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讓姐一個人走。
絕對不行。
所以,哪怕是死路,兩個人一起上路,姐至少不會孤獨。
李渡風抬頭看著梨落,卻隻能看見一角青色衣衫。
梨落下手狠辣,李渡風最後一條腿斷了,他死死地咬著梨落的布靴,不鬆口。
梨落蹲下,垂眸,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李渡風眼前臟汙的發絲,“香燼了,你贏了。”
……
許久後,李渡風從床上醒過來,瑜花哭得眼睛都腫了。
李渡風整個人被包成了粽子,見他要動,忙讓他好好躺下,嘴裡忍不住抱怨道:“你那到底是什麼姐姐?心怎麼那麼狠?”
“是……”李渡風一開口,感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咽了兩口唾沫,潤了潤嗓子說:“是很疼我的姐姐。”
“把你打成這樣還叫疼你?”
瑜花怒道:“餓死鬼,你是不是賤骨頭啊?”
李渡風問:“我姐呢?”
“給你上了藥,守了一會兒後去行武堂了。”
“嗯。”李渡風笑,“但是我贏了。”
“所以,你們打底打了什麼賭?”瑜花給李渡風喂了點水,叉著腰質問。
李渡風閉緊了嘴巴。
瑜花嗬了一聲,“看你這悶葫蘆的樣子,活該被打。”
“對了。”瑜花扔給李渡風一本書,“你姐留給你的,說你要是躺著無聊,可以看看。我看她也是鬼扯,你手腳都斷了,還裹著板呢,哪來的力氣翻書?”
“你給我翻。”
“我給你翻個屁,讓你好姐姐給你翻啊。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兩個姐姐,一個沒心肝,一個心肝黑。都認得什麼姐姐!”
瑜花罵了一句話,還是把書給李渡風翻開了。
書的封麵除了‘一息’兩個字之外什麼都沒有,裡麵倒密密麻麻全是字。
瑜花也不識字,看不懂,李渡風仔細看著,看著看著,忽然感覺體內升騰起一股熱氣,沿著四肢百骸遊走,暢通無阻,毫無凝滯,然後斷裂的地方開始瘋狂愈合,這股氣就長在了骨頭裡,融進了他的血肉裡。
李渡風眸光一凜,按照書本上的內容開始調整呼吸,轉瞬一個時辰過去,頓覺事半功倍,渾然大成。
三天後,李渡風就拆了板子,下了床,活蹦亂跳,這神奇的恢複能力,把整個將軍府都驚呆了。
瑜花問:“你吃仙丹了?”
李渡風原地跳了跳,感覺自己身輕如燕,“我姐下手輕,隻是看著嚴重,所以恢複快。”
“拉倒吧,我看你姐就是專門把你往死裡打。”
瑜花翻了個大白眼,然後一轉身看見梨落斜倚在門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就尷尬了。
瑜花衝著梨落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武姑娘,你可真是絕了,即能把人打殘,又能恰到好處,找對方法,留有餘地,讓對方事後儘快揮舞,武功收放自如,簡直太厲害了,堪稱天下第一高手。”
李渡風:“……”
原來瑜花隻是對著他說話難聽啊。
梨落抿唇壓下忍俊不禁,說道:“身子好了,就抓緊修煉。”
修煉?
瑜花琢磨著,這詞兒挺新鮮的。
“我知道了。”李渡風說。
梨落扔給李渡風一袋瑤花餅,轉身走了。
李渡風嘗了一口,熟悉的味道,這餅是姐做的。
瑜花伸手過來討要,李渡風躲開,“這是我姐給我的。”
“哼,稀罕你一個破餅。”說完,瑜花傲嬌地又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哼,她也要去行武堂抓緊訓練。
等學會了真正的武功,以後她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
因為皇上下令讓伯侯府閉門反省,韓戰先沒有辦法正大光明出門,隻能偷偷從伯侯府後門出來。
他現在不相信任何人,隻相信自己。
所以,這一次他特意喬裝打扮,就是為了買墮胎藥。
韓戰先看著手裡的墮胎丸,心中的恨如同烈焰一般啃噬著他的骨頭,然後他將墮胎藥扔了回去,同時扔給藥店夥計一錠銀子,“不要這個,要最疼的那種。”
藥店夥計打了個寒顫,“這位爺,這墮胎藥本來就傷身體,沒有大夫會專門往死裡去折騰孕婦的,都是儘量溫和減輕傷害製藥。”
韓戰先鬥篷下彌漫的黑氣,張牙舞爪地顯示著他的不滿,但他還是收下了墮胎丸。
這一次,他要下三倍的量直接把紀青黛絕育了,隻有這樣他才能永絕後患。
韓戰先拉了拉鬥篷,正要回伯侯府就看見將軍府去城外訓練的隊伍回來了。
都是些小蘿卜頭,但是稚嫩的臉上充滿了堅毅,列成兩隊,跑著步,似模似樣的。
梨落和黎京安騎著馬走在前方。
兩個人笑著正在說話。
高頭大馬,紅衣似火。
黎京安換上了更為便捷的騎馬裝,目光仍舊柔和,但精氣神比之過往好了不止一點。
憑什麼?
韓戰先死死地盯著黎京安。
憑什麼黎京安退婚之後越過越好,行武堂在京城人人交口稱讚?
憑什麼將軍府越來越得皇上寵愛,皇上連黎京安和梨落的欺君之罪都可以寬恕,卻獨獨隻苛求他對婚事的一點點花費?
憑什麼他過得像一隻掉進臭水溝無法翻身的狗,身邊全都是一些賤人,而黎京安卻破繭重生,展翅翱翔?
越對比越失衡,越失衡越不忿。
鬥篷下,黑霧越來越濃,也越來越實質化。
深夜,韓戰先在紀青黛的睡前滋補的湯藥裡加入了三倍的量,讓人跟著自己給紀青黛送過去。
韓戰先拿起勺子,溫柔地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紀青黛唇邊。
紀青黛這一陣子過得極度不好。
以前她一生氣,一鬨脾氣,阿戰就會哄她,可是現在,不管她做什麼,怎麼吵怎麼鬨,還是改變不了妾這個身份,伯侯府仍舊不願意給她一個正式的婚禮。
那這算什麼?
那她在伯侯府算什麼?
她失去了所有的依仗,現在甚至不能確定韓戰先是不是還愛她。
紀青黛一扭頭,“我不想吃。”
她太累了。
為了讓懷孕更真實可信,她連孕吐都和真正的懷孕一模一樣。
“青黛,乖,吃了,對你和孩子都好。”韓戰先想表現出一個善解人意的丈夫的樣子,可是笑容爬上他的臉就變得極其的怪異。
他將勺子又往紀青黛嘴邊送了送,紀青黛一把將勺子打開,“我說了,不吃!你聽不懂是不是?”
紀青黛哭著質問韓戰先,“阿戰,你真的要讓我們的孩子變成一個妾生子嗎?你說過我會是你唯一的妻子。”
紀青黛不提孩子還好,一提孩子,韓戰先滿心滿腦隻有兩個字——孽種。
他一把掐住紀青黛的脖子,生生把紀青黛那倔強的腦子擰了過來,然後抄起桌上的湯藥直接對著她的嘴灌了進去,“我讓你吃,你聽不見嗎?”
惡狠狠的聲音,猙獰的表情。
地獄惡魔一樣的動作。
紀青黛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就這樣被韓戰先灌了整整一碗湯藥。
然後,他鬆開掐著紀青黛脖子的手,命令道:“把門鎖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開門。”
“是,世子。”
說完,韓戰先連看都沒看紀青黛一眼,走入了黑暗中。
紀青黛趴在桌子上幽幽地哭著,她看著鏡子裡雪白的脖子上留下的淤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碎了。
為什麼?
明明以前阿戰那麼好,還會保護她,甚至為了她寧願和全世界為敵。
可是現在,他對她就像對待其他人一樣,無情至極,冷漠至極。
曾經的他對待彆的女人有多麼殘忍,現在對她就有多麼殘忍。
仿佛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說會一輩子對她好,加倍彌補她的承諾都不存在似的。
人心怎麼能如此善變?
紀青黛傷心地哭著。
韓戰先坐在臥房內,死死地攥緊了拳頭,他在等,等下人通報紀青黛肚子裡的孽種沒了。
等著等著,臥房不遠處忽然冒起了火光。
“走水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伯侯府的下人們全都起來去救火了。
韓戰先瞥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狗洞鑽了出去,本打算追過去,翻牆時停住了腳步。
現在墮胎藥差不多該發揮作用了,如果今夜紀青黛那裡什麼都沒發生,那麼所有人都會懷疑他端去的那碗滋補湯藥。
是,那碗湯藥本來不該他親自送過去。
但是如果他不能親眼看著紀青黛喝下去,他絕對不能安心。
所以哪怕是嫌疑重大,他還是親自去了。
但是,現在機會來了。
是老天都在幫他的機會。
今夜有人縱火,如果這人不止燒了一處,也燒了紀青黛的屋子……
當然,青黛雖然背叛了他,懷上了孽種,但仍然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他不會真的讓她去死。
但是,孩子在一個脆弱的母親吸入了大量的濃煙後沒了,這也很合理吧?
想到這裡,韓戰先轉身拿著火折子,點燃了紀青黛的屋子。
此時此刻,大家都去救火去了,根本沒功夫注意這邊。
而紀青黛的屋子還上著鎖,她根本跑不掉。
放完了火,韓戰先就等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
一開始,火勢很小,很快,火蔓延到了窗戶。
紀青黛從睡夢中驚醒,不斷地咳嗽,看到滾滾濃煙,整個人都害怕極了,連外衣都沒穿,去推門。
門上的鎖堅固至極,根本推不動。
她一邊喊著救命一邊去窗戶那裡,可是窗戶那裡已經被火包圍了。
就像是專門等在那裡似的。
紀青黛拍打著門,剛要喊救命,肚子忽然開始劇烈地痛了起來,就像拿著一把刀在裡麵攪動似的。
“阿戰……”
“阿戰,救我。”
紀青黛倒在地上,渾身虛汗,眼看火勢越來越猛,拚命地在心裡祈禱韓戰先能如天神降臨一般來到她身邊。
可是,火越來越大,煙越來越濃,什麼都沒有。
危急之際,紀青黛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蜷縮著身子小聲地喃喃道:“黑霧……黑霧……快救我……救我……”
“黑霧……黑霧……”
哢。
一陣風吹過,門鎖掉了下來。
化蛇的聲音在紀青黛耳邊響起,是她唯一的希望。
“快爬出去。”
紀青黛哭了,淚如泉湧,想不到在最危急最無助的時刻,幫助她的竟然是黑霧。
門鎖哢噠一聲掉下來,韓戰先暗罵這鎖質量太差了,然後衝了過來,剛好紀青黛也爬了出來。
“青黛。”
韓戰先一臉焦急地將紀青黛抱起來,“我一看到起火就過來了,你沒事吧?”
【彆信,他剛才一直都在,根本沒有過來的意思,這個男人根本配不上你的愛。】
化蛇的聲音在紀青黛耳邊響起,她愕然地看著韓戰先,渾身僵硬。
此時紀青黛的臉已經被煙熏黑了,韓戰先也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就算注意到了也隻當她是被火嚇壞了。
“啊——”
腹部再次疼了起來,紀青黛虛弱地叫著。
伯侯府那邊救火的人聽到消息也跑了過來,開始救火。
大半夜的,哪來的大夫?
這也是韓戰先選擇在睡前湯藥裡下藥的理由。
伯侯府的人跑了好幾個地方,終於找來了一個大夫,此時此刻紀青黛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要不是化蛇施法幫著,估計紀青黛早就因為忍受不了疼痛撞牆自儘了。
一個時辰後,天亮了。
韓父得到了消息過來看了一眼就走了。
韓母念著同為女人的份上,擔心韓戰先不會照顧流產的女人,留了下來,招呼著下人給紀青黛準備一些養身體的東西。
韓母讓劉媽給紀青黛拿了保暖的帽子,加厚的被子。
現在天涼,這女人小產是絕對不能受涼的。
韓母說道:“行了,孩子沒了就沒了,反正也進了門了,以後再努力吧。”
紀青黛默默地流著淚,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韓母當然不在乎了,那又不是她期待的孩子。
韓母還指望著大家閨秀給阿戰生一個呢。
紀青黛想著,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她最近總哭,現在看東西都模糊了。
“黑霧。”她在心裡問道:“為什麼我的人生會這麼苦,這麼慘?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阿戰要眼睜睜地看著我死?為什麼不管我做什麼,阿戰的父母就是不喜歡我?”
【傻姑娘,這不是你的錯,跟你是誰,做了什麼沒關係。都是韓戰先的錯,是伯侯府的錯,是他們看不起人,是韓戰先對不起你,他利用你,他變了心。】
紀青黛紅腫的眼睛裡染上了恨。
對啊,明明是彆人對不起她,她為什麼要苛責自己?
明明是韓戰先辜負了她,忘記了他們的誓言,背叛了他們的愛情。
是寒戰先的錯,是伯侯府的錯!
沒人在乎紀青黛在想什麼,韓母還在和韓戰先交代後續的事情。
這時,管家抓著一個人過來了,“夫人,世子,查清楚了,是有人故意縱火。紀姑娘的屋子和世子小廚房的都是。”
韓母自從上次從宮裡回來後就病了,到現在還沒好,身上也沒多少力氣,就讓韓戰先主持審問。
韓戰先問:“查清楚是誰縱火了嗎?”
管家踹了那人一腳,“說。”
那小廝額頭貼在地上,戰戰兢兢,“回夫人,世子,那小廚房那裡有一個狗洞,昨夜,我出來小解,好像看見……”
“看見什麼?”韓戰先追問。
小廝說道:“我看見,瑜花好像在那裡鬼鬼祟祟的。但是瑜花已經被發賣了,天又黑,那邊隻有一個燈籠,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看錯了。”
韓戰先握住紀青黛的手,“青黛,你放心,我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紀青黛冷笑了一聲,沒說話。
韓戰先立刻讓人把當初負責發賣瑜花的呂才,高飛,問瑜花被賣到了哪戶人家。
呂才和高飛對視一眼,說道:“世子,是……”
“哪裡?”
呂才:“將軍府。”
“什麼?”
“世子,不是黎小姐,他說是在將軍府借住,現在小的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還在將軍府。”
一聽這話,韓戰先沒有任何不舒服,反而全身的血液都興奮起來了。
他想起了那高坐在棗紅大馬上,纖細又張揚的身影。
終於,他可以把黎京安也拉進這令人厭惡的臭水溝了。
韓戰先躍躍欲試地吩咐道:“去,到京城司報官,就說將軍府的人趁夜火燒伯侯府。”
“戰兒。”韓母急忙阻止,“先不說這事是不是瑜花的個人行為,就算和將軍府有關,如今將軍府正得聖寵……咳咳……”
韓母身體不好,一急岔了氣。
韓戰先義正言辭地說道:“青黛是我最心愛的女人,還懷著我的孩子,我要是因為畏懼將軍府,膽小怕事,不能為她討一個公道,還算什麼男人。”
說著,韓戰先踢了呂才一腳,讓他現在就去。
聽見韓戰先不惜和將軍府做對也要給自己討公道,紀青黛心頭又升騰起一點暖,可是她一扭頭就看見韓戰先臉上那怪異的和現在的一切格格不入的興奮,心瞬間又涼了下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