不語。
房間內,顏樂拿出早準備好的衣服,讓沐清瓷去洗手間更換。
等她換好出來時,不禁呆住了。
因為顧言清私下特意交代了要低調,所以她糾結了許久,已經選了一條挺小眾的小V領大紅色連衣裙,卻沒想到,不管什麼衣服穿在仙女身上,那都是仙氣飄飄。
它就完全是跟著臉走的啊!
“學妹,七年未見,你真是越來越迷人了啊。”
一襲紅裙,四月芳菲,刹那之間,魅力奪目。
散落的長發婉轉,若隱若現的白皙天鵝頸,唇若櫻桃,膚若瓷玉,一雙勾魂的丹鳳眼,慵懶迷人而不自知。
顏樂總算知道,為何高冷如顧言清,也會念著一個人七年不忘。
自己如果是一個男子,也會對她神魂顛倒的。
沐清瓷有些害羞,抿了抿唇:“學姐還是一如既往的,人美嘴甜。”
顏樂捂嘴偷笑:“到底是我嘴甜,還是學妹真美,讓學弟來評評不就好了?”
說完,便去拉開身後的房門。
沐清瓷一驚,還沒來得及阻攔,門已經打開了一小半,露出門後顧言清修長的身姿。
目光倏然對上那清冷卻似乎有些淪陷的雙眸,心頭一震。
直到男人踱步而入,身後房門被輕輕關上。
顧言清低頭看著宛如畫中的小姑娘,目光有些熾熱。
“很漂亮。”
他毫不吝嗇的誇讚,卻讓她緩緩低下頭,不敢與他直視,臉頰也越來越紅,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
顏樂不禁搖頭輕笑,隻覺得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一切還未變,這兩位還如當初一樣青澀懵懂。
她從茶幾上拿出兩個麵具,塞給顧言清。
“麵具一戴,誰也不愛!兩位就好好享受這恣意瘋狂的舞會吧,我們在樓下等你們。”
說完,拉著身後自家男友出了房間。
顧言清撚著麵具,走至她身邊,“我幫你戴上吧。”
“好。”她乖巧地點頭。
顧言清空出一隻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她耳邊的碎發撩至耳後,觸感溫熱的指腹無意劃過她臉頰,感覺到她似乎下意識後退了一小步,眸色一動,便瞧見那已經紅得透亮的耳尖微微泛著紅暈。
他不動聲色將她圈入懷中,雙手繞到她後腦勺,低頭幫她係結。
距離他下巴不到兩厘米處,是她柔軟清香的發頂,隻需微微一動,便有些許發絲若有若無擦著他下顎,甚至撩至他唇瓣,酥酥麻麻的,宛若電流劃過。
他半垂著眸,眼觀鼻鼻觀心地壓下想要揉一揉那誘人的發絲的衝動,手下動作不經意也慢了些。
渾然不知懷中的姑娘早已渾身發軟,唯有緊緊握拳的雙手讓她還有一絲理智。
空氣凝結,整個世界好像忽然靜止下來。
她整張臉埋在顧言清懷裡,看不見外麵的世界,唯有他心口的白襯衫偶爾劃過她微微仰起的鼻尖,清冽舒心的氣息也隨著飄動的氣流強勢地鑽入鼻息。
明知他隻是幫自己係繩子,沐清瓷的心跳還是止不住慌亂。
如此親密的距離讓她有一刹那想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身,想跨越最後的心防靠在他心口。
“好了。”
待聽得頭頂低磁暗啞的聲音,她也終於如負釋重,抬眸看去,目光卻落在他滾動的喉結處,性感如斯。
隻聽得腦中“啪”的一聲,那慌亂的心跳聲仿佛停止了跳動,被驚豔到了的她也忘了挪開眼。
顧言清似乎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後退了一步,目光略下移,不期然與銀色麵具下那雙水黑白分明的鳳眸對上,手不禁微微一顫,恍如掉入一片海麵的漩渦中心,徐徐被吸入。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對方,呼吸著彼此的氣息。
她似乎沒有發現這樣盯著他看,對他來說,也是致命的誘惑。
顧言清不由得放慢了動作,猜想剛才在車子旁,她是不是也這樣肆無忌憚的看著自己?
“瓷瓷。”
“嗯?”
沐清瓷有些錯愕,被他忽然如此親密的稱呼驚到,神色有些茫然,和一絲絲赧然。
剛剛,她竟然被他性感撩人的喉結給迷住了……
但聽顧言清低頭含笑:“為了避免待會喊你的名字,先找找感覺。”
清瓷?
瓷瓷?
沐清瓷想,有叫自己清瓷、阿瓷、小瓷、小瓷瓷的,好像還真沒有誰有叫自己瓷瓷的。
記憶中,也隻有小時候,母親才這樣叫她,將她抱在懷裡當公主一樣寵著。
顧言清自是不知道她心裡的小九九,隻是瞧見了她嘴角未藏住的輕揚,心情也大好,順手給自己戴上黑色麵具。
“走吧,我的小公主。”
沐清瓷就這樣被他牽著走出房間,下樓。
早已沒了思考能力的大腦,循環播放著他那句溫柔繾綣,彷如潺潺泉水淌過心底。
我的小公主。
? 44、心有所愛
等兩人從旋轉樓梯下來時, 宴廳已經聚滿了不少人。
觥籌交錯間,星光閃爍,宛如置身於夜的海洋, 昏暗而曖昧。
音樂響起, 形色各異的人隱藏在千奇百怪的麵具後,放空自己,跟著旋律擺動。
即便是嚴謹古板的科學家們,也需要適當的放鬆和愜意。
顏樂眼尖,瞧見顧言清二人下樓, 趕緊上前拉著沐清瓷往舞池中央走。
“顧學弟,借一下學妹, 陪我跳一下暖場舞!”
顧言清不妨牽在手中的小公主就這樣被帶走了,有些無可奈何,立在一旁, 目光追隨著那一抹紅豔泯於人群中。
直到範逸不知何時也走到他身邊,端了兩杯香檳,與他碰杯, 附耳交談。
“學妹來得正好,你不知道, 為了搞活躍這個氣氛,樂樂費儘心思叫了好些姐妹排練, 但是你也知道,我們這些搞科研的都是一些老古董, 連帶著老古董的太太們,也沒幾個會這些交際舞。”
顧言清才瞬間明白過來, 微微仰頭抿了一小口酒, 再看著舞池中央貼臉交流的兩人, 恍如大學時,兩個女生站在舞台上的情景。
隨後舞台音樂便換了一首頗有小資情調的英文歌曲。
沐清瓷偶爾也會和小薑她們去酒吧蹦迪,所以對這個環境自然不陌生,更何況眼下無人認識她,壓抑了許久的心情,也能得到儘情的釋放。
她頃刻間沉入氣氛中,與顏樂跳起了雙人舞。
即便七年未見,兩位老合作夥伴還是非常有默契,一紅一藍,相互映襯著,舞姿帶感又不失美感,勁爆中略有小調皮。
顧言清漆黑的雙眸中,唯有那一抹鮮紅如火焰躍動,一舉一動都牽連著他柔軟的心尖。
然而一想起網上那些腥風血雨,眸中不禁閃過一絲躁動和煩擾。
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發現,雖然這是遲早的事情,可如果可以,他寧願她永遠呆在象牙塔中,不被外界的流言蜚語所浸染。
或者,真到了那一刻,他唯一隻願那一刻,自己能陪伴在她身邊。
近日,每每入睡前,他眼中浮現的,都是那日直播間,她滿臉的淚水與絕望的傾訴:“我的心好痛,好痛……”
思及此,心中躁鬱更深,他不由得舉杯,再飲了一口冰冷刺激的香檳。
“說起來,學妹真的是樂樂的天生救星啊。”身邊,範逸一邊鼓掌,一邊突然說道。
說起沐清瓷和顏樂的緣分,也是因為顧言清和範逸他們兩師兄弟。
不想如今時隔多年,沐清瓷又一次幫她救場。
範逸打趣道:“不知道這緣分算是我們家顏樂的呢,還是顧師弟你?”
顧言清唇角微翹:“師兄說呢?”
兩人正閒談著,音樂又換了一個,顏樂不知何時已經跑到舞台前方的站台,對著話筒喊道。
“接下來,是我們所有人的舞場!跟自己的愛人來一曲雙人舞吧~”
“所有人哦~”
舞池中的人漸漸騷動起來,尋了自己的舞伴,開始跟著優雅的曲調跳起來,即便不太會,卻也有模有樣,沉迷其中的樂趣。
顧言清端著酒杯,一眼便望見那紅色身影淹入人海中,卻依舊璀璨奪目。
他仰頭一飲而儘,將酒杯放入一旁的托盤,與範逸告彆後,往那紅色身影大步走去。
沐清瓷與顏樂跳完舞後,本想離開舞池,卻不料所有人都往舞池擠了進來,竟一時被困中央,好不容易鑽了空閒可以出去,被一人叫住了。
“美女。”那人亦戴著麵具,傾身禮貌詢問:“美女,可否賞臉跳支舞。”
沐清瓷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之前顧言清所在的樓梯轉角方向,卻不見他的身影。
正要出聲拒絕時,忽聽得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
“抱歉,她有舞伴。”
那人聞言,便隻得訕訕離去。
沐清瓷悠然轉身,與顧言清相視一笑。
頭頂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身後震耳欲聾的音樂仿佛都漸漸遠去。
他們眼中隻剩下彼此。
顧言清伸出手邀請她:“可以跳支舞麼?我的小公主。”
沐清瓷順從心意,將手輕輕搭了上去,微微點頭:“嗯。”
*
輕快的旋律,隨心的腳步。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再沒有比當下更舒心愜意的時刻了。
而令沐清瓷很意外的是,科研界大神竟然也會跳國標,原本就紳士優雅的氣質,此刻更是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令人沉淪深陷。
從頭至尾,他們都配合默契、完美絕倫。
完美的身形和驚豔的舞姿早已讓他們成為了舞池中最令人矚目的一對,喝彩聲此起彼伏,眾人紛紛猜測這是哪家研究所的大神。
而沐清瓷毫不掩飾的目光,也讓顧言清有些心馳神往,搭在她腰間的手微微用力,將她拉至懷裡,微微低頭,輕聲耳語。
“怎麼了?”
雖然被麵具遮擋著,卻依然能瞧見她嘴角噙著笑意。
他再傾身湊了過去,便聽她清脆的笑聲。
“沒想到大神也會跳舞。”
他挑了挑眉,仍不忘與她一個華麗轉身,再接住她側身躺過來的腰身,將她輕輕攬入懷中,目光直直盯著她的鳳眸,語氣微熱。
“留學時學過。”
查爾斯·李曾壓著他上了幾節國標交際舞的課,理由是:“顧,縱然你學術無敵、英俊無雙,可你連最基本的國標都不會,萬一哪天你的女神邀請你跳舞,你難道要用這個理由去拒絕她?”
查爾斯·李蹩腳的漢語雖然讓他略有些頭疼,但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所以,他硬著頭皮學完了整個基本課程。
想著,如果真有這一天,他也不至於錯過。
未想,這一天真的會到來。
至少在彆的男人邀請他的小公主跳舞時,他可以霸氣回擊:“抱歉,她有舞伴。”
沐清瓷“哦”了一聲,輕輕點頭,表示明白,狡黠的眼眸卻似乎昭示著她又想到了什麼。
然而還未說出口,便覺得耳邊一熱,他溫潤的氣息掃過她圓潤的耳垂,仿佛一片鵝毛輕輕飄過。
“不過今天是第一次實戰,還請小公主擔待。”
沐清瓷也不知道最後是如何結束舞步的,隻知道聽了他那句話後,她已經徹底失去了自主意識,後來的一切都由他引導。
看來大神學什麼都很厲害,即便是第一次實戰,他也能遊刃有餘。
而被他牽引著走出舞池,沐清瓷看著身側高大矜貴的身影,隻覺得這次再見麵的顧言清,好像又有些不一樣了。
剛重逢時的顧言清,溫柔而含蓄。
而眼前的顧言清,溫柔得極具誘惑,對她簡直是又寵又撩。
怎麼辦,忽然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的大神了。
*
舞會結束後,便是嚴肅的學術交流會了,為了不讓家屬們無聊,整個會場被分為兩部分。
廳前半部分是嚴謹而冗長的演講課堂,廳後半部分則是家屬們閒聊逛吃的小天地。
沐清瓷乖乖坐在家屬區第一排,坐直了身子,認真聽演講區的發言。
範逸作為主持人,介紹了一下交流主旨,在幾位代表演講完後,上台說道:“這次,我很高興,也請來我的師弟壓軸,顧言清博士,相信大家也略有耳聞,作為半導體領域科研代表,顧博在麻省理工留學五年,有一些心得體會,我們歡迎顧博給大家分享。”
沐清瓷跟著眾人鼓掌,但見男人一身西裝筆挺,從容起身上台,氣質清凜,底下家屬區皆是一片讚歎,大概是鮮少見著,搞科研的男人,竟然氣質還如此出眾,而熟知顧言清的人,悄悄議論著。
“我老公給我科普過這位教授,年紀輕輕就是國家長江學者,教授級彆人物,聽說還是單身呢,可惜我沒有個年齡相仿的女兒……”
“哎呀呀,你有女兒也沒有用啊,我們家老高與他相識,幾次要給介紹,但人家教授說了,心中有所愛。”
……
沐清瓷淺笑著聽著關於他的八卦,目光一直追隨在男人身上。
但見顧言清微微鞠躬,目光平靜溫潤,而後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暢響在整個大廳。
“範師兄高抬了,顧某也隻是一位科研者,今日應範師兄邀約,不勝榮幸,我們在座有很多都是我敬仰的前輩,與前輩們講學術問題,豈不是班門弄虎了?”
他這一番話,惹得台下眾人附笑,直言他謙遜了。
謙謙君子,大抵如此了,偏他又是真有本事在身上的,不是那些附庸風雅的庸俗之輩。
“那今天,顧某想和大家聊聊,關於我們祖國科研發展進程的看法。前些年我在外留學,看了不少關於國內科研發展的新聞,祖國科研停滯不前,落後歐美科技幾十年的技術時常有,而令我費解的是,那些在國外轟動科研界的科學家們,其中竟有不少是我們自己國家留學過去,最後在彆國落戶的留學生,這些人往往是國內頂尖大學培養的人才,最後卻是為他國做嫁衣,或許很多年前我們的祖國對科研才剛重視起來,沒有大量的資源資金去支撐科研,所以才會出現祖國人才流失,這個問題日益嚴重,才會導致我們國家的技術被彆人扼在手裡發展,舉步維艱!”
停頓了片刻,顧言清眼神驀然有些落寞,聲音低沉:“相信去年有件事情,在坐各位都很痛心,我們海市科研所與歐洲某大國合作研製的北星導航係統,原本已接近交貨的地步了,但是因為一項核心技術問題,對方反悔了,而這項技術,我們還沒有能力自主研發,最後能怎麼辦?隻能撤了項目、散了研發團隊,五個億的研發費用也直接打了水漂,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說實話,作為北星項目的負責人之一,我至今仍難以釋懷。”
這番話無不觸動台下的科學家們,他們之中也有不少從北星項目退出來的人,耿耿於懷至今,當年北星導航係統原子鐘被按下暫停鍵,可以說是近些年科研界的恥辱!
因為我們沒有,所以隻能受製於人,哪怕是拿著天價去買,也要看人家心情,這種被人扼著喉嚨抑製發展,舉步維艱的困局,令無數國人揪心。
顧言清回想那黑暗的一年,從滿懷希望到被迫放手,信念也曾崩塌過,自我調節後再到重建,這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去年我之所以選擇回到母校,也是想給國人敲醒警鐘,給我們學子灌輸一個正確思想,有句話說的好,科學無國界,但科學家理當有!我們不能背叛自己的祖國,要想祖國更強大,唯有我們親自掌握核心研發技術,我們才有機會。”
台下掌聲雷鳴,沐清瓷也聽得心情澎湃起伏。
大學時在實驗室,偶爾也會聽到顧言清和陸晨聊些祖國科研的話題,隻不過那個時候,她不是很懂,以為這些不過是男生之間的夢想話題,卻不曾想有朝一日,這個男人會以夢為馬,把夢想變成現實。
雖然現實很艱難,但他不負為一位英雄,祖國的英雄。
也是她心中的英雄!
男人磁沉的聲音裡,忽然揉入了一股溫柔腔。
“回國之前,我的室友也曾問我,為何如此歸心似箭?”
“我永遠記得當時,我告訴他,因為我的祖國需要我,也因為我,心中有所愛。”
最後一句話時,顧言清目光落向家屬區,與一雙明眸目光相碰,眾人發現,一向高冷的顧博,此刻竟然渾身散發著溫柔氣息,眼中充滿了寵溺與愛意。
? 45、雲開月明
台下, 沐清瓷腦中還在回旋那句“心中有所愛”,忽然就心有感觸,熱淚滿盈。
而顧言清走下台後, 原本也想直接回到沐清瓷身邊, 卻不料被一位前輩拉了過去。
“言清,過來這邊,有幾位同僚想和你聊聊,關於現如今芯片研發的前景。”
顧言清謙遜點頭:“好的。”
會議陸續結束,大部分家屬們陸續走出大廳, 沐清瓷想著在原地等著顧言清,卻被身邊兩個小姑娘的談話吸引了。
兩人正在刷著微博, 談論著這幾天娛樂熱點。
“沐清瓷的事情有了新進展,你看了嗎,原來她母親, 客卿大師當年不是自殺,是被她那個親生父親逼死的。”
“造孽啊,害苦了客卿一生, 又把自己的親生骨肉搞得抑鬱,聽說那些黑料, 都是她父親那邊放出來的。”
“沒想到這些營銷號這麼惡心,毫無人性, 給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身上潑這麼多臟水!”
“這幾天腥風血雨的,也不見沐清瓷出來澄清, 若不是法製新聞公布真相,還不知道網上傳成什麼樣呢。”
“估計看到這些新聞, 人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沐清瓷心中, 仿佛忽然投入一顆巨石, 震碎了她所有平靜,也頓時明白過來,這些天李妍她們究竟在向自己掩蓋著什麼了。
*
顧言清終於從同僚之間抽出身,卻隻見沐清瓷座位上空蕩蕩的,當下不假思索往換衣間走去。
樓梯口,顏樂正焦急來回走著,一旁範逸也是擰著眉,見他過來,總算鬆了一口氣。
“顧師弟!”
顧言清上了樓梯:“怎麼了?”
顏樂一臉自責:“小瓷大概是聽了什麼消息,剛剛她跟我要手機,我也沒法不給呀,她說她都知道了,然後但是……就在前不久,又有新的新聞爆出,我怕她接受不了,她一個人在裡麵,說要靜靜……”
顧言清心頭一緊:“什麼新聞?”
範逸將手機遞過來,正是今天爆出的法製頭條:
法製新聞:北市前高官陳某,對貪汙一事供認不諱,而警方同時查出十年前的一樁命案,陳某以其私生女性命要挾沐某(女)自殺,其目的竟隻是為了掩蓋自己婚前有女的事實……
顧言清再顧不得其他,快步走向換衣間門口,隱忍了片刻,輕輕敲門。
沒有回應。
他直接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麵一片安靜,隻見一個弱小的身影蜷縮在沙發上,彷徨無助地顫抖。
顧言清輕輕喚了一聲:“瓷瓷。”
沐清瓷緩緩回過頭,眼神看似有些空洞無神,又似乎蘊含著一絲光。
她紅著眼看向他,嘴角輕輕扯了扯:“我沒事。”
簡單的三個字,卻藏著無法說出口的委屈。
顧言清走了過去,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心疼不已。
“想哭的話就哭吧,我在。”
他將那瘦弱的身子緊緊抱住,下巴擱在她頭頂,不給她一絲獨自麵對的機會。
而再觸及到他溫熱的氣息時,沐清瓷眼眸中盛了許久的淚珠,終於再也撐不住,徑直落了下來,她身體也不受控製,隱忍壓抑了許久的痛苦,再次爆發。
隻是這次不一樣。
不是七年前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絕望哭泣。
也不是四天前在橋頭和直播間難過痛哭。
這次她被所愛之人緊緊抱在懷裡,所有的痛苦和委屈似乎都有人為她撐著,而她隻需將內心所有不快狠狠發泄出來即可。
痛快淋漓地哭一場,從頭到尾有人陪伴,輕聲安撫她。
大概是沐清瓷此刻最需要的。
這場哭泣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沐清瓷終於覺得身心輕快了許多,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她摸著顧言清已經被淚水浸濕的西裝,有些依依不舍地離開,卻又害怕被他看到自己那雙腫大的紅眼。
“舒服點了嗎?”
顧言清沒讓她離開,也沒有直接讓她麵對自己,而是輕輕揉了揉她後腦勺,讓她靠在自己左肩上,自己一手攬著她,兩人靠在沙發上,緊緊相依,看著窗外的夜色。
沐清瓷點頭:“嗯。”
聲音已經全然沙啞,帶著濃濃的鼻音。
顧言清依舊揉著她的小腦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沒有人能體會他心中這種萬幸,他害怕她又一次獨自麵對。
兩人靜坐了一會兒,沐清瓷情緒已經完全穩定,她聽著男人的心跳聲,隻覺得很有安全感。
“顧言清。”
“嗯?”
“你來北市,是因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