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洛波斯之線(1 / 2)

這個耳光到底沒有打到乙骨憂太的臉上,在千嗣真緒手掌揮落的下一刻,一直在因為她受傷而哭泣的咒靈立刻阻擋了她的攻擊。

鋒利的指甲劃破了她的製服袖口和衣袖裡包裹著的血肉,沒有了皮膚的阻擋,涓涓流淌的血液開始向外釋放。纖細的手臂有要被折斷的風險,衣料被鮮血迅速浸潤,猩紅的液體直接沾在了裡香的手上。

「不可以傷害憂太…不可以傷害憂太…真緒也不可以…」

咒靈的聲音扭曲而又走調,幾乎快要聽不出她還是人類時原來的音色。

大概是懷著勸慰和說服的意思,就算變成了咒靈,裡香也還是擔任著自己所習慣的角色。

可是這有失偏頗,該被安慰的孩子不是這一個。每一句話都刺耳猙獰,讓真正受傷的那一個無法接受。

不管她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掙脫束縛,隻會讓受傷的地方更痛。明明挨了那麼多次打,明明受了那麼多次傷,結果到了現在還是沒有學會如何忍受。

真緒仰頭,愣愣地看向裡香那張變成咒靈後麵目全非的臉。灰藍的瞳仁裡映出一隻咒靈的模樣,雙眼把自己讀取的成像導入大腦。記憶裡那張小小的笑臉已經變得非常模糊,事實是她們都已經長大了。

作為特級咒靈的裡香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她一直無條件地相信著這一點。也正因此如此,不解的情緒才會超過身上的痛感。

真緒想不明白。

如果她真的可以獨立思考,而不是完全聽從乙骨憂太的命令,那麼是不是代表著不管是剛剛把她推倒還是現在抓著她的手臂,裡香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

隻是因為不在乎吧。

不在乎是否會傷害她。

一點幽微的血腥氣在巷子裡出現,而後像是被引爆了一般迅速擴散,絲絲縷縷的鮮血香氣勾引著無數蟄伏在暗處的咒靈蠢蠢欲動。但因為有更強大的存在,所以它們隻能在逼仄的縫隙躲藏,祈求著能有機會偷偷撿漏。

有透明的絲線牽動著巨大的咒靈,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道,強硬地掰開了她握著真緒手臂的手。承受不住這拉力的牆壁開始崩出裂縫,躲藏著的咒靈根本來不及逃竄就直接被原地祓出。

運轉的咒力和流動的血液終於讓乙骨憂太從崩潰中回神。對危險的敏感性促使著他快速收手,但他還是想治愈金發少女受傷的手。

隻是短暫的猶豫,無數血痕在他伸出的那隻手上憑空出現。整個手臂被絞斷之前,巨大的咒靈替他擋住了那些無形的攻擊。

但是,隻是以一換一罷了。

轉瞬間無數絲線交織縱橫在巷子裡,像是蜘蛛的網。乙骨憂太站在巷子的中央,和落進網中的獵物沒有兩樣。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真緒施展自己的咒術。

無力的手臂像斷掉的樹枝一樣垂落,千嗣真緒從地上站了起來。咽下的每一口血都無比腥甜,鐵鏽的味道在她的口腔裡彌漫。

控製特級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她在被自己的術式反噬。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樣讓真緒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她真的是多餘的那一個。她在一個嚴寒的冬天被乙骨憂太拋棄,多年之後,祈本裡香也在同樣寒冷的季節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有雪瓣從空中飄落,到了夜色降臨的時刻。街道上所有的聲音傳進這巷子裡時都變得朦朧,連同霓虹的燈光也不再有那麼閃爍。

沾血後的雙唇顯得更為殷紅,過分白皙的麵頰在陰影之中被襯得有幾分像中世紀的吸血鬼,藍色的眼睛和燒彩的琉璃製品有幾分相同,都透著斑斕的光。

如同人偶娃娃一樣的金發少女,此時此刻卻擔任著相反的角色,絲線的起點在她的指尖。

隨著真緒抬手的動作,乙骨憂太的手也緩緩移動。絲線勾連,勒進他的每一個關節。太刀從劍袋中抽出,他無法控製自己的動作。

琴弦崩斷的聲音在空氣中接二連三的響起,控製權被身體奪回之後,又再度被奪去。他每掙紮一下,眼前人的臉就會慘白一分。即將脫離控製的時候,真緒伸手摸了他的臉。

臉上的觸感冰涼又黏膩,少女的吐息全都噴灑在他的頸側。濃鬱的血腥味之下壓著一層淡淡的巧克力香氣,她不斷地湊近,直到兩人鼻尖相抵。

心臟的跳動漏了一拍,乙骨憂太瞪大了雙眼。隻要她再貼近一點,兩個人的唇瓣就會貼到一起。柔軟的感覺若有若無,明明還差一寸,但他卻好像已經有了接吻的實感。

這一瞬間的走神給了真緒可乘之機,太刀被握緊,鋒利的刀刃上泛著泠泠的寒光。無形的絲線重新將人偶牽起,她要乙骨憂太在她的麵前自裁。

脖子上被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線,刀刃不斷壓下,直至沒入血肉。

千嗣真緒噴出一口血,斑斑點點的血痕濺了乙骨憂太滿身。新換的校服再次被血液染臟,但這次有些臟的徹底。

絲線崩斷。

咒靈的咆哮聲在耳邊炸開,真緒的脊背重重地砸向牆壁,胸腔裡積壓的鮮血和她咽回去的那些血水重新找到了出口。

什麼都聽不到了,隻有耳畔的風聲。有幾縷金發被咒靈的利爪斬斷,從牆壁上滑下時,耳鳴聲在腦中拉得很長。

扯動了和血肉黏連在一起的絲襪。側身躲開攻擊的那一下,讓閉合的傷口再度裂開,她重新勾緊了絲線,勉強扯住了咒靈的動作。

風聲停息後,各種聲音湧進了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