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如何心神不寧,不若我去為太師煎上一碗……”
“不必了。”溪洄打斷道,“你下去歇息吧。”
蕪之撓了撓頭,也沒敢多問,踏出殿門之時才嘀咕:“怪了,太師不是最厭惡這等品行不端之人嗎,怎麼突然提起她來了。”
溪洄抿了一口溫茶,摩挲著燙紅的指尖。
一個人的變化怎會這般快呢,前些時日他方聽聞菡王嫁娶前,在南風館與欖風樓鬨得有多不痛快。
“蕪之,明日隨我去趟玉堂宮。”他淡聲道。
他與這位故人多年不見了,如今他已不是小兒郎,而是幽朝的溪太師,兩人到底先前還有過婚約,總是該見上一見的。
——
燭火下看書是有些傷眼睛的,饒是菡王府以瓦當照明,卻總會疲累。
她趁著這段時間,將幽朝近些年事無巨細的捋了一遍,好在一切都還能挽回。
隻是如今最該做的,便是將孤啟這個變數看牢,今日一事,他定是心生怨懟,若不能使他消氣,怕是能不得安寧。
隻是……
鬱雲霽將書頁倒翻,目光定定落在“溪洄”二字上。
書中他是恨原主的,隻是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能讓溪洄不顧反噬下了那樣可怖的咒呢。
弱水辦事效率奇高,沒多久便來複命。
“那小侍如今在何處。”鬱雲霽收起手中的《文記》。
“殿下,經查證,是王夫院中的小侍同姣郎串通一氣,趁著王夫不在,這才有膽子將東西偷了出來。”
“當真是姣郎指使,”鬱雲霽沉吟道,“將那小侍帶上了,我親自審。”
原主風流又殘暴,將男寵們都做成人立,卻獨獨將姣郎留下來。
鬱雲霽想,這其中定是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
門口傳來動靜,她將目光緩緩移去,便見血淋淋的一人被架著進來。
那小侍渾身傷痕累累,顯然是王府的人下了死手,這才從他嘴裡逼出些信息。
他方一看見鬱雲霽那張臉,登時腿一軟,趴跪在了地上。
“殿下,求您饒命。”
雖知事情鬨到了菡王麵前,他定然是沒了活路,但還是哆哆嗦嗦的求饒著,隻希望菡王折磨他的時候,下手能輕一些。
“你若是如實招來,我便饒你一命。”鬱雲霽道。
小侍一顫,不敢再看那張菩薩麵,隻道:“奴,奴已經說了,是姣夫讓奴乾的,奴,彆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拿什麼收買的你?”
小侍一哽,顫著身子道:“奴若是不做,家母家父的性命,便不保了。”
“但你可知曉,這般做了你的性命便不保了,你母父的性命亦是未知。”鬱雲霽屈指扣了扣桌案,驚得他戰栗不止。
仿佛她敲得不是桌案,而是催命符。
“做錯事了便是要責罰的,你不忠主子,照理說是該……”鬱雲霽頓了頓,看向弱水。
弱水道:“該杖責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若是真打下去,眼前瘦弱的小侍也就一命嗚呼了。
不忠主子,是死刑。
小侍心灰意冷的軟了身子,臉色灰敗了下去。
弱水剛要讓身旁幾個女娘將他架出去,鬱雲霽話鋒一轉:“但是。”
“你為了將母父,不顧自己的安危,卻是成全了孝道,”鬱雲霽道,“杖責十大板,讓賬房將工錢結算了,菡王府不留不忠之人。”
她這話說出口,小侍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抬起了頭看著她。
“殿,殿下,不殺我嗎?”他喃喃的道。
隨後像是怕鬱雲霽反悔一般,朝著她磕了三個頭,聲音之響令人牙酸,待到抬起頭來,額頭上果不其然的多了一片紅印子。
“多謝殿下不殺之恩,殿下的恩情月生無以回報,下輩子當牛做馬……”
眼看他將話題越扯越遠,鬱雲霽出言製止。
“好了,”鬱雲霽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拿了工錢,便帶著身契,把他發賣了。”
小侍仍然在感恩戴德地朝著她磕頭,這已然是最好的結果了,起碼他不用在提心吊膽地為旁人做事,隻要保下了命,接下來的生活便仍有盼頭。
屏退了弱水,鬱雲霽持著小刷子,將小瓷碗中的魚膠一層層刷到泛黃的信紙上。
魚膠被處理的很好,沒有魚腥味的情況下粘性也足夠,足以將孤啟這些年抒情的字條粘合。
在瓦當照明下,青絲半挽的女子認真將紙張片片粘合,夜幕為她鍍了層柔和的光輝。
這邊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半月堂。
聽聞菡王將小侍發賣,對於姣郎的處置卻隻字未提之時,孤啟捏緊了茶盞。
“賤侍!”他恨聲道,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握緊含玉的手,“今日她可是留下兩個蠻夷子在府上?”
含玉被他抓疼得噙了淚,卻不敢掉下來:“確有此事……”
“好,好好好,”孤啟扯唇笑著,“我是不能出去了,可旁人卻是能進來的,你即刻去將那新羅婢給我喚來。”
既然府上來了新人,又是那無依無靠的蠻夷子,他作為溫良恭順的正夫,自是要張羅著讓新人早日承寵,早日為王府開枝散葉。
人都道菡王荒淫無度,女娘家哪個不是抵不住誘惑的,偏鬱雲霽這幾日同個尼姑一般。
他倒要看看,這鬱雲霽究竟是真是假。