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世子, 賀喜世子。”
房間內,丫鬟們也是一臉喜氣地跪下了。
紀青黛一臉期待地摸著肚子,完全沒看見韓戰先那副五雷轟頂的樣子。
他張了張嘴, “你懷孕了?”
“是啊。”
紀青黛摸著肚子, 唉, 若這裡真有一個她和阿戰的孩子該多好啊。
以後, 她一定要生一個和阿戰一樣可愛的寶寶。
那是她和阿戰愛的結晶,她和阿戰一定會用全部的愛去守護孩子的。
紀青黛原本以為韓戰先一定會很高興, 沒想到, 韓戰先陰沉著一張臉說:“換一個大夫。”
丫鬟們不敢動,麵麵相覷。
紀青黛愕然看著韓戰先, “阿戰, 你不高興嗎?”
韓戰先握緊了拳頭, 額頭上的青筋整個爆了出來, 卻還是咬著牙說:“沒有,我是擔心一個大夫不能好好照顧你的身體,想多找幾個,穩妥一些。”
“阿戰, 你真好。”紀青黛伸手抱住了渾身硬如鐵的韓戰先。
過了一會兒, 來了個新大夫,結論還是一樣。
“再換。”韓戰先聲音陰冷。
片刻後——
“繼續換。”
“換。”
……
一個, 兩個, 三個,無數個。
大家從一臉喜氣到滿屋凝重。
韓戰先抓住紀青黛的手, 恨不得當場捏碎她的骨頭。
“疼,阿戰。”
韓戰先咬著牙說:“你好好休息。”
說完,韓戰先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內。
他將屋門反鎖, 將桌子上的東西全砸了。
然後是花瓶,是椅子,是床。
韓戰先拚命地砸著東西,可是不夠,完全不夠。
胸腔中山洪暴發般的痛苦,憤怒,仇恨。
他需要發泄。
他想殺人!
“賤人,賤人!全都是賤人!”
黎京安是,紀青黛是,連那個狗屁梨落也是個賤人。
於世子是,皇帝是,太子是,韓父韓母也是。
所有人都在逼他。
所有人!
他要殺了他們,把他們全都殺了!
……
既然紀青黛懷孕了,那必然是要讓她進門的。
韓母氣得真吐了血,韓父直接下了命令,隻準紀青黛做妾,正妻之位必須留給一個貴族出身的名門閨秀。
本來做妾,紀青黛心裡就已經委屈地要死了,結果因為皇上訓斥奢靡,伯侯府上下還在禁足反省的時候,連婚禮都不辦了,直接給官府遞交人契戶籍文書,納紀青黛入門就行了。
這算什麼?
無媒苟合嗎?
紀青黛在書房找到了韓戰先,“阿戰,你說說話啊,難道你要讓我們的孩子變成一個小妾的兒子嗎?”
韓戰先抬起頭,紀青黛駭了一跳,韓戰先的臉扭曲至極,像發狂的暴怒蠻獸,卻又強撐著在笑,形成一個怪異的,荒誕的,如鬼似魅的,畸形的樣子。
化蛇一看,立刻溜了。
媽呀,這男人身上的煞氣,都快衝破九霄了。
韓戰先就用這樣一張畸形的臉笑看著紀青黛,“青黛,你不是愛我嗎?”
“阿戰,你彆這樣,我害怕。”
紀青黛恐懼地後退,韓戰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好冷。
紀青黛小臉雪白,她感覺自己的手腕都快被凍壞了。
韓戰先說道:“青黛,彆怕。我是你的阿戰。你不是愛我嗎?既然你是真心的愛我,其他的一切形式都不重要,不是嗎?”
“可、可是……”
“青黛。”韓戰先完全聽不見紀青黛在說什麼,自顧自地說道:“我們已經綁在了一起,全世界都知道我們是矢誌不渝的真愛,以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說著,韓戰先溫柔地親吻了紀青黛的額頭。
但是,此時此刻,曾經感覺繾綣柔情的吻,卻冷到讓紀青黛渾身發僵,然後她聽見韓戰先說:“你放心,就算你當妾,以後我也隻會有你一個女人,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是生生世世綁定在一起。”
說完,韓戰先讓人將紀青黛送了回去,然後讓人看著她,不準她出門。
紀青黛感覺自己的骨頭都開始結冰渣了,好可怕。
阿戰突然變得好可怕。
是她做錯什麼了嗎?
紀青黛哭著問化蛇,然而化蛇跑了還沒回來,根本沒有辦法回答她。
諾大的房間,擺滿了各種昂貴的東西。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她說一句話。
紀青黛忽然覺得好孤獨,好無助,好無力。
紀青黛趴在桌子上哭,為什麼?為什麼連阿戰都變了?為什麼世界這麼大,她好像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她從白天哭到黑夜,直到累趴在桌上睡著了。
深夜,寒風侵肌,茂葉枯卷,京城安靜得仿佛一座空城,隻有低低的簫聲在將軍府穿越萬裡,飛過荒原,落入遙遠的天機山。
許久,簫聲停下。
梨落說道:“出來吧。”
“嘿嘿。”
李渡風跑了出來,從懷裡掏出兩個還溫熱的瑤花餅,“我今日去街上的時候,看見有人在賣乾瑤花就買了一些,雖然沒有新鮮的瑤花做的餅好吃,但是味道也還可以。姐,你嘗嘗。”
梨落盯著李渡風手裡粉色的瑤花餅,沒動,李渡風直接塞進了梨落嘴裡。
“好吃吧?”
李渡風也拿了一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梨落小口小口地吃著,說實話,她這次重生回來得匆忙,在枉夕山也沒待多久就來了京城,所以自打重生後,還真沒吃過瑤花餅了。
等兩個人吃完,梨落笑了笑說道:“我那天瞧見你偷偷跟在行武堂後麵練武?”
“嘿嘿。”李渡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被你發現了。”
“想學武?”梨落眼神複雜地看著李渡風。
李渡風尷尬地笑著,“姐,我可以學嗎?我就是想多點能自保,也能保護彆人的力量。瑜花那時候,我發現自己真的好弱,要不是你出現,估計瑜花都死了。”
“怎麼不光明正大的學?”
“我就是覺得在將軍府白吃白住,還要蹭行武堂有點不好意思,顯得挺多拿多占的。”
“你倒是臉皮薄了。”
梨落白了李渡風一眼,“瑜花都已經堂堂正正地求我和黎小姐,讓她進行武堂了。”
“啊?”李渡風張大了嘴。
“你在枉夕山,天天跑左鄰右舍蹭吃蹭喝,追雞鬥狗,惹是生非的時候沒有臉皮薄,不好意思,有時候還連吃帶拿,這會兒到將軍府了,反倒覺得自己白吃白喝不好意思了?”梨落習慣性地訓李渡風,三言兩語把李渡風說急了,“那那那……那我不能長大啊。我長大了,不行嗎?”
梨落丟給他一個鄙夷的眼刀,“想學就大大方方的學,整得小家子氣似的。”
“我想學什麼都行?”李渡風問。
“行,都行,我要是不讓你這個皮猴子學,那你不掀了將軍府的屋頂。”
“那我要學姐的這個。”
本來還在打趣說笑的梨落笑容凝在了臉上。
李渡風認認真真地看著梨落,“姐,我想學你的這個,我學了幾天武,發現凡間的武,抵抗不了神,也阻擋不了妖魔。”
梨落沉默了。
能一眼破虛妄,李渡風在修道上應該是極有天賦的。
說實話,她有動過心,讓李渡風修道。
不然,她不會告訴李渡風有關紀青黛和韓戰先是神的事情,也不會告訴他她對神魔妖的怨恨。
但是,真到了這一刻,她後悔了。
後悔把李渡風牽扯進隨時可以喪命的血雨腥風中。
“我的方法不適合你。”
“那適合我的方法是什麼?”李渡風不覺得梨落的說辭是拒絕,隻覺得這個不適合,那就換一個好了。
“不知道。”
“姐?”李渡風拉著想走的梨落不撒手,梨落咬牙,“李渡風,放手。”
“不放!”李渡風拽著梨落的衣服拽得更緊了。
梨落舉起了拳頭,“李渡風,信不信我揍你?”
“姐,你這次回來後,特彆極其非常地不講道理!”
李渡風不服氣地大聲反駁。
這一刻,梨落深刻地感受到了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當初她就不該因為這皮猴子有天賦,就動了歪心思,想讓李渡風走上修道的路。
梨落沉思了片刻,問道:“真的想學?”
李渡風點頭。
“好。”梨落指著兵器房的方向,“去兵器房選一個武器,天亮之後,我在演武台等你,隻要你能抗住我一炷香的時間,不掉下擂台,我就告訴你適合你的修道方法。”
梨落俯身,在李渡風耳邊,用冰冷的語氣說道:“你是見過我怎麼弑神的,而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說完,梨落將衣擺從李渡風手裡抽出來,一邊走一邊說:“卯時三刻,我等你。”
……
卯時三刻,天剛蒙蒙亮,李渡風選好武器過來了。
李渡風知道梨落用的是劍,於是選了一把長1槍,所謂一寸長一寸強。
可惜所有的歪門邪道在絕對實力麵前,都是沒有任何用的,更何況,梨落用的是湛盧劍,梨落隻一個抬手,李渡風手裡的長1槍便斷成了兩截。
李渡風被劍氣所震,雙手發麻,梨落趁機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將李渡風踹倒在擂台上。
李渡風從小漫山遍野的跑,體能比一般的孩子會強一點,但說白了也就是強一點而已。
行武堂才開了一個多月,李渡風跟著學也就不到半個月。
而行武堂招來的孩子大部分年齡又小,這一個多月的訓練時間大部分都在體能訓練上,就算是練劍,也不過就練了揮劍,根本來不及學什麼真的武功。
李渡風趴在擂台上,感覺自己骨頭都要斷了,每呼吸一口氣,胸口都疼。
梨落拿著劍,目光冷冽,不帶絲毫感情,“繼續,不然就下去。”
李渡風兩隻手各抓著一半的長1槍,從擂台上爬起來,對著梨落毫無章法地衝了過去。
砰!
梨落長劍直抵李渡風的咽喉,劍尖距離真正刺進去不到一厘,然後梨落手上的劍偏了偏,長劍重重地砸在李渡風的肩膀上,李渡風踉蹌了一會兒,跪在了地上。
他咬緊了牙關,嘴巴還是滲出了血。
他抬頭想看一看梨落,淩亂的發絲糊在了眼前,什麼都看不見。
許久後,李渡風趴在擂台上,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感覺自己快死了。
他意識模糊地看向一旁的香,才燒了一半。
原來一炷香,時間這麼長嗎?
“李渡風。”
這時,行武堂做晨練的人陸陸續續的起床過來了,聽到演武台的動靜,告訴了瑜花。
瑜花衝了過來,看到李渡風那副鼻青臉腫,快被打死了的模樣,驚疑地問道:“怎麼回事?”
梨落沒回到,隻走到李渡風麵前,“你要是覺得難受,撐不住了,就下去。”
這一次,李渡風看清楚了梨落的臉。
隻有他能破虛妄,看見梨落真實的臉。
姐姐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外麵有一圈微弱的金光,裡麵燃燒著霧紫色的火焰。
“我不下去。”
李渡風吐了一口血,“姐,你不會打死我。所以……”
李渡風用半截長1槍強撐著搖搖晃晃的身子站起來,“所以,隻要我不下去,贏的就會是我。”
“你們打了賭嗎?”
瑜花扒著擂台問:“李渡風,你是不是打賭太過分惹你姐生氣了,你快道歉啊。”
話音未落,梨落折斷了李渡風的一隻胳膊,慘烈的樣子讓所有圍觀的學員捂住了眼睛。
“你瘋了嗎?”瑜花難以置信地看著梨落,“你是他姐姐,你怎麼能下這麼毒的手?”
梨落仍舊沒回答,隻看著李渡風,“下去。”
“我不下。”李渡風右手死死地抓著擂台,“姐,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梨落抓著長劍的手緊了緊,一劍對著李渡風的肩膀刺了過去。
叮!
清脆的一聲,瑜花拿著劍擋了這一劍,“武姑娘,他是你弟弟,不是你仇人。”
梨落一個身影閃過,抓住瑜花的衣服,將她扔了出去。
瑜花從地上爬起來,還要上來,梨落冷聲說道:“你再上來,就當他輸。”
瑜花遲疑了,看向李渡風,李渡風對她拚命搖頭。
梨落:“繼續。”
李渡風除了撕心裂肺的疼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他抱著殘破的手臂衝了上來,然後隻覺得身子像個破裂的水缸,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飛出去,完全不聽自己的指揮。
甚至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的存在了。
隻有疼,好疼,特彆疼。
到最後,連疼都麻木了。
隻能聽見那個聲音,“繼續。”
冰冷的,像從深山空洞傳出來的。
“繼續。”
“繼續。”
“繼續。”
他就像本能一樣的往前衝。
梨落看著李渡風,握緊了手裡的長劍,許多年前,她也這樣衝過。
但,到底是多少年前,她已經不記得了。
隻記得,那是她第一次想擁有強大力量的時候。
從二十六歲開始翻越天機山,一直到五十六歲。
二十六歲,花了一年的時間爬上天機山。
二十七歲被天機老人扔下去,然後繼續爬。
三十年,一直重複,每次耳邊聽見的都是天機老人老邁的聲音,“繼續。”
五十六歲,這一年,天機老人終於沒把她扔下去了。
而她爬到天機山山頂的時間也從一年縮短到了半月。
“李渡風,彆衝了。”瑜花抓著倒在擂台邊沿的李渡風,哭著說:“彆衝了,你們這到底是為什麼啊?她不是你姐姐嗎?你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瑜花不明白。
李渡風兩隻手都斷了,一隻腿也斷了,現在就剩一隻腿了。
難道要爬過去嗎?
一隻腿怎麼爬?
李渡風死死地睜著眼,用下巴往梨落的方向爬。
沾滿血汙的手抓住梨落的靴子。
他曾在街頭無數次的穿梭,在韓戰先和紀青黛之間無數次重複,但是沒有人理會他。
正是他在路上哭過,絕望過,所以這條凶險萬分路才更不能讓姐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