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 去報官的呂才就回來了。
“京城司主事官呢?”
韓戰先迫不及待地問。
“趙大人沒來。”呂才跪在地上,小心回稟。
“大膽,伯侯府報案他敢不來?他不敢得罪將軍府, 難道就不怕我伯侯府嗎?”
“趙大人沒來, 但是請了彆人來。”
“誰?”韓戰先怒道:“除了他趙天才,還有誰夠格審將軍府?”
“本宮夠不夠格啊?”
太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侍從周正跟在身後。
“太子殿下?”
嘩啦啦, 所有人都跪下了。
太子在最顯眼的位置坐下, “昨兒個本宮和趙大人徹夜下棋,便在趙大人府邸睡下了,今天一早就聽見你們報案。倒是挺有意思的, 這天下還有人敢到伯侯府放火。”
太子沒開口, 所有人都不敢起來。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所有人,隻抬了抬手, 讓周正把紀青黛扶起來, 回床上躺著。
“聽過來報案的人的意思,這火是將軍府放的?”
“是。”
韓戰先抬起頭, 一臉‘太子若是包庇將軍府,他誓不罷休’的表情, “太子殿下,是伯侯府的奴才親眼看見將軍府的人偷偷從臣院子裡小廚房的狗洞鑽了進來放火。”
“是嗎?”
“是。”韓戰先直接讓人把剛才的證人又帶了過來, 將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韓戰先痛心疾首地說道:“太子殿下,青黛剛剛懷孕, 還不足二月,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它甚至極有可能是個男胎,此事將軍府若不給我和青黛一個合理的交代,就是鬨到皇上麵前, 我們也決不罷休。”
韓母伸手阻止不及,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太子輕輕地撫摸著手上的扳指,深邃如湖泊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周正,去將軍府,把人都叫過來。”
“是,太子殿下。”
過了一會兒,黎京安,李渡風,瑜花都被叫了過來。
其實主要叫的是黎京安和瑜花,李渡風純粹是不放心跟過來的。
個人跪下。
韓戰先一見到瑜花,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仿佛紀青黛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瑜花害死的一樣,瘋了般地衝過來,抬起手就要打瑜花。
太子一個眼神過去,周正手一伸,隨身佩劍擋住了韓戰先的手,“韓世子,事情還沒有審清楚,請你稍安勿躁。”
韓戰先仇恨地瞪了周正一眼,恨恨地收回了手。
瑜花嚇得臉都白了,但還是耿著脖子說:“太子殿下,我冤枉。”
“你有什麼冤屈?你這個賤人。”韓戰先指著瑜花的鼻子罵,“你當初就貪慕虛榮,給我下藥,妄圖爬上我的床,事情敗露,青黛心善,饒了你一命,將你發賣出府。沒想到你心存怨恨,居然回來對青黛下此毒手,還害了我和青黛的兒子!”
“對,我是心存怨恨。”瑜花毫不掩飾自己對伯侯府的恨,她麵向太子:“太子殿下,我是恨韓世子,恨伯侯府。我恨夫人當日挑撥我給韓世子下藥,爬床,又刻意引誘紀姑娘過來捉奸,我也恨韓世子不把我當人,把我吊起來,差點要了我的命。但是我有什麼理由恨紀青黛這樣一個蠢貨呢?她比我還蠢,從頭到尾都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腦子裡隻有那點子可笑的情啊愛啊的,簡直蠢到不可救藥的地步。我恨她乾什麼?她的報應在後頭呢!”
瑜花抬了抬下巴,一臉‘老娘豁出去了,有種打死我’的倔驢樣,“我承認我想報複伯侯府,但是我沒什麼本事,也沒什麼腦子,更知道自己對韓世子和韓夫人造成不了什麼傷害,我隻是想讓他們不痛快,所以鑽狗洞進來往小廚房放了一把火而已,我根本沒想傷人,小廚房是給韓世子做夜宵的地方,子時之後根本沒有人,距離紀姑娘的院子更是遠到了天邊去,怎麼可能燒到她姓紀的房間?”
聽完瑜花的內心剖析,黎京安,李渡風和太子同時沉默了。
尤其是太子,他上下打量著瑜花。
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還蠢。
不說狗膽包天跑到伯侯府放火這件事,單說報複人,特麼的報複人是這麼報複的嗎?
一點腦子都沒有。
誰要是攤上這麼個丫頭當妻子,一天得被氣死回。
黎京安李渡風太子是被瑜花這直線條的蠢驚呆了,紀青黛則是被誤傷了。
什麼意思?
這麼蠢的女人居然說她比她更蠢?
躲著的化蛇變成一條小蛇躲在房梁上,笑得原地翻滾。
哈哈哈哈,蠢到一個屋子了。
韓戰先的臉色更是難看,他仇恨地瞪著瑜花,“你以為你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就可以犧牲自己,把將軍府撇乾淨嗎?”
“嗬。”黎京安冷嗤一聲,“韓世子這是空口白牙就把黑鍋往我將軍府頭上扣?”
“如果不是背後人有撐腰,這個賤婢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往伯侯府放火?”
“彆岔開話題。”黎京安冷冷地說:“瑜花說了,隻在你韓世子院子小廚房放了一把火,那紀姑娘院子裡的火是誰放的呢?”
韓戰先絲毫不慌,“這賤婢不過是避重就輕,妄圖用一個輕的罪責逃過重的罪責罷了。”
李渡風問瑜花,“你有證據嗎?”
瑜花咬著唇想了想,“我放火的時候,心裡很慌,把火折子掉了,感覺應該是掉在小廚房那邊了,這個算嗎?”
“你的火折子是在哪裡拿的?”黎京安問。
瑜花縮了縮脖子,“行武堂廚房阿若娘那裡偷的。”
李渡風:“……”阿若娘那暴脾氣你也敢偷,真不怕被打死啊。
黎京安立刻說道:“太子殿下,將軍府的火折子都是特製的,一人一物,登記在冊。請殿下派兩路人馬,一路去將軍府查檢查剩下的火折子,看是不是隻遺失了阿若娘的那一個,一路去被火燒的小廚房的起火點,檢查是否有掉落的火折子。小廚房先起火,如果瑜花的火折子掉在了小廚房,那自然是不可能再去紀姑娘院子放火的。”
“周正。”太子抬了抬手,“去辦。”
“是。”
不一會兒,火折子找到了,將軍府那邊的也拿到了。
太子隔著手帕打量著手裡被煙火熏黑的火折子。
製作火折子要卷紙香料硫磺等,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的,將軍府的更是特製的,精致度上了一等,上麵還有將軍府的印記,一看就不一樣,所需耗費的時間就更多了。
而將軍府那邊火折子的數量也統計出來的,正正好隻少了一個。
黎京安叩拜道:“請太子明鑒。”
“太子。”韓戰先不甘心地說:“即便是這樣也不能證明青黛院子起火的事情和瑜花無關,誰知道是不是將軍府早有謀劃,事先多準備了一個,故意扔了一個在小廚房,就是為了今日脫罪。”
“我看是你被退婚,心裡記恨非要給將軍府潑臟水吧?”瑜花尖著嗓子陰陽怪氣的反駁,“像你們伯侯府這種眼睛高高的,看誰都覺得低賤的人,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看不起紀青黛,連帶著覺得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低賤,所以不想要了,故意放火要弄死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瑜花的話惹惱了韓戰先,也惹惱了韓母,韓母立刻出聲辱罵瑜花。
可是,瑜花這隨口一說的話卻反而點醒了紀青黛。
“是你。”
她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指著韓戰先,“是你,是你放的火。”
“居然是你啊……”紀青黛又哭又笑,“阿戰,你可是我最愛的人啊,你居然想殺死我,殺死我們的孩子!”
紀青黛的指控頓時讓韓戰先慌了神,“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會害我自己的孩子!”
“就是你!”
紀青黛失控地大喊,“起火的時候你就在門外,你一直都在,如果不是你放的火,如果你不是想我和孩子死,你為什麼聽到我的呼救卻無動於衷,直到門鎖掉落我爬了出來,你才過來?”
聽到紀青黛的話,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向韓戰先投去了懷疑的目光,就連韓母也不例外。
韓戰先更急了,他怒斥道:“你真的是瘋了,我在這裡給你討公道,你卻聯合外人,汙蔑我。”
“我沒有!”
“那你說,你在屋子裡怎麼會知道我在外麵?”
“我……”紀青黛當然不可能說是黑霧告訴她的,而且就算她說了,誰會信呢?
韓戰先哼了一聲,“我已經要納了你,你是我的侍妾,你肚子裡的也是我的孩子,我有什麼理由要殺了他?”
“對啊,有什麼理由呢?”
梨落清冷的聲音從門外響起,然後她大步走進來,對著太子行了一個禮,讓開身子,身後走進來一個男人,男人衣著樸素,身上有著淡淡的藥香。
梨落跪著說道:“太子殿下,昨日早些時候我和黎小姐帶行武堂出門訓練歸來的時候,曾瞥見有個帶著鬥篷的奇怪男人站在藥店門口頻頻朝我和黎小姐的方向看過來,剛才周侍衛過來將軍府拿人,我聽說紀姑娘流產,猛然想起昨日那人身型與韓世子相似,於是將藥房的人叫了過來。”
梨落問:“魯鋒,昨日那人從你那裡買的什麼藥?”
魯鋒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直嚇得冒冷汗,他哆哆嗦嗦地答道:“昨日那人是過來給自己的小妾買墮胎丸的,不過那人似乎很恨他的小妾,還專門要最疼的那種。小店是治病救人的啊,哪裡有那等害人的東西,最後那人拿了倍的量走了。”
梨落看向韓戰先,“聽說,昨日韓世子掐著紀姑娘的脖子,強迫她喝下了一整碗燕窩,然後起火後沒多久,紀姑娘就開始腹疼如絞。”
韓戰先冷冷地看向那些低著頭的下人,以為是這些人給梨落通風報信。
然而梨落哪裡需要問伯侯府的人,個中過程,隻需要問化蛇就一清二楚了。
韓戰先譏諷地笑了一下,“青黛懷了孕,吃點燕窩補補罷了。”
“這麼說買墮胎藥的人不是韓世子?”梨落眉毛微挑,目光之中全是挑釁。
“身形相似,這也能引來武姑娘的懷疑,真是可笑。”韓戰先半點不覷,他敢肯定,當時他沒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臉。
“是嗎?”
梨落看向魯鋒,“魯鋒,你來說。”
“啟、啟稟太子殿下,各位爺,那人當時遮得很嚴實,小人著實是沒看見他的臉。”
嗬。
韓戰先得意地笑了。
忽然,魯鋒話鋒一轉,“但是,那人身子遮得很嚴實,卻忘了換鞋。那人的鞋子是頂好的麵料,後跟那裡還鑲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橢圓碧玉,靴口繡有鬆竹映雪。”
“簡直是胡拉亂扯!”
韓戰先急了,“本世子的鞋子誰都見過,誰知道是不是你將軍府,你武雁安和他說的,讓他做偽證!你們這些人簡直是指白為黑,構陷本世子,本世子到底有什麼理由要謀害自己的孩子?”
“對啊,有什麼理由呢?”
梨落忽然一笑,如梨花盛開,“但是,我聽說,韓世子你一直身陷不能人道的傳聞。我隻是隨便猜一猜啊,如果韓世子你不能人道,這個孩子……”
紀青黛是知道自己沒懷孕的,肚子裡的孩子是黑霧施法,根本就不存在。
“不可能。”紀青黛還是不敢相信這麼可怕的事情,“我和阿戰已經圓房了。”
“紀姑娘,你早年喪母,隻有一個常年酗酒不著調的父親,沒人教過你一些基礎的東西,天真好騙得很。”梨落定定地看著紀青黛,“所以,你們真的圓房了嗎?”
紀青黛已經徹底亂了,她感覺腦子一片空白,在這一切的一切,接踵而來的反轉衝擊下,她已經無力思考了。
“沒有圓房,怎麼會懷孕!”韓戰先大叫,“你這個賤女人,你給我閉嘴!”
“所以你才要買墮胎藥打掉紀青黛肚子裡的孩子啊。”梨落目光冷淡,“下了藥又怕被追責,以後還要繼續演戲,所以看到瑜花放火,將計就計,自己也放一把火,將一切都推到瑜花身上。”
“你胡說!”
韓戰先暴起,身上黑霧張開了血盆大口。
可惜這一切隻有梨落和化蛇能看見。
“既然我是胡說的,那麼韓世子敢檢查嗎?”梨落身形筆直,“請太子殿下請宮中禦醫為韓世子檢查,看看全京城的人是不是冤枉了他。”
聞言,韓戰先麵如死灰。
單是這副樣子,太子心裡已經確信梨落說的是真相了。
韓母也一樣,她絕望地祈求著一絲希望,“戰兒,你告訴娘,青黛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你沒有不能人道,是不是?”
“我沒有,娘。”韓戰先還在垂死掙紮。
黎京安說道:“既然韓世子說不是,那就讓禦醫檢查。”
“憑什麼!”韓戰先狀若瘋魔地大喊:“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檢查?明明是這個賤婢……”
他指著瑜花,“是這個賤婢放火,要燒死青黛,為什麼你們隻盯著我,卻不殺了她!”
韓戰先這樣一發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韓母眼一閉,當場就昏死了過去。
紀青黛拚了命從床上爬下來,對著韓戰先又踹又打,“你怎麼能這麼做?你為什麼要騙我?你個混蛋,混蛋,混蛋!韓戰先,你就是畜生!”
“滾!”
韓戰先一把將紀青黛推了出去,“你還有臉說我?你這個賤女人,懷了孽種,還要我當你兒子的便宜爹,你想的美!你有今天的這一切都是你活該!都是你這個喪門星害了我!”
“我沒有!”
紀青黛一腦袋撞門上了,額頭全是血。
周正立刻護在太子麵前,“太子小心。”
紀青黛哭著說:“我沒有,沒有背叛你,那不是孽種……”
可是誰信啊?
她根本解釋不了自己是怎麼懷孕的。
韓戰先卻仿佛攀上了道德製高點頂峰似的,瘋狂嘲諷,“你就是個人儘可夫的賤人,yin婦,像你這種女人早就應該千刀萬剮,我就是蠢,才會被你騙了。要不是你,我現在還好好的當我的世子,我們伯侯府和將軍府的婚約也不會出問題!”
“你現在連退婚也賴到我頭上?”
紀青黛忽然笑了,笑聲淒厲慘絕,“韓戰先,你真的是個畜生,你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你根本從來都沒愛過我。”
“像你這種賤人,根本不配和我談愛情。”
韓戰先仍舊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夠了!”
太子扶額。
看不下去了。
都是什麼狗屁倒灶的東西。
太子讓周正調人,將伯侯府嚴加看管起來,等候皇上處置,至於放火的瑜花。
太子走到黎京安麵前,“送去京城司,該怎麼處置怎麼處置,彆想著徇私包庇。”
“臣女遵命。”黎京安乖巧行禮。
從伯侯府出來,上了馬車,李渡風徹底憋不住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瑜花,“你怎麼這麼不省心啊?都已經從伯侯府出來了,還回去放火?”
“我錯了。”瑜花這次是真的怕,她這把被抓到了,去了京城司,怕又是要被扒一層皮下來。
瑜花弱弱地辯解:“我當時隻是想出口惡氣。”
“報仇是你這麼報的嗎?”黎京安也對瑜花無語至極。
瑜花連忙跪下,“黎小姐,救救我,給伯侯府放火,我去了京城司也是要挨板子的,要是伯侯府不想輕輕放過去,說不定還要流放,黎小姐,求求你,救救我。”
“自己做的事自己負責。”梨落開口道:“太子發了話,誰也沒轍,板子是免不了了,不過伯侯府應該沒功夫追究你的責任,流放應該可以躲掉。”
“嗚嗚嗚。”瑜花哭了。
“以後啊。”梨落長歎了一口氣,“長點心。報仇就好好報,謀定而後動,你一把火燒了一個無人的地方,仇人一點沒傷到,有什麼用?要學會利用身邊的人,利用形勢,因勢而動,有了完全的把握之後,於暗中窺伺,或一擊即中,或折磨至生不如死。”
黎京安和李渡風兩個人齊齊扭頭看著梨落。
有這麼教人的嗎?
難道不是應該教人忘記仇恨,一心向善,努力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嗎?
一門心思弑神屠魔誅妖,折磨這群戀愛腦的梨落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問題:“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